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实难(图)_影音娱乐

人生实难(图)



http://ent.sina.com.cn 2004年12月10日09:23 新京报

点击此处查看其它图片　　《龙坡杂文》，台静农著，1988年台北洪范书店初版，1990年收入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的《台静农散文集》，2002年三联书店推出新版。

　　人生无常，世途蹭蹬。太过感性的人，总是活不愉快。近来拿起台静农先生的《龙坡杂文》再读，竟有说不出的沉郁与顿挫。台先生晚年的文字简素朴厚，那几篇怀人伤逝的短章，更是现代散文不可多得的上品。大概经过世事的历练，愈到生命的尽头，一个人的态度愈会通透起来。一切的一切，如台先生常引用的那句《左传》：“人生实难。”我想台先生的文章之所以难得，就是基于这样的常识，因为很多时候，我们想求诸常识，往往很不容易。

　　台先生的怀人文字，我刻骨铭心的，要数记波外翁乔大壮与暮年张大千的两篇。台湾光复后，波外翁只身来台，执教台大中文系。这位旧京名士，籍贯成都，长于北京，以诗词篆刻知名，还与友人合译过显克微支的小说《你往何处去》。其时夫人过世，儿女分散，而时局是动荡的，心情是寂寞的。波外翁“在台北古玩铺买了一个琉球烧的彩陶罐子，颇精美，曾经指着告诉朋友：”这是装我的骨灰的。‘“台先生说某个旧历年的除夕开始，波外翁除了喝高粱酒，什么菜也不吃，这样一连过了几天，才经几个朋友劝说而进食。台先生从服侍波外翁的工友处知道，”他将家人的相片摊在桌上，向工友说：“这都是我的儿女，我也有家呀。’”台先生还说，波外翁在台期间，不仅两度纵酒绝食，还有仰药的准备。

　　袁中郎《徐文长传》记文长晚年孤愤益深，佯狂益甚，经常往酒肆“呼下隶与饮”，要么“自持斧击破其头，血流被面，头骨皆折，揉之有声”，要么“以利锥锥其两耳，深入寸馀，竟不得死”。邵长蘅《八大山人传》云个山病癫状：“意忽忽不得，遂发狂疾。忽大笑忽大哭竟日。一夕，裂其浮屠服焚之，走还会城。独身猖佯肆间。常戴帽，长领袍，履穿踵决，拂袖蹁跹行。市中儿随欢哗笑，人莫识也。”比起这两位，波外翁还算不正常中之正常。然而佯狂的缘由与症状或有殊异，遗世的心志或有轻重，人生实难的不能承受之重却是一样的。这也是为什么我读完台先生的《记波外翁》，要在这里提一提青藤老人与个山。

　　波外翁最后是在苏州太安旅馆仰药的，事前写了遗书与绝命诗。台先生的文章记述甚详，不忍再抄，惟有想到“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的句子。台先生节录了翁之讣告，说他与高步瀛先生在北京教育部供职，不屑居傲慢高官之下，拂袖而去。又云波外翁后来也有做官机会，但要他剃掉疏疏的长须，“他一笑谢绝了”。这却又是个人生实难的例证，因为“若波外翁这样人，穷并不怕，几个月不给薪俸，他受得了，但不能伤害他的尊严”。徐文长与个山是这样的人，波外翁也是这样的人。

　　台先生好酒，他的两位老友大千居士与庄慕陵也是酒徒。大千居士最后一次入医院前几天，还要在摩耶精舍与台先生对饮，并盛赞八嫂调制的果子酒。庄慕陵的洞天山堂与摩耶精舍相距颇近，但两老衰惫，不克常聚。庄慕陵病重，台先生去洞天山堂看他，“他还要若侠夫人拿杯酒来，有时若侠夫人不在，他要我下楼自己找酒。我们平常都没有饭前喝酒的习惯，而慕陵要我这样的，或许以为他既没有精神谈话，让我一人枯坐着，不如喝杯酒。当我一杯在手，对着卧榻上的老友，分明死生之间，却也没生命奄忽之感。”这真是何以解忧，惟有杜康了。

　　其实这本《龙坡杂文》，我平常也不敢再拿起来读。字里行间看得出，台先生也是个感性的人，不然不会将他台北的书斋叫做“歇脚庵”。他说自己“身为北方人，于海上气候，往往感到不适宜，有时烦躁，不能自已”，这句话我也是深有体会的，当然不适宜的，不仅仅是海上的气候。今年季节特别烦闷，无可奈何的心情下，于是重拾台先生这本书，并拉杂出以上感想，俾能舒解胸中郁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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