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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天一生水》连载第二部分(9)

http://ent.sina.com.cn 2004年11月16日14:50 新浪娱乐

  明妮躲在角落里,气都透不过来,宫本一伙的阴谋简直让她惊呆了。她既担心依泽克的安危,又急于把刚才听见的消息传回宁波,可四下都是日本人,她困在这里,眼看一时半会儿出不去,只急得酒醒了一大半,浑身直冒冷汗。

  同样在冒冷汗的还有伯清,只不过是他在克服毒瘾,试图戒烟。早上报纸造成的风波对他的打击十分巨大,尽管事情并非出自他的本意,三叔也没责怪他,但自己作为天一阁当家
人抽大烟的事实毕竟授人以话柄,给天一阁造成了很坏的影响,尤其现在又出了这档子大事,自己更是感到羞愧,长此以往,将来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更大的事情呢。下午开阁验完书,拟完登报声明,与三叔聊了会儿天,待三叔离开后,他的烟瘾实在忍不住,眼看着书房里的躺椅、架子上的烟枪,真恨不得马上躺下,美美地抽上两口。可一想起上午出的事,想起那些一门心思出妖蛾子的人,伯清就感到自己确实需要戒除大烟,重新做人了。于是他不敢在书房里停留一秒钟,跌跌撞撞冲到了范家墓园里,靠在一棵大树下,十指紧紧插进了泥土,身上烟瘾一阵接一阵地发作,犹如千百万只蚂蚁在四肢百骸游走叮咬,直折磨得他满头是汗,脸色苍白,面孔扭曲,双眼紧闭,如死过去了一般……

  却说子文从叔涵口中得知韵涟回家的消息,也是浑身一震,心中百感交集。尽管事隔多年,两人都各自成了家,而且彼此之间的感情并为真正开始过,可是他始终忘不了韵涟当年离开他时那种眼神,哪怕到死那一天,他也不会忘!这些年来,两人没再见过面,即便韵涟回来看母亲素影,他也刻意避开她,免得见了面尴尬难受。他一直将自己对韵涟的感情深藏在心底,压抑着自己,折磨着自己,只希望她能随着少卿过得幸福、快乐,自己便是知足了。而每当自己在纸坊干活累了,他都会掀开床垫,从床板上翻出韵涟当年在上海读书时写给自己的那一封封信,那些充满少女情怀的美丽娟秀的字,常常会幻化出韵涟亲切可人的笑颜来,令他心醉不已,沉痛不已。但是他只能拼命地控制住,守口如瓶,默默地独自煎熬着,却不知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现在,韵涟去而复返,而且很快要随丈夫出国,只怕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谋面的机会了,直到自己死去的那一天,恐怕她也是不会知道了。

  子文原本是个内秀的读书人,心思本来就细,想到这里,不免悲观伤心到了极点,见叔涵离去,独自在院子里站了片刻,又怕遇见韵涟,便转身回了纸坊,也如先前的叔涵一般,疯了似的干活,将那一池子被鲜血染过的纸浆做成了一大叠红宣纸,挂到院中,又回到卧室,落寞地看起韵涟的信来。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每每想起,就重新读她的信,白天读,夜晚读,连睡眠都是和这些信件枕在一起,这是他选择缱怀的一种人生。

  哪知韵涟却寻了过来。子文不知,自己以前回避韵涟,其实她每次回来,都会来看他,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午后的阳光十分眩目,纸坊院子里挂满了火红的宣纸,风起时,像是一面面的旗帜。而韵涟一袭白衣穿行在红纸间,仿佛天使。她走在纸坊里,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她似乎是昨天才离开的。

  韵涟的心思也如子文一般,想着就要随少卿漂洋过海,不知何时能否再回宁波来,她想要最后地看一眼子文,看一眼这留住了她青葱岁月全部浪漫情怀的环境,就算是告别吧,也要全部地印在脑海里带走,异国他乡熨贴冷暖漂泊的人生。

  她走到了卧室门口,只见子文胸口压着一封彩色的信,已经睡着了,身边分明是当年她写来的每一封信!

  韵涟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这个男人是如此地深爱着自己。她的泪水顿时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滑落,心如刀绞,却又甜蜜而幸福,只怔怔地望着这个男人,呆呆地出神……

  《耶利米书》第十七章《训诲集》十七节说:

  不要使我因你惊恐:

  当灾祸的日子,你是我的避难所。

  是耶和华的差遣吧?世上那么多堪怜的巧合……

  残阳如血,零落的余辉散落在子文的脸上,印下了一片片夺目的光斑。子文轻轻醒来,见韵涟正坐在床前温柔地注视着自己,以为是梦境,揉了揉眼睛,却是千真万确,又想起身边那些信件,慌忙去遮掩,见韵涟笑吟吟的样子不像是生气,不由得愣在了那里。夕光中的韵涟更多了一分少妇的成熟韵致,子文一下子看傻了眼。

  韵涟跟他打招呼,说起天一阁的事,子文这才醒过神来,如实跟她讲了下午跟叔涵说过的那些话,他觉得没有必要隐瞒韵涟。

  韵涟一惊,想起昨天临走之前少卿和日本人通电话时自己听到的关于书的那些话,现在叔涵又赶往那边去了,便猜着定是少卿惹下了大麻烦,捅了马蜂窝,此刻不知是凶是吉,不禁担忧起来,愁上眉梢,眼泪眼看又落下来。

  子文忙劝慰韵涟千万不要这样猜测,少卿大家认识多年了,相信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况且她现在是他太太,就更加要信任丈夫。

  “我是信任他的,从来都是,所以这话我对谁都没提过,我在家想了半天,我想只有对你说说,要不我心里就一直是乱糟糟的,”听了子文的劝,韵涟的心情稍稍好起来,心想或许真是自己多心了,少卿有理智和分寸的,应该不会违背做人的原则干下坏事,这么一琢磨,心头宽下来,便收住了眼泪,对子文由衷道,“现在好多了,你说的对,我要信任他。”

  子文见韵涟心情好转,也放了心,道:“嗯,只有相信别人,心中才会踏实。再说当年你们家中丢的书早已不知去向,怎么这么巧就在少卿那儿?这是不可能的,放心吧。我觉得这几年没见到你,你变化还真是不大,还是那样爱操心。以前是为叔涵,现在又是为少卿,为天一阁,你呀,应该学着心宽一点,要不总是累你一个人的心。”

  他这番话把韵涟说得笑起来:“那怎么办?我就是个累心的人,丢到我心里的事就总是放不下。其实我也知道,可这恐怕是改不掉。”

  子文看外面天色已暗,怕别人进来撞见闲话,便催韵涟回去,别走夜路。韵涟却邀他一起前去,说是大嫂敏怡晚上要大摆酒席,给她接风洗尘,现在估计还在杀鸡宰鱼呢。

  子文心里想去,却又犹豫,最后摆摆手,推说这边还有活要干,不去了,又说自己也不能喝酒,韵涟知道的,一沾就醉。韵涟见他吞吞吐吐,领会了他的心思,有些不快,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嘴上却道她也还是和他一样,一沾就醉,转身便走了出去。

  子文没有送她,怔怔地望着韵涟的美好背影穿过院子里那些红宣纸,消失在暮色中,自己坐在床上心潮澎湃,胡思乱想起来。

  韵涟从子文的纸坊出来,心情有些失落,又有些牵挂起少卿,见天色果然不早,怕大嫂等得着急,便加快脚步往家中赶去。路过丁掌柜的桂花年糕店,被老人家认出来,又叫住聊了一会,这才急忙回来。

  此刻,敏怡和芮洁两个人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打着扇子,她们能干的事都干完了,现在只剩下等人回家。

  一会儿,大新首先回来了,一走进院子就兴冲冲告诉敏怡明天的戏班子安排好了,是他的堂弟唱压轴,《林冲夜奔》,他已经订了最好的座儿,陆恨秋说不能收钱,这场戏就算是孝敬老太太的寿礼,还不让外人进。

  敏怡听得高兴,当即表示散戏后要请陆恨秋一块宵夜,又让芮洁到时提醒叔涵别又跑到纸坊去呆一天,顺便也叫上方子文一块去热闹热闹,范家趁着这股热闹劲也该转转运势了。说到这里,又想起伯清来,以外他在外面疯玩,嘴里嗔怪起来,让大新去找他回来吃晚饭。

  大新应了一声,便麻利地往外走。在门口遇上韵涟,招呼了一声,让她赶紧进去,说大少奶奶等得着急了。韵涟忙走进院中,见敏怡坐在那儿没动,芮洁站起身来跟她打招呼。

  “大小姐,您跑哪去了?三叔病了,剩下你们范家三个人都不在,光我们俩在这傻等。”敏怡瞪了她一眼,起身一把拉住韵涟,把她拽进了厨房帮手。三叔范桓已是年岁不饶人,长途跋涉,加之上午的事件折腾,到傍晚直喊浑身酸痛,竟病倒在床,发起了高烧。

  没多大工夫,大新背着伯清跑进院子,后面跟着敬天和艾天,原来伯清为了戒烟,竟然昏过去了。敏怡等人赶紧出来扶持,一番忙乱,总算将伯清安顿下来,昏昏沉沉睡着了,大家这才出来坐下,敏怡却是烦死了,责怪完伯清,又责怪起叔涵来。

  韵涟见瞒不过,这才告诉了实情,说叔涵为了天一阁藏书的事情下午去了上海。

  敏怡“啊呀”一声,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却是连声嚷嚷叔涵荒唐,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招呼都不打一个,说走便走了。又埋怨起韵涟来,说好要给她接风洗尘,结果自己反倒跑出去玩了。又说明天就是老太太的大寿,少卿也不见回来,家里全乱了套。

  她这番火爆脾气发完,见大家都怔怔地看着自己,敏怡意识到自己今天话太多了,说过了嘴,忙岔开话题,让芮洁和大新先给楼上老太太送饭。自己重新坐回椅子上,见韵涟还看着自己,于是不好意思起来,脸一红,忸怩自责道:“咳!我今天是怎么啦,看这一天发生了多少事情,我的脑子都乱了……”

  韵涟看着敏怡,嫁到范家这么多年了,还是当年的那副脾气,真不知大哥是怎么过来的,想到这里,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敏怡知道她笑自己,忙追问,韵涟却是笑而不答,只喊饿了,加之敬天、艾天也跑来喊饿,敏怡便不等伯清醒来,连忙招呼大家端出饭菜,一起落座。

  匆匆吃完饭后,敏怡回房看了一眼伯清,睡得正香,便没叫醒他,重又出来,和芮洁、韵涟坐在客厅里说话,一边等着叔涵回来。

  等了许久,夜渐深,叔涵才神情疲惫地推门进来。见大家都在等他,勉强笑了笑,走过去坐下。芮洁知道他累了,忙去捏了热毛巾给他擦汗,又进厨房去给他热饭菜。

  韵涟和敏怡一直坐在那里,关切地盯着叔涵。叔涵告诉敏怡,书的事情明天再和大哥商量,又看了看韵涟,那意思是想单独和她说话。敏怡见状,只好进屋去照看伯清。

  芮洁端来饭菜,叔涵匆匆扒拉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冲她笑笑,让她早点休息,说明天老太太的寿礼还有不少事情忙活。芮洁张张嘴,想说什么,看了看一旁的韵涟,便没再说,进到自己房间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叔涵和韵涟两个人,韵涟一直忐忑地看着他,不知道叔涵会说出什么话来。叔涵却是像闷葫芦一般,坐在那里沉吟。只有墙角座钟发出一声声规律单调的节奏,屋子里静得出奇。

  韵涟心里有些慌乱,打破了沉默:“叔涵,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下午去上海查书的事了。”叔涵将话说了一半,又收回去。

  “这我知道,是子文哥告诉我的,有什么结果吗?”韵涟见叔涵这样子,心里越发着急,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叔涵,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了?其实我也猜到了一些了,如果真的有什么事,你应该告诉我,你从小就是什么话都对我讲的。如果这件事与我有关联,就更要让我知道,虽然我不是爹娘亲生的,可我从来都和你们一样,把天一阁当成命根子来看待,你为什么现在要回避我,把我当作是外人?”

  “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从来把你认作是我的亲生姐姐。我也不是爹娘生养的,虽然我是范家的人,可从小到大,我们一家人,兄弟姐妹,一直都是最亲切,最贴心的,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请你相信我!”叔涵见韵涟这样,急忙站起来,去扶她的肩,正声道,“可是我常常会做出一些很固执冲动的事,我做了就后悔。家里发生过的事你都清楚,许多事都是我造成的,所以我不想因为自己的鲁莽又造成不好的结果,所以我……”在他心里,他希望将下午遇见少卿的事告诉韵涟,可又不愿意就这样讲了,怕万一是自己的误会,给她造成心灵上的伤害。

  他犹豫着,韵涟抓住了他的手:“过去的事谁也不能怨,那毕竟是发生过的事了,谁也无法回到过去,将来的事也是我们无法去了解的,如果要发生就一定会发生,可如果我们今天不能去彼此相信,相互支持,那么有些原本可以避免的事反而避免不掉了,所以我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说这么多,我就想问一句,这件事是不是跟少卿有关系?”

  叔涵见回避不了,只得承认。

  韵涟问出了自己最关切的问题,也听到了自己最害怕听到的回答,不由得怔在了那里,停顿了良久,才又张开口追问叔涵究竟是怎么回事。

  叔涵一一讲述了这桩事情的原委。韵涟听完,愣住了,良久,觉得像被掏空了心似的,有气无力问叔涵:“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一直不说出来?”

  叔涵低声道:“我总想大家已经是一家人了,虽然少卿哥一直不能原谅我,可毕竟是一家人,那些书早晚会到天一阁的,所以我就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想这也是爹的心思所在吧,他是知道这一切的,可他却从来没有张扬出去,还主张你和少卿哥的婚事,恐怕也是想将这事情掩盖住,最终让亲情和时间来溶解这一切吧。”

  韵涟听到这里,落下泪来,凄凉地摇摇头,道:“爹也许是对的,可也许就错了……”眉目之间,已是无限地酸楚。

  叔涵看得心里难受,忙劝她不要多想:“现在还不能断定就是少卿哥卖的书,况且他不是那种为了钱去做这种事的人,我也只是怀疑而已,虽然那个密室里的书不见了,可也许是放到了另外一处,或者日本人只是买到了些赝品,所以之前我才不想告诉你,免得生误会,我还是希望这不是少卿哥做的,而且我也相信不会是他。姐,你看我不说你不开心,说出来吧,你更不开心了。”

  韵涟联想起少卿这些天的反常,这时心里已猜着了十之八九,本来下午还为没事,现在看来,恐怕事情与少卿脱不了干系。当下对叔涵悲伤地摇摇头,道:“你告诉我是对的,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我在想……如果这些书真的是少卿卖给了日本人,那我该怎么办?”

  韵涟讲出了最坏的猜想,虽然叔涵一直在回避,现在却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劝她别想得太坏了,等少卿来了,事情自然清楚了。

  韵涟也知道现在多想无益,事情到了这地步,只能是等少卿来了宁波再见分晓。便抹了抹眼睛,站起身进了房间,和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是哪里能睡得着?

  叔涵也进了自己房间,轻轻走到芮洁身边坐下。经过一天的折腾奔波,他早已是疲惫到了极点,脑子一片混沌麻木,看着睡熟的结发妻,他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半夜里,下起了雨……

  这是江南最常见的雨,如此平凡,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熟睡中的人们又怎么能预料天明醒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细密的雨丝如毒蛇的信子一般舔舐着静默的天一阁。清晨时分,楼上的一扇窗户突然“砰”的一声掉了下来,惊醒了许多人,连旁近邻居家的小孩都吓哭了。

  天亮后,叔涵坐在院中修补着那扇窗户。雨已经停了,院子里积了许多水洼,像一地明亮的眼睛。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他坐那里敲敲打打的时候,看着阳光从树叶间投下来,就在想,或者生活就像是手里的这扇窗子,修修补补,就是一年又一年。

  伯清昨晚戒烟,虽然昏厥,却终于挺了过来。早晨披衣起来,虽然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却还可以。他蹲在旁边认真地看着叔涵修补窗户,有些多虑问:“你确定是年久失修,自己掉下来的?”

  “大哥,你放心吧,不是人为的。”叔涵指给他看,“你看这儿,都糟了,天一阁的门窗总是关着,肯定会烂,那场雨,再加上刮了风,就自己掉下来了,还好没砸到人。”

  “户枢不蠹,流水不腐,咱们的天一阁总是这样紧闭着门窗,真的是不行,早晚会塌下来的,好在书还算晒的勤……”伯清忽然感慨起来,眯起眼睛打量着天一阁。

  叔涵闻声抬头,看着伯清:“书是没有烂,可是没人去读它、看它,跟烂了也没什么区别,所以这旧规矩也该改一改了。”

  伯清点点头:“嗯,是要改一改,对了,我抄写的书目你刻完就印出来,等印刷厂真的办起来以后,就把一部分书也刊登出来,让世人都能读到,这样既能不坏祖宗的规矩,也可以还给书原来的生命。”

  叔涵欣赏地看了大哥一眼,询问起戒烟的感受。伯清笑了笑,没有吱声,独自在院中散起步来。

  敏怡、芮洁和大新三个人起床后,见韵涟还在房间里没出来,就没叫上她,三个人高高兴兴上街去,为今天老太太素影的寿酒置办鸡鸭鱼肉、蔬果米面,忙个不亦乐乎。

  韵涟昨晚听了叔涵的话,想着自己的心事,几乎一夜未合眼,天亮后才借着雨后的清凉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儿,很快被院子里敬天和艾天的嬉闹给吵醒,皱着眉头起床,只觉得浑身疲软得厉害,额头有些发烫,心想自己恐怕是要感冒了,下地找水喝,却没注意客厅桌上今早邮递员让敬天拿进来的少卿写给自己的信。

  等她找了些开水喝下,在椅子上坐下来,精神稍稍好了些,见四下无人,便先去看了病床上的三叔,安慰了几句,又上母亲房间请安,陪她说了会儿话。这时,叔涵和伯清在天一池边正说着昨天去上海查书的事情,而少卿、明妮也怀着各自的目的,正心急如焚朝宁波赶来。

  一会儿,韵涟从母亲房间出来,敬天正好跑过来,告诉她桌子上有她的信。韵涟有些诧异,忙进屋去寻着,见是少卿写给自己的,赶打开信看——

  “韵涟吾爱,如果你看到这封信,我就是死了,原谅我,是我将天一阁的书给了日本人。真希望我能先拿到这封信,让它永不出现在你面前,我实在是没有办法,真希望你没有看到这封信,然后我们一起投向幸福,原谅我做的一切错事。少卿”

  

  韵涟的眼前顿时模糊成了一团,胸口气闷,她有些站不住,桌上的茶壶也被碰到了地上,摔得粉碎。清脆刺耳的响声惊动了院子里的敬天和艾天,循声跑进来,见姑姑手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站着,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吓得尖叫起来,连忙跑去叫伯清和叔涵。

  也是无巧不成书,少卿一路紧赶慢赶,这时正好气喘吁吁赶到了,见韵涟几欲晕厥,手中正攥着自己写给她的那封信,心知晚了,脑子嗡地一下炸响了,犹如千百万只蜜蜂在飞旋叮咬,又觉得掉进了千年寒潭,连苦胆都冻破了,流到嗓子眼,苦得他眼泪都下来了,迟疑地拖着破麻袋一般的身体慢慢挪到韵涟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韵涟原以为少卿死了,突然间见他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站在自己面前,又惊又慌又难过又绝望,眼泪决堤了似的止也止不住,直愣愣瞪着少卿只艰难地问了句“为什么?”就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昏倒在地上。

  此刻叔涵和伯清从天一阁走到院侧门,门口敏怡三人也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见此情景,都停步愣住了,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又见韵涟晕倒在地,少卿却似傻了一般呆呆地望着,众人赶忙冲上前去,屋子里顿时乱做一团。芮洁手里的一只公鸡也趁乱挣了出来,在地上跑来跑去,害得大新和敬天、艾天满院子追,折腾了老半天才消停下来。

  韵涟苏醒过来,靠在床上,只是低着头无声地哭泣。

  少卿一直站在床边,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许久,韵涟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你已经解释得太多了,我都相信,可是我无法原谅你,你还是走吧……”

  少卿强忍着痛苦,哀求道:“韵涟,我真是为了我们,为了……”

  “你只是为了你自己!”韵涟打断了他,这时抬起头看少卿,眼睛已经红肿,悲声道,“所以,我不能原谅你!你走吧,我不想再见你!”说完这断情绝义的一句话,她再也不去看他。

  少卿呆在那里,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似乎坠地有声,声声叩击着韵涟破碎的心,撞出血来,泪流成河。少卿还想靠近去扶她,可是韵涟伸手挡住了他,嘴里疯了一般哭喊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别过来……”

  少卿站在那儿不动,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他知道一切都晚了。默默地呆了一会儿,最后看了一眼妻子,悻悻地退了出来。

  客厅里,伯清手中拿着那封信,脸色铁青,神情严肃地坐在那里。其余几人也都沉默地看着少卿。

  少卿看了一眼大家,一言不发,低了头,向门外走去。

  屋中几个人都坐在原地,倒是敏怡有些憋不住了,噌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却被伯清伸手止住。

  伯清也站起身,随着少卿走了出去,两个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就这样残酷地面对着,无语对视。

  伯清问:“韵涟怎么样了?”

  “伯清,我……”少卿不敢看他的眼神,心虚地低下头,满脸羞愧。

  “你不用说了!”伯清截住了他,前所未有的冷静,“这一切都是我们不愿意见到的,可还是发生了……”

  少卿的头垂得更低,连耳根都涨得通红:“伯清,有些事我……我现在说也晚了,希望你能帮帮我。”

  “我帮不了你!可这件事我不会张扬出去,就像当年我爹一样……可是,我真的帮不了你,而且,我也不再是你的朋友……请你走吧。如果韵涟能够原谅你,我会通知你的。可是请你记住,我和我们范家永远都不会接受一个出卖我家列祖列宗的人。”伯清讲得很轻,语气却十分有力,充满坚定。他许久没有表现出这样的神情了,或者说从来没有这样过。

  少卿望了望伯清,他知道,自己彻底失败了,一失足,毁了终生的幸福。

  伯清伸出一只手,轻声道:“来,我送你出去……”

  少卿点点头,只得往外走去,走了几步,不自觉地抬起头向韵涟房间方向望了望,目光中满是留恋和懊悔,然后一咬牙,快步走了出去……

  叔涵一直注视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一句话也没说。敏怡坐在一旁,始终凝视着伯清,脸上渐渐浮起了一丝自豪的笑容。

  伯清慢慢走回到来,一声不吭地坐下,拿起茶几上的那封信,手里一较劲,将它撕了。敏怡惊叫道:“伯清,你干什么?这可是证据啊!”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要再提了。”伯清脸无表情,一字一顿说完,再也不看众人,起身向天一阁走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太太素影精神矍铄地坐在正首,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为她祝寿。三叔这次回来,病得不轻,需要将养些时候,没有出来。桌上菜肴十分丰富,当中还摆放着一大盘寿桃,伯清端着酒杯恭恭敬敬站了起来,带头给母亲祝寿,韵涟、叔涵等人也纷纷举杯敬贺。

  “好,好,大家都开心。”素影也高兴地伸手摸酒杯,韵涟递给了她,众人一饮而尽。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些难看,原以为老太太看不见,没想到她还是感觉到了什么。

  “伯清,怎么觉得你们都不开心呀?叔涵,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闷着不讲话呀,韵涟?”老太太温和地一一问。

  韵涟确实脸色不好,又刚哭过,本想编句话圆场,免得扫母亲寿日的兴致,可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听到素影又叫了她一声,眼泪哗地又流了出来,忙伸手去擦。

  伯清急忙抢话,敏怡也一旁帮起腔来,敬天和艾天不知道大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只顾开心地吃东西,幸亏没多嘴。

  “嗯,这些年日子是过得紧了些,我又帮不上什么忙,苦了你们大家了,有了你们我真是享福了。”素影捏着手里的佛珠,感叹起来,“你们多吃些。唉,韵涟,不是说少卿也要回来吗?怎么他还没到?”

  突然听得老太太问到少卿,大家的心不禁一紧,好在她问完,又自说自话起来:“不过他忙他的生意,也不用专门赶回来。男人嘛,总是事业为先的,你也要多体谅他。”

  素影这句话像是知道了什么,虽然她什么也不知晓。众人听了,心里极不是滋味,韵涟更是不住地抹眼泪,艾天这时好奇地张嘴要问她为什么流眼泪,被芮洁赶紧夹了个肉丸子塞进嘴里,敬天也让敏怡用东西堵住了嘴。

  “光听我说话了,快吃吧,我好久没听过你们吃饭了。” 素影不知不觉,慈祥地招呼起大家来。伯清看了众人一眼,举起筷子带头示意,叔涵他们赶紧吃了起来,虽然都没什么胃口。

  一顿饭吃得不咸不淡,韵涟更是没动筷子,将眼泪全咽到了肚子里。回到房中,她的情绪依旧很低落。

  一会儿,叔涵进来,默默坐下,望着姐姐,想找出些话来安慰她。倒是韵涟自己开了口,道:“叔涵,你不用在这陪着我了,我已经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叔涵难过道:“姐,我其实是想到过后果的,所以我才……”

  话没说完,韵涟拦住了他,声音低沉道:“你不用说了。这件事你做的是对的,如果换了我,也同样会这样去做,所以你不用替我难过,我会好起来的,而且这件事早晚我也都会知道,即使他的信没有被我先收到,这事也是瞒不住的。叔涵,我只是在想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其实他也都解释给我听了,可我还是不懂,他为什么不能将自己的难处与我们一起分担,一定是可以用更好的办法来解决的,他为什么非要选择这样的方式呢?”

  叔涵慢慢叹了口气,道:“姐,我想少卿哥一定是想自己来处理,最主要的是我之前做过的事,确实伤害了他,还有林伯伯,这才会令他不愿去低头求你,求范家帮助,所以他一定是逼不得已才会这样去做的。”

  “唉!我明白了,他心中一直存在着一份恨,”经叔涵这么一提醒,韵涟似乎明白了少卿的所作所为,一声叹息道,“可是人为什么要仇恨呢,而且会恨得这么久,这么强?”

  她想不明白,又想弄明白,她甚至知道此刻少卿一定是绝望死心了,而所有的疑问,都必须要弄个明白,不然,自己这一辈子不会甘心,会觉着对不住天一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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