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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天一生水》连载第一部份(10)

http://ent.sina.com.cn 2004年11月16日14:43 新浪娱乐

  叔涵摇摇头,起身收拾起书,重新放回怀里,也不说话,跌跌撞撞出了门。

  范家大院里,少卿、伯清、韵涟正在议论着叔涵,见他疲惫不堪地进来,也不理人,径直朝范榛书房而去。范榛正在屋内习字,素影一旁陪伴,看到叔涵灰头土脸进来,素影首先问:“叔涵,你去哪了?怎么这副样子?”

  叔涵也不说话,将怀中的书掏出来,扔到了桌子上:“爹,这是我们家的书!”

  “哪来的?” 范榛以为叔涵又要胡闹,呵斥道。

  “林伯伯家!”叔涵几乎叫起来,“爹,林伯伯偷了我们家的书!”

  素影站起身来,责怪道:“叔涵,你胡说什么?!”

  叔涵不理母亲,盯着父亲道:“这书是我在林伯伯家里找到的,他们家的书房,有一个秘室,里面有很多天一阁的藏书。”

  听到这里,范榛一怔,手里的毛笔不禁掉在了案上。

  “老爷,这书……真的是天一阁里的?”素影大惊,与范榛交换了一下眼色,转头看着叔涵,道,“你不要急,慢慢说,可不能胡乱说话,昨天你到底去了哪里?”

  “上海。”叔涵回答着,一脸悲愤。

  范榛一直沉默着。

  “你真的去了上海?你去上海……干什么?”素影追问。

  “娘,我去上海,嗨!——爹,林伯伯家还有很多书,我们得去要回来!”叔涵说着,又要往外走。

  范榛见状站起来,嘴里喝道:“胡闹!你知不知道,你林伯伯是爹半辈子的书友,就是在上海,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文化名流?我问你,你去上海干什么?还有什么书房秘室这套鬼话,你糊弄到爹头上来了?!”

  “爹,叔涵从小顽劣,没少惹爹生气,可是这我知道,在爹的心里,天一阁的书比什么都重要,这回我到上海,是少年莽撞,可是我一见了这书,就连夜赶了回来,爹,这书确实是我们天一阁的书。”叔涵着急起来,满脸涨得通红。

  范榛大动颜色:“信口雌黄!你懂什么?你又对天一阁有过什么感情?!你去上海,是

  不是为了见林若云?”

  叔涵一怔,鼓足勇气道:“是,我去上海,是为了见若云。”

  范榛勃然大怒:“你林伯伯已经把若云许给了你大哥,很快就会订婚。”

  “可是若云根本不喜欢大哥!” 叔涵大叫,“她喜欢的是我!”

  “所以你编出这套鬼话来捣乱,是不是?!” 范榛被叔涵的话着实气坏了。

  “爹,这根本是两件事。”叔涵委屈地叫起来,急得直跺脚。

  素影靠近范榛,忙劝解道:“你也别生气,先看看这书,到底是不是——”

  话音未落,范榛截口道:“看什么看?这根本就是一册赝品。”

  “爹?!……这书,我仔细看过,这就是天一阁的。方大哥也看过了,他还看出这书用的是上等开化纸,方大哥对古书——” 叔涵不知父亲今天为何听不进自己的话,简直急坏了。

  范榛问:“你还跟方先生胡说了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请他代为鉴定一下。”

  “一个修书先生,懂什么?”

  “爹,您今天是怎么了?您一向敬重方大哥,您从来不是这样,这样……蛮不讲理!”

  “叔涵!”素影一旁连忙阻拦。话音未落,“啪”地一声,范榛重重地打了叔涵一个耳光!

  叔涵捂着脸怔在那里,良久,也爆发出来:“……爹,如果您真的要说这册书是假的,好,那您给我,我一把火去把它烧了!”

  范榛又扬手要打,叔涵扭头就跑。

  带着满腹的不解和委屈,叔涵愤懑地从狭长的过道中跑过,他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林正公正带着若云往范家大门方向急急而来,而若云也没有看见他。

  书房里,林正公神情莫测地落座,素影端来茶。

  林正公沉默一时,开口道:“范兄,你我已经是三十年的交情了吧?”

  “是,三十年了,辫子都剪过一回了。” 范榛感叹道。

  “三十年了,当年,我是一介书生,你呢,是天下第一藏书楼的少主人,你我都是书痴,爱书如命……一晃,咱们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是啊,年过半百的人了,应该没有什么不可以面对的,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林正公的话来得蹊跷而神秘,接着又沉默了,内心深处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一边素影收拾书案,手碰到叔涵带回来的那册书时,范榛注意到林正公的眼睛里晃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沉吟再三,林正公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起身说道:“范兄,你我半生交情,因缘全由书引起。我今日来,不是单为了和范兄叙旧——”

  范榛也起身,打断了他:“对了,正公兄,你来看看这个。”说着,拿起了那册书。

  “这是……”林正公接过,迟疑着,不知范榛要说什么。

  范榛道:“正公兄还记得十年前,天一阁失书的事吗?”

  林正公道:“记得,怎么不记得……”语气不免有些发颤。

  范榛似不觉,顾自说道:“当年,我四处奔波,那批失书还是石沉大海,好似一夜之间消失了。天一阁失书的事,场面上的人都知晓了,所失书籍的名录,也不经意间流传了出去,结果,没出几年,坊间大量赝品出现,一开始,我还死马当活马地四处查证、鉴定,结果发现,全部都是拼凑各处普通刻本内容,胡乱凑足字数,然后仿冒古籍的样式,由高人制作而成,世人不知,竞相收藏,却不知书是用来读的、看的、考据的,却不是用来转手的、买卖的、起贪念的。嗨!书到了这一地步,也真是可悲,就说眼前这一册吧,也是一个赝品!”

  范榛把书递给林正公。林正公微微颤抖着接过,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这册《五代史记》,他曾经无数次地捧在手中,每一次,都爱不释手,而每一次,心有皆有块垒。只是这一回,林正公郁积的心结实在是太过沉重了,压抑得他一时不知如何对答。他不知道范榛所说是虚是实。

  范榛边说话边踱步走开,像把一块重重的大石头留给了呆呆立着的林正公:“说起来也是,我们范家为了守着一楼旧书,表面上看风光得很,多少抵个‘雅’字,其实,这算什么雅,自己家的一个破楼,看了几十年了,早就变成柴米油盐了……”

  林正公讪讪道:“可不能这么说,范兄家里的这座楼可不同一般啊……”

  范榛似不以为然,笑了笑,重新坐下:“也没什么不一般的,除了招惹是非,这楼书什么都没给我们范家……不光是我,还有我的家人,妻小,多少都背负着什么,说是书奴吧,似乎过分了一些,可是不瞒你说,在家里,闲常时候,大家都厌烦说这个‘书’字,伯清、韵涟还过得去,可是那个叔涵,从小就是一个忤逆的种,不光不爱书,简直就是疾书如仇,现在好了,我听说还闹到府上去了,刚才我还痛责了他一通。”

  林正公坐下,浑身地不自在,不知如何答对。

  “你看,我也是,不说书了,不说书了,”范榛这时似刚意识到一样,把林正公手中的书拿过来,道,“喏,这本来就是个赝品,正公兄不看也罢。”说罢,双手较力,毫不犹豫将书撕作两截,扔在了地上。

  林正公愣在那里,哑口无言。

  范榛则看着窗户,背对着林正公,久久没有回头,嘴里徐徐道:“刚才我听说,叔涵到正公兄府上造次,实在是我不察,管教无方。正公兄大人大量,叔涵不识礼之处,我这里给赔不是了。”

  范榛转过身来,给林正公深深一揖,林正公此时才“醒悟”过来,认定范榛原是以为他上门说叔涵到上海的荒唐事。至于书的事情,他一时没有想明白其中到底还有多少范榛知情与不知情的东西。原本他是来和范榛说明自己十年来的负疚,请范榛原宥的,现在听了范榛

  这一番话,把他的决心给冲散了,也就顺势隐下了不表。

  “哪里哪里,少年人就是少年人,我哪里会计较什么。”林正公心里一宽,到底是见过场面的人,当即打了个哈哈,还礼道,“此次来宁波,我也正是想和范兄、还有嫂夫人商量商量,伯清和若云的婚事,我看,还是早办早好啊。”

  范榛点头称是:“早办早好,以免不懂事的少年人闹起来,两家不光失了面子,还失

  了和气。”

  素影一旁道:“老爷,可是……不知若云的意思?我们要不要把若云和伯清都叫来,当面问问他们两个的意思?”

  范榛看了素影一眼,嘴里却说:“正公兄,你的意思呢?”

  “这个,范兄尽管放心,若云虽说有点任性,可是我想她终究还是识大体的,长辈定下的事,她还不致忤逆不听。”林正公此刻的心情简直可用“如沐春风”来形容,先前的忐忑与忧虑已然烟消云散。

  “好,好,正公兄,范某一直在等这么一天,” 范榛也是面带微笑,“正公兄,眼看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天一阁是我范家的,也就是你林家的。”

  林正公猛然听得范榛这么一说,刚刚放松的心里又是咯噔了一下,忙看了看他的表情,却不是在说笑,于是勉强笑道:“这个……范兄,你又开玩笑……这天一阁姓范,这谁也改不了。”

  “我还真没有在说笑,天一阁需要一个有本事有手段的人来管着,范某庸碌无为,现而今唯一的念想,就是在自己手上丢的书,能把它给找回来,好对得起列祖列宗。至于这座楼,它只要还在,姓范姓林,又有什么关系呢?”范榛一声长叹,似有隐衷。

  一旁范夫人看着范榛,感觉到今天他特别怅然,也特别地亢奋,内心于是隐隐升起一种不安,却不说什么,独自从书房里退了出来。

  院子里,少卿正和若云聊着这几日的变故,陆大新匆匆过来,通知大家到客厅去,老爷范榛有要事宣布。

  少顷,一干人等聚齐,范榛和林正公分别坐在上首。素影、伯清、韵涟、季泓一列,少卿、若云一列,分坐两边,气氛肃然。伯清间或看一眼若云,若云的眼神一遇到他,却随即转开。

  “叔涵呢?” 范榛问。

  伯清一激灵,答道:“哦,大新……去找了。”

  范榛不再等。素影于是勉强做出轻松的表情,道:“好了,叫大家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家都知道的,就是若云和伯清的事。”

  若云闻声,近乎惊恐地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林正公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不知是什么意思。若云又看了看范榛和素影,像一只不情愿的羔羊,无依地寻找着可以支撑她的眼光。

  范榛道:“其实这事我们两家早议过了,不过,我们的意思,现今的年轻人讲究自由民主,所以,虽然我和正公兄都很满意,啊,还是素影的好意,想当面来议一议,问问伯清和若云,你们自己的意思。”

  伯清欣喜地看着若云,若云低下了头。四下一片沉默,若云求救似的看着哥哥少卿。

  少卿道:“……爹,二老的意思是,伯清和妹妹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是,如果你们年轻人认了,范兄的意思,今晚,就办订婚酒。”林正公语气坚决。

  若云大惊,无辜地看着大家,感到一阵晕眩。但在众人眼里,她似乎是在害羞,不能开口,于是皆以为她默认了。

  范榛威严地宣布:“好,好,就这么定了,定了!”

  众人起身退出。

  若云只好随了大家出来,在院子里碰上大新,忙拉到一边,悄声问:“你……找到叔涵了吗?”

  “四处找过了,没有,说不定,又是在哪儿一躺就睡着了。”大新摇摇头,待要再说什么,若云已快步走开,朝涵淇楼方向寻去。

  却说范榛从客厅出来,径直来到了祖宗祠堂,素影也随后跟了进来。

  厅堂正中高悬着祖先范钦的大幅彩色画像,画像上的范钦四方面孔,双目精光四射,孔武有力,与传统中国人像的温良敦厚、千人一面完全不同。而露在官袍外的双手手指却精细瘦长,又显强硬中之绵密。

  范榛仰视着,似与先祖对话:“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先祖建阁至今三百七十余年,为求藏书以垂久远,范家历代,或得万两银,或拥万卷书,方有今日的因果。在世人看来,范家有田有地,远近知名,连官家也要敬三分,非博学鸿儒不得登楼,范家后人,好似坐享其成,光鲜荣耀。”

  “可是在老爷看来,范家世世代代,真正名震天下的也就三两个,其余的,包括老爷自己,都只不过是天一阁下守书人而已……”范榛擦拭着条案上的灰尘,留心听着妻子的话语。只听素影继续道:“整日里就是修楼补墙,擦擦书楼的灰尘,扫扫天一阁的庭院。天一生水,书归天下,可是,也不知要守到何年何月,才是书归天下的时候,才有回归心性的自在光景。”

  范榛停手,叹息起来:“知我者……知我者……素影,也就是你,最知道我。”

  “可是,今天,我也有点不明白了,老爷。”素影面色忧虑。

  范榛问:“不明白什么?”

  素影却不再追问。丈夫心里的事,她不喜欢追问下去。

  范榛似乎在问自己:“伯清?……他是挺喜欢若云的吧?”

  素影不说话。

  范榛道:“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十年前丢的书都找回来,在列祖列宗面前好有个交待。只要书归了天一阁,天一阁姓什么,不重要。”

  “书,比孩子还重要吗?”素影问。

  “至少,伯清是喜欢若云的……你也知道,伯清资质平平,但是持重安分,天一阁交给他,我还算是放心的,再加进一个林家,我这把老骨头,算是可以功成身退了。” 范榛继续擦拭着条案。

  “那……叔涵呢?”素影心有不甘。

  “叔涵?叔涵……他多少秉承了你二弟的性子,我怕他将来,我担心他迟早会离开天一阁,天一阁留不住他。” 范榛幽幽说道,随后一阵沉默。昏黄的光线洒在花窗上,透出斑驳的碎影,斜斜地照在范钦的画像上,屋子里弥漫着不尽的幽思。

  半晌,范榛又道:“素影,你还记得,我跟你说先祖的面相那些话吗?先祖面有胡人之相,孔武有力,双目精光四射,是个百年难遇的人杰之相,可是偏偏他的双手,骨相凌厉,瘦长绵密,这天一阁,非得这样的人才能建,才能守,强中有细,威而不怒,能坐拥天下,又能心思绵密、心细如发。范家历代,少有这样的人杰啊。我所做的,也只能是倾我之力,勉力所为而已了。”

  言毕,范榛再一次地仰视着自己的先祖,面容苍老,神情黯然,末了,又叹道:“可惜,三弟这两年做生意做到了四川,许久也不回来了,家里这些事情要是和他商量商量,总也是好的。”

  此刻,同样神情黯然的林正公站在窗前,眼神迷离地看着窗外的夕阳。少卿小心地陪在一旁。

  “少卿,你知道吗?天一阁范家比之寻常人家,有什么不同?” 林正公突然不经意发问。

  “什么不同?有一个藏书楼啊。”少卿不明白父亲的意思,随口答道。

  林正公摇摇头,也不看儿子,道:“也对,也不对,因为有一个藏书楼,而且是一个天下第一的藏书楼,为了防火,天一阁范家历代有一个规矩,家里所用的火烛特别精简,所以,到了天黑,范家的火烛是最少的,天一阁内更是严禁用火。所以,每天的这个时候,这缕夕阳,就是天一阁一天中最后的光彩了……”

  少卿看着父亲的背影,不明白父亲怎么突然讲起这些来。

  林正公还是背对着他:“你刚才是不是问我什么问题来着?”

  “我……我只是想问问爹,我虽说也不喜欢那个范叔涵,可是,爹,既然是爹有心让若云嫁到范家,那,为什么就一定是伯清,而不是叔涵呢?”少卿鼓起勇气,说出了先前在客厅里没能说出的话。

  林正公答道:“伯清懦弱,但成熟稳重,若云嫁过来,不吃亏。可是范家这个老三,天性桀骜,放浪不羁,不可托以终身。”

  “可是爹,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就这么着急就要若云定下来?让他们慢慢交往交往,看情形再定,应该会更好一些。”少卿试图劝解父亲。

  林正公转过身来,面色如水:“有些事情,你还不明白,等过一阵……我自会告诉你。你心疼若云,爹知道,可是你放心,若云慢慢会明白的,她嫁给伯清,不会吃苦。”

  夕阳下,叔涵果真在涵淇楼旁的断壁残垣下睡着了,眼角隐有泪痕,手耷拉着,口琴落在地上。

  若云拣起口琴,无声地呜咽,抹拭着口琴上的尘土。

  叔涵醒来,睁眼,看到若云满脸是泪,无声地悲戚。

  “若云……”叔涵顿时跳起身来,大声叫道,紧紧地将若云抱在了怀里。直到这时,若云的哭声才汹涌宣泄开来,无所抑制的在黄昏的天宇下扬起。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范家大院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景像。

  酒席已经布置上了,邀请的宾客们也陆续前来,正闹哄哄地对范榛、林正公表示着庆贺,只见少卿手里捏着一封信,脸色苍白地冲了进来,跑到林正公身前,停下,定定地看着父亲。

  这时,季泓也冲了进来,嘴里喊道:“爹!大哥他离家出走了……”

  范榛顿然。林正公訇然倒下,被少卿一把抱住。

  伯清紧紧抱住了头,蹲在地上。

  众人一片哗然。其中一张喜桌在杂乱中被撞翻,“哗”地一声,喜囊、红帖子撒了一地……

  8

  若云在新婚之夜和叔涵私奔,惹得范家大院一片混乱和狼籍。林正公自觉惭愧,无脸在宁波呆下,当夜便和少卿赶回了上海,动用了社会局、警察局的所有关系寻找若云,还在民报上刊出了寻人启事,登了林若云的名字和照片,悬赏两千大洋。

  韵涟心里难过,却又隐隐替叔涵和若云高兴,第二天一大早,她来到纸坊找方子文,发现纸堆中间有一封信。韵涟去拿,子文本能地起身一拦,张开的双臂触到了韵涟的身体,子文犹豫了一下,走开了两步,任由韵涟展开信,只见信笺上写了几行字——

  “方大哥,我走了,我是带若云一起走的,不知道还回不回来。我会想你的。好好照顾我大姐。叔涵。”

  读到“好好照顾我大姐”的时候,韵涟抬头看子文,子文的眼神马上避开了。现在她知道了子文不想让她看信的原因。韵涟:“叔涵说,要你好好照顾我。”

  子文无语。

  “他还记得我……”韵涟想起了当年他们一起投奔范家而来的情景,不由得浅浅一笑,带一丝忧伤,道“我想,叔涵和若云,现在应该很开心,很开心……”

  却说叔涵和若云经过一夜奔袭,清晨时分已经走出了很远,一路上,两人自由自在地依偎而行,打情骂俏,卿卿我我,引得路人不时回头侧目。年轻人的天性使得他们就像两只刚刚挣脱了囚笼的小鸟,只顾恩爱抚慰,却没想过将要奔向何方。

  见水边有船,两人高兴地上了船,叔涵楼着若云,亲昵道:“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若云是留过洋的女孩子,倒也不避讳,任由叔涵与自己亲近,却笑起来:“我要成了你的女人,到了范家,我是不是可以上天一阁呢?”

  “可以啊。”叔涵不以为然。

  “可是我知道,你们范家有个规矩,女子不得登楼,三百多年了,没人敢违祖训的。”若云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书涵手中。

  “是啊,你知道吗,我娘,当年是宁波城里有名的大美人,她嫁到范家来,就是为了想登一次天一阁,可是……爹只是常常自己上楼,大声地念书给我娘听……不过,我和我娘说了,将来如果是我有了自己的爱人,我一定要带她登天一阁,我要告诉列祖列宗,我心爱的女人,会和我生一百个孩子,我要天天带着他们上楼念书,大声地念,让全宁波的人都听见!”

  叔涵说到亢奋处,手舞足蹈起来。若云快活地大笑,两人的笑声远远地留在河道上。

  黄昏时分来到一处水乡交叉的河道,他们搀扶着上了岸。站在桥头,叔涵指着周围对若云说:“这里是两省七县的交界处,从这里出发,我们去哪里都可以。”

  “那我们去北平好不好?”若云头靠在叔涵肩上,她欣赏他的勇敢。

  叔涵道:“北平很远的。”

  “是啊,我就是想跑得越远越好,我在法国读书的时候,有几个同学都是北平出来的,她们说,将来我有机会,去北平可以找她们。”若云沉吟道。

  “好啊,那就去北平。”叔涵一挥手,打定主意。

  若云看着他,说:“去北平得坐火车。”

  “那就坐火车。” 叔涵冲若云笑笑,一脸灿烂。

  若云打心眼里爱上了眼前这个男子,当下说道:“我就喜欢什么事情到你这儿都变简单了。”

  叔涵听着无限受用,神情却严肃起来,扶着若云双肩道:“我们今晚就结婚,好不好?”

  若云目光赞许地看着叔涵,娇羞地点了点头。

  在客栈里,两人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没有宾客庆贺,只有两颗年轻的心激情燃烧……

  过了两日,叔涵夫妇登上了去北平的火车。火车晃晃悠悠,渐行渐远,若云的眼里,慢慢流下了一滴泪。

  “叔涵……”若云幽幽道,“我们真的回不去了……”

  叔涵无语。

  窗外,风景快速地掠过。

  突然,外面传来“啪”一声锐响,不知是火车撞上什么东西了、还是压着什么了,把车厢里的人都吓得蹦起来,若云也浑身一抖,和叔涵抱得紧紧的。

  列车员室里,列车员探头探脑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又缩回去看他的报纸。

  火车继续往前行驶。

  突然,列车员放下报纸,叫来两个穿黑衣的青皮商量,眼神却不住打量着这边的若云。

  叔涵和若云没有注意,依偎着,随着列车的晃悠想着心事。

  火车颠动了一下,叔涵一醒神,见列车员站在他们面前,身后,两个黑衣青皮若无其事地往列车尾部过去。

  叔涵抬头看看列车员。

  两人说着什么,列车员还指了指他们这里的方向。

  叔涵迟疑着起身了。

  若云看着他。

  叔涵道:“我过去一下,马上回来。”

  列车员朝若云善意地笑笑。

  叔涵放开若云的手,起身往尾部方向去。

  “叔涵……”若云起身,跟上来,“叔涵,我跟你一起去。”

  叔涵笑着牵上了若云的手。列车员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马上又转为客气善意的笑容,示意着“走吧。”

  叔涵拉着若云到了列车尾部,好奇地看着,前面的门竟然是开着的,可以看见铁轨正飞快地远去。

  “乓”一声,身后的门被关上了,叔涵若云与乘客车厢的通道被关闭了。

  叔涵回头,脸上还带着笑容,可是笑容马上凝固了,他看到列车员脸上的善意和客套全部地消失了,代之以一种猥琐的阴狠!

  “叔涵!”

  若云惊恐地叫起来,紧紧抓住叔涵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青皮冒了出来,其中一个脱了黑衣,拿在手里,另一个则握着一柄火车列车员用的铁扳手,朝叔涵的头上抡去。若云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就被黑衣罩住了头。

  列车员和两个青皮合力拥上,叔涵挣扎着扑向罩若云的青皮,列车员从后面将叔涵一拖,往开着门的车尾一推!

  若云猛地挣脱黑衣的时候,她依稀看到什么物件被抛落,叔涵不见了!

  几乎没有迟疑的时间,若云叫着“叔涵”,把身边的青皮一推,随即纵身往空中一跃,像一只洁白的蝴蝶般飞出了车厢……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叔涵头痛欲裂地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范家自己房间的床上,院子里,隐隐传来素影的哭声。

  “若云……”

  叔涵挣扎着坐起身,看见韵涟和她的同学姜敏怡陪在床边,两人脸上皆挂着泪,却不见若云的身影,心知不好,一侧头,看见枕边正是若云佩带的那条项链,当即一声惨叫,重又晕厥过去……

  待得叔涵完全清醒过来,已是三天之后,其间反反复复,水米不进,形容枯槁,只是半依在床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不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无力的嚎叫——

  “若云!……”

  这声音,听得范家上下莫不心寒。

  这天下午,叔涵仍在房间里干嚎折腾,林正公和少卿抱着若云的骨灰盒前来。范榛夫妇迎出来,两家老人相对无言,久久伤神。

  半晌,林正公声音凄凉道:“范兄,我把若云给带来了,不管怎么说,她已经是范家人了,我不想让她人走了,连个名分都没有。”说罢,老泪横流。

  范榛也红了眼睛,颤声道:“正公兄,我……我们范家对不起你,对不起……若云,我会把若云葬在范家墓园,她就是我们范家的人。”

  林正公示意少卿正要将骨灰盒递给范榛,不料叔涵突然冲了出来,嘴里大喊着“我要去找若云!”

  原本沉默的少卿一见到叔涵,眼睛立刻发红,瞪着叔涵。叔涵喊着“若云”猛扑过去,两人冲撞起来。紧赶上来的伯清只接着少卿手里的骨灰盒,少卿和叔涵已厮打在一起,嘴里喊道:“混蛋!你还我的妹妹!是你害死了她!”

  叔涵像发疯的狮子一样,一把将少卿推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喊道:

  “若云没有死!!!”

  众人全都愣住了,叔涵却披头散发奔了出去。

  晚上,叔涵回来,一句话不说,却吃了许多东西。韵涟看在眼里。心头稍感欣慰。方子文也一旁劝道:“叔涵,人死不能复生,你想不开也得想开了。”

  “是,我想明白了。”叔涵大口咀嚼着,努力咽下东西,道,“我想明白了,若云没有死。所以我得吃饭,吃饱了饭,去找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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