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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天一生水》连载第三部分(6)

http://ent.sina.com.cn 2004年11月16日14:54 新浪娱乐

  “林少卿。”敏怡答道。

  许先生带着敏怡,一路说说笑笑,来到中统局关押囚犯的地方。少卿先前被人抓来后,一直独自关在这里,刚刚被人反绑着蒙了黑布带出去。许先生和敏怡走到牢房门口,见里面是空的,正要向人询问,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枪响,敏怡吓了一跳,接着又是一声枪响。

  “人呢?”许先生威严地问手下。

  一个特务过来,俯在许先生耳朵边说了两句,许先生一巴掌掴到那人脸上,大骂了一声“混蛋”。敏怡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以为刚才那两声枪响就是冲着少卿开的。

  所幸少卿只是被人带走,准备押到堂本一伙的秘密处所去审问,方才那枪声不过是特务们在外面打靶练习发出的。许先生得知详情后,连忙下令追回少卿,亲自处分了那几个拿了日本人好处的特务,将少卿交给敏怡带回来。

  回到家中,少卿只觉得自己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十魂以失了九魂,浑身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倒是敏怡洋洋得意对大家讲了自己奋不顾身勇闯中统局解救少卿的经历,却独独不提在办公楼里被挨自己耳光的那人踹了自己一脚的事实,只是觉得大腿生疼生疼,连忙强自忍住,嘿嘿地笑起来掩饰。

  藤泽听了敏怡的讲述,脸色十分严肃,对韵涟和少卿道:“这件事恐怕不会这样就结束了,岩崎那些人一定还会再想办法杀人灭口的,一定要尽快离开上海!”

  “那就回宁波吧,回家去躲一躲。”伯清出主意。

  敏怡连连摇头:“不行,他们在上海找不到,一定会想到宁波的天一阁,那么显眼根本躲不过去。”

  “那怎么办呢?要不就去北平?去天津?到北方去躲一躲。”韵涟插话道,显然没了主意。

  一直没说话的少卿听了众人的话,这时低低地说道:“其实……已经够给你们添麻烦了,就让他们来吧。这些都是我罪有应得的,你们别费心思了,像我这样的人还是死了干脆些!”他把头深深地埋下,精神意志似乎是垮了一般。

  众人一下子都不讲话了,看着少卿,面面相觑。

  藤泽语重心长道:“少卿啊,你不该这样讲话,要知道有亲人朋友的关心是一个人一生最大的幸福,你要振作一些!其实,有个地方一定是很安全的,就是日本。”见大家都一愣,便解释道,“因为谁也不会想到他会躲到日本去,要不少卿就同我一起去日本住一段时间,正好我要回去,船票和证件我都有渠道解决。怎么样,少卿?”

  “……我……”少卿感激地看着藤泽,嗫嚅着嘴唇,眼中泪光闪闪。

  韵涟道:“这是个好办法,正好我也要回去探望一下在日本的家人。少卿,我陪你一起去好吗?”

  少卿望着韵涟鼓励的眼神,噙泪点了点头。

  敏怡道:“那就要快,一定要尽早,免得夜长梦多!”

  韵涟这时对伯清道:“那……我还想明天和你们一起回天一阁去看看,看看叔涵。”

  此刻,叔涵正默默地独自坐在范家墓园里,父亲、母亲、季泓、仲淇、若云的墓前,还有自己的衣冠冢前,都摆上了祭祀果品。夕阳下,他的神情悠远而凝重。他想念芮洁和艾天、保天,他们的骸骨现在还在天一村,过些时候安顿下来,他会再回去接他们回家。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已是泪光闪烁。一声乌鸦的啼叫惊动了他,扭头望去,那鸟儿正站在不远处的大树下,遍体金黄,树身在夕阳下也是一片耀眼的金黄。

  他起身走过去,无声地摸着树身,上面刻着岁月的年轮和青春的感伤,无意中,他还发现树杈间当年明妮走后自己挂上去的那个小木偶,这么些年了,它还在,被风雨洗刷得腐朽不堪……

  晚上,叔涵回到家后,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雕起小木偶来,身边放着些碎木料,旧报纸,还有几把刻刀。

  夜不知不觉深了,叔涵的木偶也快成形了,一不留神,刻刀将手指给割破了,鲜血流出来,在灯下夺目地红艳。他举起受伤的指头,放到嘴里吮吸,止不住血,顺手拿起地上的报纸擦,用完一张,见没擦干净,又拿起旁边的一张继续擦拭。

  待叔涵用纱布将割破的手指缠上,坐下来继续雕刻时,小木偶上也滴上了一些血迹,他于是抓起地上包着碎木屑的报纸擦拭木偶。擦完,顺手将报纸丢在一边。

  突然,他像意识到什么,捡起方才扔下的报纸展开来一看,顿时惊呆了。那张过期的报纸上大标题赫然写有“德国纳粹残害犹太人”字样,还附了一张照片,一群犹太人在集中营并排站着,其中有一个人竟是剃了光头的明妮!

  叔涵似中了魔障一般,愣在了那里……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急不可耐找去了宁波《时事公报》社,站在门口等候,手中则握着昨夜的那半张报纸,报纸上还有着几斑血痕。报社还没有人来上班,可叔涵已经等了许久,他再度打开报纸,上面明妮的照片不是很清晰,但她的光头特别醒目,叔涵看在眼里,心中一阵阵地绞痛。

  终于有人来上班,叔涵连忙走过去,打开报纸,指着明妮的照片,他要找拍这张照片的记者周家驹。

  “周家驹?他是我们这里的?”那人看着叔涵,神情奇怪地问。他不知道这个农民要干什么,迟疑着没有回答。

  这时,正好《时事公报》的主编庄禹梅拎着公事包前来上班。那人便将报纸递给庄,打了声招呼,又对叔涵道:“这是我们的大主编,你还是问他吧。”

  庄禹梅看了几眼报纸,警觉地抬起头来,打量着叔涵:“你要找什么?”

  叔涵急切道:“我想找拍这张照片的人,他叫周家驹,您……”

  庄禹梅不动声色问:“你认识这个……这个周家驹?”

  叔涵表示自己不认识,只是看了照片才知道他叫周家驹。那庄禹梅便变了脸色,冷淡道:“对不起,这张报纸不是我们出的,也不是宁波办的,我帮不了你。”说完,将报纸递给叔涵,就匆匆走进楼去。

  叔涵拿着报纸,一琢磨,觉得不对劲,连忙追了进去,跟着庄禹梅来到主编室,恳切地说道:“庄先生,庄主编,您一定知道什么,求求您就告诉我吧。我真的很需要知道!”

  庄禹梅反复看了他几眼,没说话,过去关上办公室的门,在椅子上坐下,这才招呼叔涵道:“请坐,你为什么要找这张报纸的出处?这报纸是你的吗?”

  叔涵不解道:“我只是偶然在家中找到的,这是什么报?”

  “这……这是张旧报了,很多年前出版的,大约三、四年前的,现在已经停刊了。”庄禹梅告诉了叔涵实情。

  叔涵愈发着急道:“那这个拍照的人,这个周家驹您一定是认识的吧?我在哪里能找到他?”

  “这我就不知道了,” 庄禹梅摇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又道,“噢……对了……你怎么称呼?如果有消息我倒是可以通知你。”

  “我叫范叔涵,天一阁……”叔涵道。

  庄禹梅一愣,忙问:“是天一阁范家么?”

  叔涵点头称是,庄禹梅这才松下一口气来,问:“噢……原来你是天一范家的,你是……啊……”

  叔涵道:“我是老三,叔涵。”

  庄禹梅笑起来:“哎呀!你是叔涵呐,我与你父亲范公是好朋友,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呢,只是好久没有回宁波了,现在我也是刚回来,所以不认识你了。哦,令尊现在可好?我们一别也是数十年了……”

  “原来您是家父的朋友,庄先生,失敬了!”叔涵见他认识父亲范榛,忙站起来,躬了躬身,道,“家父已经过世多年了。”

  “哦?!”庄禹梅支起身来,惊诧道,犹自不信,“不会吧?他过世了?什么时候?”

  “十几年前就走了……”叔涵低声答道,重新坐下来。

  庄禹梅遗憾地叹息起来:“哎呀,我都不知道。那他年纪可不大呀,十几年前也不过四十几岁呀,真是可惜……”

  “四十几岁?”叔涵不禁诧异道,“噢不,家父过世时已经64岁。”

  “64?你的意思是你父亲是……天一阁主范榛?”庄禹梅听叔涵这么一说,有些意外,又一听叔涵说的正是范榛,顿时恍然大悟,尴尬地掩饰道,“哦,对,范榛,范大哥我也见过。不过,我说的是范棱。哎呀,是我记错了,真是老了,有点糊涂了。”

  “那是我二叔。”叔涵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眼前这位庄主编是自己生父的旧交,他却以为范棱是天一阁主。

  有了这一层关系,两人顿时觉得亲近了许多,彼此寒暄了一阵,叔涵起身欲告辞。庄禹梅连忙叫住他,一边拿出纸笔来,一边叮嘱道:“叔涵,这张报纸是几年前上海刊印的,我只知道他们当年的地址,我写给你。不过我不确定他们是否还在那儿,而且你去找一定要特别小心,现在时局还是很乱的!还有,你为什么要找这个周家驹呢?他是你的朋友吗?”

  “不,我不认识他,我只是要找照片上这个人。”叔涵先是大喜,既而悲伤,给庄禹梅指着照片上的明妮道:“我妻子。”

  庄禹梅看了一眼,明白了叔涵来找自己的原因,心情沉重安慰了他一番,叔涵便拿着地址离开了办公室,临走时又给他鞠了一躬。

  当天上午,叔涵拿着那半张报纸到了上海,找到地址上写着的那家印刷厂,结果早已是人去屋空,厂子里四处都是灰尘,一看便是许久没人来过了。他又找去以前自己和明妮住过的上海犹太人社区,打听上海犹太商会,却被告知早就撤走了,不知去向。

  日头当午,叔涵又累又饿地走在街上,不知何去何从。他的心一点点地凉起来,沉进了黑暗的深渊,心想,自己怕是再也找不到明妮了。

  他无可奈何地坐在路边,翻开那半张旧报纸,仔细地看着,泪水一滴一滴掉在纸上,浸洇开来,他仿佛又看到了明妮风姿绰约的笑颜……

  等他抬起头去看时,一个女人正好从身边经过,被神经质的叔涵吓了一跳,骂了句他听不懂的上海土话就走了——那当然不是明妮。

  他无力地重新将头埋下,只觉得身上的力气像是有一台水泵在抽似的,虚弱得只想就地躺下,昏睡过去,从此不再醒来。生无可恋,生又何欢?他这么悲哀地想,任由一阵并不强烈的风将手中的报纸吹掉,他没有去追。

  报纸随风飘走,他的眼光却没有离开它。

  报纸贴到了公车站的站牌处,又翻滚着贴到了一个老人的长衫上。老人伸手拿起那报纸,向垃圾筒走去。叔涵赫然发现,那老人竟是他的生父范棱,不由得失声叫了出来。

  范棱听见有人叫他,一抬头,惊奇地看见了路边的叔涵。

  父子二人在旁边一家简陋的小吃店里坐下,待饭菜端上来,叔涵早已饿坏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自己只顾想着明妮的事,一直水米未进,现在松弛下来,才觉得真是饿得前肚皮贴后背心了。

  范棱一直慈祥地看着儿子狼吞虎咽下两大碗米饭和一大盘菜,这才问他怎么突然跑到上海来?先前芮洁和孩子们的事情,他已经展转知道了。

  叔涵告诉父亲,他来上海是想找一间旧的报馆,找一个叫周家驹的摄影记者。

  范棱一听到周家驹的名字,神色有些诧异,忙询问原由。叔涵将明妮的事情一一告诉了他。范棱仔细翻看着刚才差点扔掉的那半张旧报纸,叹道:“天下真会有这样巧的事情,这个家驹正是我的朋友,庄禹梅庄先生也是我年轻时的好友,看来你一定能找到这个……这个明妮。”

  范棱又看了看报纸上的明妮,道:“嗯,是个挺可爱的女孩,你刚才说她是个犹太人是吧?哎……这十年来整个世界都是战火纷纭 ,多少人都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在欧洲,这些犹太人更是受尽磨难。”

  叔涵听父亲说完,心中渐渐又升起了希望,迟疑着问道:“您说在欧洲的犹太人活下来的机会大吗?”

  “这就不好说了,不过你也别多想,先找找看,走,带你去见周家驹。”范棱看着叔涵黝黑的脸,语气沉缓道。

  不多时,范棱就带着叔涵找到了一间地下报馆,然后叫来了周家驹——却是一个40多岁的精明干练的女人。见叔涵有些奇怪,范棱给两人做了介绍,让他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她。

  叔涵于是拿出那半张报纸来,指着照片上的明妮问周家驹:“请问,这是哪儿?这个女人你认识吗?你知道她叫什么吗?”

  周家驹看了看叔涵,微微一笑,表情陷入了回忆:“照片是我……我三年前在欧洲偷拍的,这里的人都是集中营的犹太人,我不认识他们。怎么?这个人你认识?”

  叔涵没有回答,又问:“那他们现在是否还活着呢?”

  周家驹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身边的范棱,告诉叔涵道:“我只知道这个集中营的名字,好像是叫‘奥拓’集中营,具体是在波兰与捷克的边境处,别的我就不清楚,因为当时也是一些朋友带我去的。”

  她能告诉叔涵的只有这么多了,叔涵说了声“谢谢”,脸上明显表现出强烈的失望,站在那里有些出神。范棱一直观察着他的神情,没说什么,写下了报馆所在的地址递给叔涵,让他以后有事就来这里找他。

  叔涵点点头,接过纸条揣好,转身要走。

  范棱突然道:“叔涵,你要去找她吗?”

  “……不知道……也许吧。”叔涵鼻子一酸,勉强答道。

  “那就自己小心!”范棱看着叔涵,无话可说,只用力拍了拍他的肩。

  叔涵一下被感动了,情不自禁道:“我知道……爹,你什么时候回天一阁?”

  范棱也被感动了,微笑着看看叔涵,轻声道:“……嗯……等天下太平的时候吧。”

  叔涵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问范棱:“爹,你是做什么的?是共产党吗?”

  范棱没有回答,只用微笑回答了叔涵,深情地注视着叔涵走远。

  乘上回宁波的船,叔涵忧郁地独自站在船舷处,任海风吹着自己的头发。海鸥在海面上尖叫着盘旋、俯冲,船随波颠簸起伏,他的心绪也起起落落,嗅着那咸涩的空气,他的泪水悄悄滑落了下来。

  他将那半张报纸从怀里取出,最后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然后松开,任其飘到海里。

  风,就这样吹着叔涵的面庞,也吹散了他的记忆和泪水……

  下了船,叔涵径直向天一阁方向走去。

  前面,有一对中年夫妻在慢慢摸索,妻子搀扶着丈夫,显得特别关心,像是母亲细心地照顾着儿子,不住地叮嘱他小心路面。

  叔涵走过去,注意到这对夫妇,仔细一看,竟然是已经成了盲人的子文!他一愣,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盯着两人。子文带着一副墨镜,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苍老了许多,只是还是那样清瘦。他的乡下妻子显得朴实而细心,一边专注地照顾、搀扶着丈夫,一边闲话家常,子文总是温和地说好。

  叔涵不由自主叫了声:“子文哥!”

  原本一脸笑意的子文猛地听到熟悉的声音,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脱口叫了出来:“叔涵!”

  方妻惊讶地看着叔涵,对他朴素地一笑。叔涵也一笑,点点头,看着面前的子文,却不说话。

  子文也沉默着。

  “真没想到会碰到你,我还以为你早就离开宁波了。”还是叔涵先打开话匣子。

  “我是离开了,住到了乡下,我是陪她来宁波逛一逛的,”子文的脸上渐渐恢复了正常的表情,高兴地对叔涵道,又侧头对妻子说,“哎,这是叔涵,三少爷。”

  方妻恭谨腼腆地叫道:“三少爷好!”

  “大嫂,您好!”叔涵脸上一红,忙回礼,邀两人到家里去坐一会儿。”

  子文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去了,我们还要赶回去呢。”

  叔涵一把拉住他的手,亲切道:“去坐一下吧,不行就住一晚,家里也就只有我一个人。”

  方妻也笑道:“你们就去坐坐吧,也好说说话,我正好去给孩子扯块布,一会儿过来接你。”

  “也好,一会儿,你就到天一阁来,天一阁,一问都知道的。”子文点点头,又细心地叮嘱道。

  来到家中,叔涵扶着子文坐下,两人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都沉默了。叔涵起身去泡茶,端了出来。

  子文道:“怎么不说话?”

  叔涵道:“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是好久了,你变样了吗?”子文问,戴墨镜的双眼对着叔涵的方向。

  “没有,没怎么变?”叔涵苦笑起来。

  子文突然又问:“那我呢?”

  叔涵迟疑了一下,道:“也没变,还是老样子。”

  “我现在是什么样子,都要问别人了!悲哀呀……”子文苦笑了一下,一声长叹,即使戴着墨镜也藏不住他的痛苦和忧郁。

  两人又沉默了,屋檐下阵阵鸟鸣。

  叔涵道:“当初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子文敏感地问。

  “嗯,后来我才知道,可也找不到你了。”叔涵低声道。

  “其实我现在同死了是一样的,整个世界都是黑色的,死可能也就是这样吧。”子文悲声道。

  叔涵岔开话题道:“那这些年你都一直呆在乡下老家?可我们……去找……”

  子文淡淡一笑:“我们搬了几次,躲避战乱,现在又住回到宁波附近,没想到第一次进城就遇见了你。你们呢,怎么过来的?”

  “我们……发生挺多事,一言难尽,但总算是都过去了。”叔涵眼睛红起来,子文看不见。

  子文道:“那时我还担心天一阁的书呢,怕被日本人抢了去。”

  叔涵道:“书都在,一本都没少,在乡下藏了几年,现在都运回来了。”

  “我当年就知道,有一天你会全心去照看天一阁的,你的命最硬,什么事都能挺过来。”子文欣慰地笑起来,继续问,“哎,怎么家里只有你一个,他们人呢?老太太呢?芮洁呢?小艾天呢?好像还有一个小的吧,是男孩吗?”

  “纸坊被烧后,我被日本人关进了监狱,我娘不久就过世了……”叔涵的泪水默默地流下来,他擦了一把,控制道,“大哥大嫂带着敬天去上海了,很快就回来……芮洁和孩子们……都被日本人的炸弹给……炸死了……”他再也说不下去,直痛苦得拧自己的大腿,却没叫出声来。

  子文浑身一震,沉默了一会儿,问:“噢……那……你……”

  “我没事,好多了。”叔涵见子文一直没提到韵涟,知道他其实最想问的还是她的消息,便主动提起来,“我姐现在还在上海,还有小佑天,噢,她的儿子,叫佑天。”

  “佑天!佑天!”子文脸上涌现起一种奇怪的表情,嘴里喃喃地念了几遍佑天的名字,这才低低地问道,“韵涟还好吗?”

  叔涵一一讲了过去那些年发生的事情。

  不知不觉,两人聊了许多,转眼又是黄昏,金黄的夕阳透过窗棱照进屋子,照在两人的脸上,映出一片明明暗暗的光影。

  子文叹道:“没想到范家、天一阁竟然经历了这样多的磨难,这藏书楼真是历经磨难呀!叔涵,你是对得起范家列祖列宗的,要知道这楼的古书对于范家,甚至对于我们这些普通读书人是多么珍贵呀!”

  叔涵道:“我以前不懂这些,也不爱惜天一阁。可我现在才真正懂得了我爹,还有你,许许多多的人,为什么会把天一阁看得这么重,有时比命还要重要。天一阁不单是我们范家的,它终归会是全天下的。”

  “可惜呀,我现在不能看见它了。”子文站起身来,双手摸索道,“叔涵,能带我去天一阁,让我摸一摸吗?我真是常常梦到它!”

  “好。”

  叔涵拉起子文的手,慢慢向天一阁走去。

  船,行驶在海面上,韵涟独自站在船头,海风拂面,思绪澎湃。

  少卿轻轻走到身后,韵涟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讲话,又望向海面。

  少卿又向前走了一步,与韵涟并肩而立。

  两人沉默着不说话。少卿轻轻用手抚了一下韵涟的肩头,韵涟微微抖了一下,没有推开少卿的手。

  少卿将手放了下来,眼望着前方,似在自言自语:“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韵涟没有作答。

  “让过去的事都过去,让我有个机会重新活过,好吗?”少卿轻轻掰过韵涟的肩头,深情地注视着她。

  “过去的事本来就是过去了,也不是谁的错,要说真有错,也不只是你一个人,所以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命运。这命运是谁也猜测不到,谁也改变不了的。我常想如果能回到过去,回到小时候,如果真的能够重新开始那该有多好。可惜的是不能,谁都做不到,所以就忘掉算了,忘掉过去的所有事,也许就是重新开始吧……”韵涟的眼泪流下来。

  少卿为她一一拭去,轻声道:“你说的真好,以前我从来都没有认真地听过你的话……”

  “我们都变了,变大了,甚至开始变老了!”韵涟苦笑起来。

  两个人没有再讲话,任风拂弄,少卿轻轻握住了韵涟的手。

  船靠岸后,一行人带着四大箱子藏书回到天一阁,安顿下来,这时叔涵正陪着子文登上天一阁。

  而后,大家起身来到范家墓园。

  空旷的山坡,静静的墓碑,树影婆娑,藤泽向范榛的墓碑深鞠了三躬,众人跟在后面一起鞠躬。

  行完礼,藤泽转过身来,对着伯清又躬了一下。

  伯清赶忙伸手扶住,惊惶道:“伯父,您这是……”

  藤泽眼睛湿润道:“伯清,你是范家的长子,我无法对范榛兄亲自道声谢谢了,就请你代表你的父亲,接受我这迟来的谢意!”

  “伯父,哪有让您给我行礼的道理?韵涟就是我的亲妹妹,她要走了,我还真舍不得!”伯清有些激动,转身看着韵涟,颤声道:“你这一走,也不知何时能再见到了……要是想家了,就早些回来,或者是受欺负了,就写信告诉大哥,别什么都压在心里……我一想到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就难受……难受!”伯清的眼泪夺眶而出。

  韵涟也伏在敏怡哭起来。敏怡眼中带泪,嗔怪伯清道:“行了,行了,你真是!韵涟这不是还没走嘛,起码也要住三两天,是吧韵涟?范伯清你这哭得也太早了,害得我都想哭……”说着自己也哭出来,抱着韵涟,瞪着少卿道,“韵涟你别哭,别理你哥,他一天到晚胡言乱语的,要是真有人欺负你,啊,林少卿!我说的就是你!就告诉我,我饶不了他……”

  藤泽抹着眼睛,看着一旁默默站立的少卿,神色凝重道:“少卿啊,你真是要好好对待韵涟,永远不要伤害她!”

  “我记下了。”少卿双膝跪倒,在范家墓园发誓道,“伯清,大嫂,我在范家故去的人们,还有若云面前发誓,我会永远保护韵涟,永远不会再伤害她!韵涟,请相信我……”

  韵涟拉起少卿,一行人经过那棵大树往回走去,谁也没注意到树杈间悬挂的一个新刻的小木偶人,上面依稀沾着些血痕……

  静静的天一阁里,子文用手轻轻抚摩着,他的神情是那样地投入,像是沉浸在无限的记忆之中。

  叔涵站在门边,默默地望着子文的背影出神。

  许久,子文回过头,用一双盲眼望着叔涵,仿佛能看到叔涵似的:“叔涵,你在想什么?”

  叔涵道:“我?我在想,天一阁究竟是什么?以前爹告诉我,天一阁是藏书大阁,而每一本书都是人,许多的人,写书的人,读书的人,藏书的人,偷书的人,爱书的人,恨书的人,等等。所以,这天一阁该是成千上万的人吧?可我当时就是不懂,这么多人被关在里面,他们的灵魂都挤在一起,会快活吗?还记得我以前总是拆书吗?”

  子文笑道:“当然记得,你是见书就拆,为这个你没少挨范老爷的打骂。”

  叔涵也笑:“是啊,可能我拆书就是想放他们出来吧。可是,就算拆了这座楼我也做不到。子文哥,你刚才让我突然懂得了,如何才能让这些灵魂真正自由,就是去爱护这些书,再将这些书交还到天下读书人手中,让每一个人都有书读,这或许是唯一的办法!”

  子文脱口赞道:“叔涵,你真的是变了,变的和天一阁一样,有了一种坚强和自信,可惜呀,我不能这个时候和你一起去完成这件事,去释放出书中的灵魂,而且我连书都看不了,这才是我最痛苦的地方!”

  叔涵摇头道:“子文哥,总有一天你还是可以读书的,那时书也许是可以听、可以摸的。”

  子文开心地笑起来:“你呀,永远有新奇的想法,好啊,我就等那一天!叔涵,再让我多呆一会儿,行吗?如果你嫂子回来接我了,就让她多等一会儿。”

  “好,你就一个人在这儿多呆会儿,我去迎一下大嫂,她估计该回来了,有事你就大声喊我。”

  叔涵点点头,说完,走出天一阁,剩下子文一个人在里面停留。

  刚走出来,正好碰上伯清一行人从墓园回来。

  “叔涵!”韵涟老远就看见他,兴奋得叫出了声。

  叔涵没料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也没想到林少卿也来了,不由得怔住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少卿走过来,看着叔涵,略一停顿,很温和地也叫了声:“许久不见了,叔涵……”

  叔涵停顿了片刻,看了看众人,轻声道:“少卿哥……是许久不见了。”

  这一对冤家,在多年的沧桑之后,终于平静地接受了对方。周围的人都很开心,他们再度聚在了一起。韵涟喜出望外地给叔涵介绍起他的日本父亲藤泽来。

  伯清兴奋得嗬嗬地笑,扶了扶眼镜,手舞足蹈起来:“敏怡,哎呀!今天大家一定要聚一聚,痛饮几杯!咱们家人算是这么多年第一次凑齐了,这可是个好兆头哇!哈哈,今儿我高兴!”

  叔涵却突然道:“噢,子文哥也来了。我今天在街上遇到了他,他现在眼睛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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