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觉比饿肚子还难受。出差在外的时候,我宁愿牺牲早餐换取赖床,这说明我伟大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伟人的标志之一就是睡眠时间少之又少。有文章说人生三分之一的时间耗在床上,浪费太多。对于陈西这样嗜睡的人,三分之一有点保守。睡眠和美食一样,是天赐幸福。既然躺在床上就能享受一生三分之一的幸福,为什么一定要贪污挪用其份额?
猴子掰包谷嘛。
瞌睡虫扑面而来时,意志淡薄而眼皮沉重,对任何任务都深恶痛绝。所以当我看到游击队把偷袭时间定在凌晨三四点钟,也就是敌人被窝温暖、神志模糊、手脚酥软、口齿含混的那个关节点,丝毫也不怀疑行动效果。睡觉还是熬夜,这是个问题。姑息了战士的疲劳,就会牺牲战士的生命。在危险还没有彻底解除的时候,小憩很可能变成长眠。心硬的军官是南海观音,心软的头领反倒是索命阎罗。爱之适足以害之,和家长教育孩子一样。
中原突围,皮旅以7000子弟,周旋国民党十万大军,最终全身而退。长途行军,将士困顿,为了避免就地睡倒,司令部人员站在路边,拿着一根枝条挨个敲打蹒蹒跚跚的士兵。假如追兵愿意少睡两个小时,战局可能是另外一个样子。但是全副美械装备的“党国嫡系”在作息上似乎过于正规,日出而作的时候,那条疲惫的大鱼已经破网而去,复归大海也。
什么时候睡,什么地方睡,睡多久……这些问题困扰着指挥官。弱者恰当地牺牲睡眠,能赢得打击强者的时机。而前线将领希望部队休整的意愿往往因时局变化而落空。辽沈战役结束后,毛泽东审时度势,电令东北野战军提前结束休整,迅速入关。当傅作义突然听说当面之敌戴着狗皮帽子的时候,方寸大乱。
戏剧性往往在睡意浓重的时候发生。刘伯承带领司令部人员在大别山里兜圈子,一天深夜宿于某村东。醒来,发现村西正是国军营地。原来竟在虎穴之中,敌榻之畔酣睡了一夜。既然不见有人夜访,早起也就不必还礼,轻手轻脚,速速去也。不知道那支国军的指挥官当天晚上是否梦到青天白日勋章、升职委任状和大笔的票子咫尺之遥,可就是够不着。大梦谁先觉,平生难自知。荒村春睡足,将军醒太迟。天乎?命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