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的夏夜,潮湿闷热,宾馆里的冷气机嘀嗒嘀嗒地滴着水,发出枯燥的声音,透过窗子,看得见有异国情侣在路灯下挽手而行。百叶窗是暗蓝色的,铜质的窗扣很精致,朋友一边拧干浴巾,一边跟我说:看,这是《情人》里那种窗子。
朋友不读小说,但她喜欢电影,喜欢梁家辉,那样风度翩翩的男子。我才醒悟我这是旅行到了越南:七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殖民地时期的这里,湄公河上漂浮着垃圾,河上那
带雾的炎热的阳光下,一个穿着丝裙的法国少女,一个中国富家子弟,鲜活得仿佛站在面前。可杜拉斯却絮絮叨叨地说着:“我的生活历史并不存在。那是不存在的,没有的。并没有什么中心。也没有什么道路,线索。在一些广阔的地方,让人认为有某人存在。那不是真的,那里没有人存在。”随着这些絮絮叨叨,我发现雕花衣柜,床灯,木头地板慢慢地变了颜色,空气中充满了一种诡异的气氛。
是的,旅途中的我忽然清晰地忆起这本书里的某些字句片断,它们像水草一样,繁复地紧紧地缠住我的思想。个子矮小满脸皱纹的七十老妇,回想十六岁时的湄公河之恋,黄皮肤的中国男子,“他身上有一股英国香烟的味儿,还有高级香水和蜂蜜的味,再加上他皮肤兼有桑丝、榨丝和金子的味道,所以他真叫人动情。”隐秘而疯狂的热带丛林,汽笛发出的声嘶力竭的、忧郁的、没有回响的叫声,带着木条的百叶窗和棉布的窗帘把一张床同城市分隔开来。他们爱了一次又一次,忘记了未来、死亡与宿命。尽管心知肚明,他们将失去对方,爱情会在时光长河中消逝,就像流水消失在沙漠里一样。
杜拉斯说,酒使孤独发出声响,这个女酒鬼,仿佛以一种挣扎的、努力摆脱梦魇和酒精的麻醉、力图从昏沉中醒来的精神状态,来断断续续地给我们展示那种阴郁的绝望和悲怆,而她居然还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来告诉你,对我来说,你比年轻时更美……”
爱情美丽的幻觉,给我的心深深划了一刀。赵瑜(来源:重庆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