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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天一生水》连载第一部分(5)

http://ent.sina.com.cn 2004年11月16日14:43 新浪娱乐

  “范老兄!你还是没明白……这要捋下去,谈何容易?经手的都是行家,知道轻重的,所以……不容易。”潘局长对范榛的话不以为然,又看许先生有点急了,忙解释道,“……哦不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不缺钱花,我的意思是,这事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局长能管的,牵涉到了上面……”

  众人听了这些话,都有些沉默。

  许先生显然见过了不少世面,当下沉住了气,问道:“潘局长,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范老爷和姜先生可是要好的朋友。”

  潘局长道:“我也在头痛啊,依我的主意,偷书的人,无论是主犯还是协从,都要法办。你们范家登报告知藏书界不要再购进赃书,然后,我找人出面,不管通过什么办法,让最后那个得书的人知道,万一天一阁的藏书再流入市面,他的日子会不好过,这样,至少那些书算是识货的人给藏下了,只要不流到市面上,这书藏哪还不是一样?你们范家就算保住面子了……”

  范榛听了,极不顺耳,张张嘴想说什么。

  潘局长的话还没有说完:“还有啊,范家在上海的生意一直是由这位三爷照应的,是吧?这些年也不景气,我呢,看在姜先生的面子上,也可以给你们帮帮忙,照顾一下。要是您觉得这么做不行,那我也……”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看着范榛。范榛则皱着眉头,不说话。

  潘局长又道:“容我说句外行的话,我说,这旧书为什么就这么宝贝,满世界的人想要它?”

  范榛抬头,似要发作。

  “当我没说,当我没说,啊?”潘局长见范榛抹不下面子,尴尬地打了个哈哈,便看着许先生,“许先生,你说这事……这么着处理,姜先生可以满意吗?”

  许先生低头不语。

  潘局长见状,借口有事,便如来时一般匆匆告辞。

  一干人等回到酒店房间,许先生安排了一番,又匆匆出去了。范榛见此行事情难度如此之大,心里十分失望,很不痛快地坐在那里,一直不动地看着窗外的上海夜景。

  范桓一旁陪着,商议道:“大哥……要我看,这事恐怕也是这样了,至少,人家说会照顾我们家在上海的生意,这也算是一个不小的面子了。”

  “你就知道生意、生意!” 范榛抢白道,噌地一下站起来。

  范桓见大哥恼怒,当下愣在那里不再说话。

  一会儿,许先生推门进来,范榛、范桓皆回身客气地打招呼。许先生也不坐下,站在那里说道:“是这样的,我又四处跑过了,也问过姜先生,这件事,看来的确不好办。我也不怕和你直说,你是知道姜先生的身份的。这官家管不了的事情,我们可以想办法,要是官家能管,但是又不肯管下去,我们实在是不便插手……”

  “我知道,我知道了。” 范榛凄然落座。

  许先生也有些不好意思,朝范榛抱了抱拳:“许某信誓旦旦,结果还是没办成什么,许某也十分不好意思。”

  范榛闻言,知道许先生误会了,忙又站起来,回礼道:“哪里!范某不是个不明白事理的人,姜先生和许先生一定是尽了力了,再说了,本来……这就不干别人的事,这是天意,让我范榛做范家的不肖子孙,天意啊!”

  “范老爷……许某这次欠下一个大人情,日后一定补救。许某告辞了。”许先生倒也爽直,撂下这一番话,利落地告辞出去。

  范榛和范桓送走许先生,重新坐下,范桓道:“大哥,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回去,回家,回天一阁。”范榛此刻的心情,已经跌落了谷底似的,说话也有气无力。

  “那……书呢?”范桓还有些不甘心。

  “书?……”范榛摇摇头,叹息道,“我这个天一阁的罪人是当定了……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找回这批书。”

  范桓推度道:“书一定是落到什么特殊人物手中了。”

  “但愿此人是个爱书的人,不要像那些奸猾的书商一样,把它们当古董到处转手倒卖……”说到这里,范榛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回到宁波后,范榛闭门思过,整整枯坐了一整天。到了深夜里,他披了件大氅,仍然坐在天一阁紧闭的门前。

  素影和伯清进来。

  素影柔声劝道:“老爷,夜深了,回房睡吧。”

  范榛不语。

  伯清也道:“爹,我们知道您的心情,可是夜深风寒,爹的身体要紧……”

  范榛没理话茬,自言自语道:“我得守着点,守着点,要是,早些时候,就多防着点,守着点,就不会有事了。”说话时,眼眶里已然泪花涌动。

  “可是爹……”伯清还想说。

  素影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说了。

  范榛坐在椅子上,热泪盈眶道:“伯清啊,你知道吗?这天一阁,我们范家祖上自明嘉靖四十年开始,至今三百余年,乾隆三十八年,朝廷编纂《四库全书》,先祖进呈藏书六百余种,朝廷用后并未发还,天一藏书由此……此后,英人侵入宁波,闯进我天一阁掠走《一统志》及舆地书数十种,又为一劫!再后,长毛起事,歹人乘乱拆毁阁后墙垣,偷运藏书,论斤贱卖给奉化造纸作坊,此又一劫!”

  伯清轻声道:“爹,这些我都知道。”

  “那就再知道一回!” 范榛勃然大怒。

  伯清噤声,低头站在那里。

  夜风袭人,范榛伤怀,仰天长叹:“没想到到我范榛这一辈,还会有此大劫!”

  附近暗处,叔涵偷偷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忽然间似乎很懂父亲的心情。

  就在范榛为上海之行失望沮丧的时候,他可能做梦都没想到,令他肝肠寸断、茶饭不思的那几箱书,正摆放在林正公的书房正中间。天一阁的这些失窃藏书,有一些还装在书函里,有的则用绸布精心包裹着。

  林正公神情整肃,目光久久停留在书上,却没有伸出手去。

  “老爷……老爷……”水根在一旁连叫了两声,林正公这才像惊醒过来一样。

  “哦。哦,对了,水根,这事办得很得力,好,办得好,天一阁的人会把你当恩人,啊,当恩人。” 林正公目光嘉许地看着自己的管家,口中称赞道。

  水根似有些恓惶,躬身道:“老爷,水根不想做范家的恩人,只愿做林家门前一走狗。”

  林正公不知其意地一笑。

  水根又道:“老爷,水根不知深浅,斗胆问一句,咱们费了这么些功夫、这么些银两弄来的书,就这么送回天一阁去?”

  林正公点点头。

  “只是为了……为了……可以换个人情,登一次天一阁?” 水根疑惑不解地看着林正公。

  林正公缓缓转过头来,目光威严地看看水根。

  水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道:“小的胡乱说的。”

  林正公倒也不怪罪,凝望着眼前那些藏书,幽幽道:“……是啊,枉我林某一世精明,这天底下的很多事情,我自己也还没有参破,我也不明白,我这大半生来,何以念念不忘登上一次天一阁,这所谓的平生心愿,这到底又算是什么?”

  “可是,老爷……” 水根还想说什么。

  林正公摆摆手,阻止了他:“你不用多说了,你的功劳,我会记得的,我林某待人,你总是知道的。先下去吧,记得安排明天去宁波的事情!”

  水根应了一声,出去的时候悄然把门关合上。屋子里,林正公继续怔怔地盯着那些书,慢慢地靠近,慢慢地伸出手去,临碰到书了,又收回。终于,触及书面,他忍不住闭上眼睛,无比享受地抚摩着,慢慢翻开一页,定睛一看,内里赫然有一方红印:“天一阁”,又翻开一册,又有一方印:“古司马氏”。

  一整夜,林正公都在书堆里近乎狂癫地翻阅、摩挲着。

  当晨光映上窗纸,林正公满眼血丝,在书房里自言自语:“范兄啊范兄,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你们范家人世世代代,不要万两银,只要一楼书。这书,只要你近了身,就如有魔力,须臾不愿分开……林某半生所愿,就是……就是哪一天,能够……能够……范兄,凭什么,你就可以朝夕与他们为伴,我林某就……”

  水根轻轻进来,不敢说话。

  林正公抬头,已是老泪唏嘘。

  水根一怔,低首道:“……老爷,去宁波的车准备好了……”

  林正公伸袖拭拭眼角,掩饰了一下,没说话。

  “老爷……”水根说着,轻手轻脚去理书,手刚一碰到书,林正公大声说道:“别碰它们!”

  水根忙缩手,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老爷……车……准备好了。”

  林正公兀自盯着书,眼里全是不舍。

  半晌,他仔细地把几册翻阅过的古书整理好,用书函套上、扎好。

  水根看在眼里,试探道:“老爷……或者,晚点再走?迟几日?”见林正公沉吟不语,又补了一句,“老爷与范家多年交情,老爷既然嗜书如命,这个,借阅一段时日,应该没有大碍……”

  林正公抬头瞪着自己这位多嘴的管家。

  水根装作没看见他似的,继续道:“老爷是个嗜书的人,或者,可以检一些送回宁波,剩下的,老爷慢慢看。这样,人情也到了,老爷也可以……”

  林正公又瞪了水根一眼。

  水根讪笑起来:“小的目光短浅,这是个蠢主意……”

  林正公不语,久久看着书,手来回抚摩,然后,抬头看了看窗外,接连打出了好几个哈欠。

  “老爷……”水根还想说话。

  “我……有点困,我想去睡了。” 林正公打断了他,伸着懒腰,缓缓走了出去。

  水根背后看着老爷出去,有点纳闷,转而一想,好像明白了什么。

  林正公又回身道:“好生看着它们,别出了什么差池。”

  “水根明白了,老爷。”水根面露喜色。

  “你明白什么了?”林正公脸色一变。

  “我……我,老爷是熬夜看书,困了,得睡个好觉。这书,我会好好收起来,等老爷的意思,择日再送回宁波。”水根会心地答道。

  正公愣了愣,走了。

  水根一个人站在书房里,看着近前的那堆书,禁不住想伸手,又缩回来了。那些天一阁的书,在晨曦的映照下,竟像是氤氲着一种神光,令人敬畏。

  而曙光映照下的天一池水,也在微风轻拂中泛起了点点金色光芒。椅子上守了一夜的范榛醒来,揉着惺忪的双眼,他吃惊地看到不知何时,叔涵竟也搬来一把小椅子,缩在那里睡着了。曙光照在他的小脸上,是甜蜜的神情。

  范榛慈祥地望着叔涵,欣慰地笑了,瞬间泪光闪现,此刻,他相信,叔涵将来一定会是个撑住天一阁的人。

  他忍不住嘴角抖动,轻轻叫了声:“叔涵……”

  “爹……”叔涵睁开小眼,答道,突然惊起,惊愕地看范榛,“爹!您的头发——”

  范榛一夜白头!

  叔涵惊在那里,嘴里喃喃道:“爹,您的头发……”

  范榛似乎充耳未闻,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半天,对叔涵说:“叔涵,爹还有你……知道……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叔涵惊魂未定,本能地摇头。

  “叔涵,你知道爹的心里有多难受?”范榛苍老的表情,与昨日相比,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叔涵懂事地点头。

  范榛看着叔涵的样子,像是勾起了往事,当下不由得悲从中来,目带泪光道:“好叔涵,来,到爹这儿来。”

  叔涵缓缓靠近范榛。

  范榛道:“叔涵,爹一直想问你说一句话……你说这书是什么?”

  叔涵看着范榛摇摇头。

  “书,其实就是人啊!是那些写的人、读的人和藏的人。” 范榛眼望着天一池水,纵有千层的轻波,又哪载得动心头的愁。

  叔涵一脸的迷惑。

  范榛依旧看着池水,深情道:“你早晚会明白的,会明白的,你是爹的儿子,范家的后代……”

  此次天一阁藏书失窃“事件”,前前后后折腾了不少时日,范家上下都笼罩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中,往日的欢笑与宁静如同一只瓷碗掉在了地上,再也难以回到从前。伯清在家陪了父亲数日,到底忍受不住心中的憋闷,这天下午便找了个借口,约上方子文一起散步。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会儿,子文问伯清:“书,还是没有下落?”

  伯清摇摇头。

  子文道:“可惜我们都是两个无用的书生,也帮不了什么忙。”

  “是啊,以前,我总是埋怨爹,太固守祖上的规矩,很迂腐,可是,现在想想,爹对天一阁的感情,我可能根本是没有理解,爹一辈子守着书楼,无怨无悔,还要训诫着我们这些不孝顺的子女,这次,爹是被重重地伤了一次,上海回来后,爹一夜白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伯清的言情,俱是十分的伤感。

  子文吞吞吐吐道:“伯清,本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

  伯清浅浅一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得回家成婚,这也是应该的。你一直在我们家做事,自己的爹娘也没有照顾到,成了亲,至少会多一个帮手,照顾照顾你爹娘也是好的。”

  子文的脸有些红了,磕磕巴巴起来:“伯清,这桩婚事……不怕你笑话,我这回回去,其实是……我的女人,是一个童养媳,我才五岁的时候就到我们家来了,今年……今年已经二十七、八了,爹一直催着我,我实在是拖不过去了……成了亲,我会尽快回来。”

  “其实,你愿意的话,可以把她接来,也好帮帮你。” 伯清说。

  “她也帮不了我什么。再说,她一直在小地方生活,过不了大户人家的日子,不自在。还不如留在家里照料我爹娘的好。”子文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闷声说道。

  伯清拍了拍他的肩,正色道:“子文,你跟我一样,都是个好孩子,都不愿违背自己父母的心意,不想成为忤逆的不孝子,可是我们两个,又都是无奈的人。其实,许多事,是要靠自己去改变的。这我懂,可做不到。”

  “我也懂。”子文抬起头来,也没说自己能否做到,只是沉默地走了。

  待他一个人落寞地回到纸坊,进得屋来,不由得一怔,韵涟一袭彩衣,睡在白纸堆中,

  浑身上下焕发着少女的青葱和朦憨,眉宇之间又多一份成熟的韵味。

  子文停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韵涟。韵涟睫毛抖动,耳边隐有绒毛,在柔光下闪烁着不招摇的美丽。他控制不住地、甚至有点贪婪地看着韵涟,少女初现的胸部一起一伏,像一江美丽的波涛,看得他心旌摇荡,眼神赶紧移开。

  突然,韵涟揉揉眼睛,醒来。

  子文忙掉开眼睛,走向窗边,心中百感交集,眼中隐有泪光。

  良久,韵涟轻声说道:“子文哥,你不要走……好不好?”

  子文一怔,没有转头:“你醒了?”

  “你不要回去成亲……好不好?”韵涟凄婉地说。

  子文努力抑制着,哪里敢回头张望。

  韵涟在身后悲悲切切道:“子文哥……方子文,你回头看着我。”

  子文终于颤颤地、缓缓地回过头来,强制着自己的冲动和泪水。韵涟睡态未了地坐着,谁见尤怜,透着一种少女情窦初开的义无返顾。

  “有些事,你还不懂,韵涟。”子文说。

  “是的,我有很多事,都还不懂,可是,如果等我都懂了,等你不再怯懦,那时候,我已经不是现在的我了,你,也不是现在的你了,这,你懂不懂?!” 韵涟猛地站起身来,一口气将心中憋了多日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子文内心虚弱地站在那里,半天,才艰难地张翕嘴唇:

  “我……我很快就回来……”

  “你都去成亲了,还回来干什么?!”

  韵涟一把将方子文给她特别制作的彩色纸张撕得粉碎,掩泣着跑了出去。子文没有阻拦,呆呆地矗在那里,任由五色纸屑撒落一地,像少女的心情。

  4

  时间转眼到了1930年冬天,叔涵已是18岁的俊朗青年,性格愈发地桀骜不驯,终日厮混于宁波城里的大小赌局,成了尽人皆知、谁都嫌又都怕的“三少爷”。

  范家老爷范榛和夫人素影都苍老了许多。

  眼看又到了天一阁开阁的日子,范榛提前吩咐素影道:“过两天又是开阁的大日子,记得别让叔涵乱跑。”

  “哦……”素影一脸无奈。

  “今年,他得来!” 范榛强调道。

  素影道:“可是叔涵一直不愿意……”

  范榛看着素影,片刻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告诉她:“今年,叔涵就18岁了。三把钥匙,按说该给他一把了。”

  素影这才明白过来。

  但是她无法知道,在叔涵的心里,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顽强地装着当年仲淇的影子。而他就在日复一日的放浪形骸间麻醉着自己,表达着一个青年对于社会、人生的某种无力的反抗。

  叔涵常常去仲淇的墓前,和他说话:

  “仲淇,我们都快十八岁了,你还记得吗,我们说定的,我们十八岁那一天,还是不去开阁,还一起逃跑,因为我们马上会有一个自己的藏书楼,你还记得吗?我们自己的……涵淇楼……”

  叔涵果然指挥几个工匠,在天一阁附近一个破败的小庙基地上搭建自己的“涵淇楼”。

  这天黄昏时分,伯清过来,把叔涵叫到了一边。

  “少卿来信了,说他们下月回国。”

  叔涵拍着手上的灰土,只是简单地“哦”了一声。

  伯清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从信封里取出一张照片,是少卿和若云的合影。照片上,若云也和叔涵相当的年纪了,很洋派、灿烂的样子。

  伯清也看着照片,感慨道:“一晃,若云都成大姑娘了,都不知道见了面,她还认得我们吗?”

  叔涵却似不冷不淡,问道:“大哥,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你……叔涵,我一直想问你,你这……” 伯清没料到叔涵这么跟自己说话,心里有些生气,当下指了指周围环境,责怪道,“到底是想干什么?”

  叔涵面色坦然:“藏书楼,我和仲淇的藏书楼。”

  “什么?”伯清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叔涵一本正经道:“我和仲淇的藏书楼。我记得我跟你说过。”

  伯清一听,差点没跳起来:“我一直当你是开玩笑。开玩笑也就开玩笑吧,我们家反正也还经得起这点折腾,可是……”

  “我不是开玩笑。我和仲淇小时候就说好的,到了十八岁,我们得有一个自己的藏书楼,一切,按我们自己的想法搞起来的藏书楼。书可以不多,也不宝贝,但是一个真正藏书看书的地方。” 叔涵看着伯清的样子,不为所动,振振有辞起来。

  伯清脑子里简直被叔涵搞糊涂了,苦口婆心劝解起自己这位弟弟来:“你这人,从小就喜欢胡思乱想,我不和你理论,可是叔涵,我不明白,爹一直很看重你,有时候,我觉得比对我还要看重你,可是你,有时候和爹不错,有时候又好像别着、拧着,有什么不痛快似的,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老有那些稀里糊涂的想法干什么?老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做法又是干什么?你就不能安安稳稳的、让家里人少为你担心、操心点吗?”

  叔涵声音渐渐高起来:“大哥,你今天是怎么了?我一直就这样,一直也没给家里人找什么麻烦,我只是想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干你们什么事儿了?你们总不能要每个人都按你们的想法说话做事吧?你别担心我,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我?我担心自己什么?” 伯清反问。

  叔涵自顾自说道:“你看你,从上海念书回来,也没有个正经事做,有也就是给报纸写写什么不着边际的文章,大哥,以前你也算是个有点心性的人,可是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中庸了。”

  伯清忽然正色起来:“闭嘴,没规矩!我是不是没出息我自己知道,至少我在帮着爹为家里的事操心。可是你看看你,这算什么楼?这根本就是和家里人较劲,和你自己较劲么!这些年来,家里的事,你什么时候操过心?天一开阁,你什么时候到过了?祖上的规矩,家里的男丁一律得参加,可你……每年都惹爹不开心。”

  “原来你说来说去,说的是这事,又到了开阁的时节了是不是?好吧,大哥,也劳你费心了,绕一大圈跟我来扯东扯西,我告诉你吧,今年啊……我……还是不去。”叔涵总算明白了伯清的来意,于是挑明了自己的态度。

  “你?!”伯清几乎抓狂。

  叔涵还是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今年,我和仲淇的‘涵淇楼’盖成了,我得给自己的藏书楼开阁!”

  气得伯清嘴唇哆嗦,不再理论,转身便走。在他眼里,自己这个三弟自从7年前二弟殁后,心性大变,如今已是越来越严重了,越来越不可思议了。

  但在范家四少爷、16岁的季泓眼里,三哥却是比大哥有趣得多,跟他在一起玩的时候,两人一直有很多的话说。

  叔涵又是好几天没回家。

  范夫人素影在范榛面前替他打着掩护,眼看到了开阁的日子,心里想着丈夫的嘱咐,到底按捺不住,晚饭后便让季泓去寻着叔涵,叫他回家来。

  季泓答应着,出了门,径直往方子文的纸坊而来。方子文正在制作一叠金粉信笺,做着最后的切边工作。旁边上还摆有一些浅红色底纹、印有梅花线条画的信笺。

  “子文哥,你的信。”季泓学生气十足,笑盈盈把一封信放在桌上。

  子文应了一声,接过,看了看。

  季泓问:“是我姐吧?”

  子文没说话。

  季泓看见案上的新纸,抓起来闻了闻,称赞道:“好漂亮,好闻,又是给我姐做的吧?子文哥,什么时候,你也给我做一些好玩的纸,我也喜欢。”

  “你要这些干什么?这都是女孩子用的,你的习字纸我可没少给你准备。”子文一边浏览着信封,一边答道。

  季泓笑起来:“反正我知道,你对我姐啊,特别好……”

  子文放下信封,对季泓道:“别胡说,韵涟喜欢好纸,我就给她做一些,顺手的事情。”

  季泓乐呵呵道:“那我姐怎么老给你写信?给我都没有这么勤,上个月就给家里写过一回,只是在信最后说,小季泓,你要乖,好好伺候爹娘。哼,就这么简单……不过啊,我马上也要去上海念书了,到时候,我可以天天见到姐了。”

  听到这里,子文便问季泓:“哎,季泓,叔涵为什么不去上海念书,整天在家里胡混?”

  “三哥倒是想去,可是爹不放心他,说他……说他——不好,不过,我觉得三哥那样挺好的,又快活,又自由。子文哥,我得走了,我娘让我找我三哥呢,他又好几天没回家了,幸亏有娘在爹面前掩着,要是爹知道了,又得发脾气。子文哥,我走了。”

  季泓一气儿说完,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

  子文笑笑,这才打开了韵涟的来信仔细看起来。

  季泓来到书馆门外,里面正在热闹地戏耍,老远便听见嘈杂的哄笑声。季泓没来过这种地方,缩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等着,一脸少年学生怯生生的神情。

  门房过来问:“干嘛?”

  季泓道:“我哥在里面吗?”

  “你哥是谁?” 门房问。

  “……三少爷。” 季泓说着,伸长脖子往里面张望了一眼。

  门房嘿嘿一笑:“哦,他老人家在,去找吧。”

  “不用,我等他就好了。” 季泓说着,一旁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书馆内,范家那位著名的“三少爷”叔涵不知从哪里搞了三个很大的粗瓷碗,放一堆骰子,用大碗一盖,三个碗飞快地转,可一揭,骰子还是在里边躺着。

  众人看不懂什么意思。

  叔涵笑道:“对不起,没变好。”

  说着,叔涵再来,还是不行,变来变去就是骰子。

  “对不起,还是没变成。” 叔涵摇头。

  第三次,叔涵又开始转碗,观者已经有人摇头表示没意思了,老板更是为叔涵着急。

  叔涵转完,这次没有急着揭碗,故弄玄虚地朝大家扫视了一轮,抱拳道:“不好意思,没变好,让大家笑话了,告辞!”

  说完径自离开,留下大家伙儿在那里发傻,不明所以。

  有好奇的看客上前去,一揭碗,竟然从里面噗哧哧飞出两只白鸽子……

  书馆里顿时一阵叫好声,有人更是大声喊叫起来:“三少爷!三少爷……”

  听到如雷般的叫好声,叔涵已经走到了门外。季泓急忙跟上。

  “你怎么来了?”叔涵问季泓。

  季泓道:“三哥……娘让我来找你。”

  “干什么?”叔涵停住脚。

  季泓笑道:“娘说,你都好几天没回家了,不放心,明天,家里要开阁,怕找不着你

  的人,让我跟着。”

  “你怎么别的不学,就学了大哥那点粘糊劲?别跟着,我今天还没玩够!”叔涵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不再跟弟弟搭话,快步向前走去。

  季泓急忙跟上。

  路过卖汽水的老何摊前,叔涵点上一根烟,走过去。

  “三少爷……”老何热情而恭敬地打招呼,打开一瓶汽水递给叔涵。

  叔涵接过,转手递给跟着的季泓:“来!跟屁虫……”

  季泓红着脸,摇头道:“我不要,三哥,你……你跟我回去就成。”

  叔涵见着季泓的样子,笑起来,将汽水硬塞过去,像一个大哥的样子,季泓只好接过。

  季泓手里拿着汽水瓶子,问:“三哥,为什么家里开阁你从来不去呢?”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去就是不去,你管这么多干嘛?那为什么你每次都去呢?”叔涵反问道。

  季泓答不上来,脸憋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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