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新景
我们在南泥湾镇食堂里吃过中饭，就往黄河壶口进发。汽车在陕北高原的峡谷和山梁上盘旋。离开南泥湾，一眼望去全是黄色：黄的土地、黄的山坡、黄的河水。南泥湾却是一片翠绿。镇政府门前是一片田畴，一块块平整的水田里长着水稻，这种江南才有的景色居然出现在陕北。整个南泥湾镇的森林覆盖率达到70%以上。这无论如何出乎我们的意料。有人说
，南泥湾是陕北一个绿色的肺。它在这片黄土高原上是个特例。
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是世界上最大的黄土高原。它包括太行山以西，青海日月山以东，秦岭以北，长城以南的广大地区。跨越山西、陕西、甘肃、青海、宁夏以及河南大部。黄土高原上沟谷密布，地表破碎，山不像山，梁不成梁。山顶平阔的高地叫塬，长条状的丘陵称梁，被沟谷分割的圆型土丘为峁。车出南泥湾，我们就穿行于无穷无尽的塬啊、梁啊、沟壑之间。这片土地是中华民族和中华文化最重要的摇篮。穿行于这块土地上，使人感到既新奇，又神秘，还兴奋。
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壶口瀑布又是天下闻名的瀑布。从河源到内蒙古的托克托县的河口镇为黄河上游。这一段穿行于青藏高原和蒙古高原，长3472千米，两岸植被丰厚，高山峡谷众多，水多沙少，著名的龙羊峡、青铜峡都在这一段。从河口镇到河南的桃花峪为中游，全长1206千米，穿越整个黄土高原。黄河在河口镇受吕梁山之阻，掉头向南，像蛟龙穿行于晋陕大峡谷之中。河床跌宕，水流湍急，河谷深切，两岸陡峻。这一段不仅是下游水量的主要来源，也是下游泥沙的主要来源。
昨夜延安和陕北许多地方下了少见的大雨，干涸的延河里有了流淌的水。现在又下起小雨，陕北的山岭被蒙上一层薄薄的雾。看那塬、那梁和那一道道沟，就少了些许苍凉，多了些柔情。看远处的山梁，有些葱绿，就觉得有少许江南的妩媚。
我们的车正越过了一大片塬顶，已经开始向下行驶，到了塬的边缘，眼前忽然开朗，对面出现了一片齐刷刷的山崖。向下看，山崖下是一条黄线，黄河像一条线一样卧在谷底。想了一路盼了一路的黄河突然就出现在我们脚下。我们急切地下了车，站在高高的山岭上，抬头望去，对面是山西的吕梁山，这边是陕北的高柏塬，黄河从晋陕大峡谷深处奔涌而来。向下游看，黄河中间的壶口瀑布已隐约可见。
下午4时许，车下到了黄河边。我们直奔壶口瀑布。今天的壶口，水势很大，很远就听到水声如闷雷滚过，水雾弥漫几百米。在下游的沟漕边，就感到气势逼人，无法迫近。此时，河水仍在上涨。河两边的水流直向中间的沟漕奔泻，形成上千米的双向瀑布群，无比壮观。向上看，壶口处更是水势滔天，只见黄褐色的水气不断升腾，高达数十米；风吹来，直扑脸面，几百米范围全在它的笼罩之下。飞溅在身上的点点水珠，不一会儿全变成了小泥点。照相机的镜头一会儿也模糊了。我们只能站在远离壶口下游的沟漕边，看着沟两边漫漫的瀑布和沟里奔涌的黄河之水，听着它的怒吼，感受着自己内心的震撼。
壶口瀑布是河中瀑布。关于它的形成，有许多美丽的传说。上古时期，黄河这一段河床有许多暗洞，这些暗洞叫“龙门”。黄河水流到这里，水就注入暗洞。但每当黄河发大水，这些暗洞就装不下洪流，洪水常常泛滥，直冲尧都平阳（今山西临汾市）。大禹在下游3000米处凿开孟门山，凿通许多“龙门”将水导入河道。孟门是大禹凿开的第一道“龙门”。至今河中巨石上还刻有“卧镇狂流”四字。据说瀑布最初在孟门一带，离现在的壶口足有3000米。这是传说，无据可考。但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里却真切记录瀑布与孟门山相连。到唐代，《元和郡县志》记载，瀑布已移离孟门1000多米。几千年来，黄河水不断冲刷、沟漕不断加深，不断后退变长，瀑布也不断后退，就成了今日的样子。大水时，一河之水从沟漕两边漫入沟中，形成连片的瀑布；小水时，河水从口中注入。那入口处，像一把圆壶，一河裹挟大量的石子、石头。大水时，石子冲来，会在河床上砸出一点点小凹坑，然后大量的泥沙在这些小凹坑中不断地冲刷、研磨，小坑变成了小洞，小洞变成了大洞……石镜就这样形成了。昨天的大水退后，许多石镜里还蓄满了水，经过一夜沉淀，水清了，照出了我们的人影，也照出了天空。哦，壶口石镜！你竟然是这样做成的。你与瀑布的“龙漕”异曲同工，一个用狂涛冲刷，一个用泥沙细磨，都成了黄河奇迹。这些奇迹，是你的伟力、你的执著造就。从这些奇迹身上，我看到你父亲般的豪放，母亲似的温柔。
在朝阳中我们离开了壶口，但我的心系在了壶口。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4年12月14日 第八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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