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年过八旬的我国连环画坛的泰斗人物贺友直老先生和另9位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获得了由文化部颁发的“第三届造型表演艺术大奖”，这个中国唯一一项针对艺术家和艺术理论家设立的终身成就奖，每年评出10位在绘画、书法和民族传统表演艺术领域中取得杰出成就并被公认的艺术家。著名漫画家华君武、越剧名家袁雪芬都曾获此殊荣。
昨天，刚从北京领奖回沪的贺老在家中接受了本报记者的电话采访。
得奖“得奖专业户”意外获奖
年逾古稀时获得中国文化部颁发的这个沉甸甸的大奖，贺老感觉相当“意外”，但曾经是“得奖专业户”的贺老说，他从未在创作时考虑过得奖的可能。
青年报：获悉您喜获今年的“造型表演艺术创作奖”，您对这个奖项怎么看？
贺友直：得这个奖我非常高兴，它对搞艺术的人来说是一种很高的荣誉。作为国家一年评一次的大奖，它不是对某一个作品的颁奖，而是对一个艺术家在一个领域内创作的褒奖。获奖的老艺术家都是在各自的领域中很有造诣很有地位的领头人物，如这次获奖的豫剧表演艺术家马金凤、京剧表演家杜近芳。
青年报：之前您想过自己会得这个奖吗？
贺友直：得知获奖的一刹那我很意外，这个奖对我来说有些“高不可攀”。以前我是“得奖专业户”，但我画连环画的时候从没想过会不会得奖。
创作不会“封笔”但不会再画连环画
作为中国连环画坛第一个也可能将是唯一一个拿到这个“终身成就奖”的老艺术家，贺友直竟然表示自己已经十多年不曾进行连环画创作，并且今后也不再从事这个“重体力劳动”。
青年报：您目前还在继续从事连环画创作吗？
贺友直：我已经有十几年不曾画连环画了，现在也没有人再要看老样式的连环画了。上次完成了答应给程乃珊新书《上海FASHION》所配的30张插图之后，基本上没画什么了。我现在只是帮朋友或者出版社画一些反映上海世态的风俗画。
青年报：如果出版社再邀请您“出山”，您是否还会重新创作连环画？
贺友直：创作连环画可以说是一个“重体力劳动”，除了需要合适的题材，还需要很多精力、时间和资金投入。我已经83岁了，连环画的读者也越来越少了，等到有人看时出版社再向我约稿，以我那时的身体条件恐怕也没法答应了。
青年报：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会“封笔”？
贺友直：没必要用“封笔”这个说法，有点作秀的感觉。画画的人会一直创作到不能握笔才会停止。
连环画中国连环画的致命弱点是缺乏原创
对于中国连环画这个艺术门类逐渐流失并且后继乏人的现状，贺老说自己“不痛心”，只是有些“无可奈何”。
青年报：连环画这种中国的传统艺术门类似乎正在逐渐流失中？
贺友直：确实是在流失中，并且后继乏人。国内已经没有一支连环画的出版队伍和读者队伍，我曾经有过近十个学生，现在他们没有人在从事连环画创作，中央美院曾经有过连环画系，现在也消失了。
青年报：那您认为为什么连环画会在国内逐渐失去读者？
贺友直：中国的致命弱点就在于连环画不是原创的，它不像小说、戏剧，而是长期依靠改编作品的“来料加工”，时间一长就产生了“惰性”。没有原创就不能形成有生命力的艺术品，就不能产生像迪斯尼的白雪公主、狮子王等卡通形象那么深入人心的艺术形象。
青年报：是否日本动漫画的风靡对中国的连环画也是一种冲击？
贺友直：外来动漫画的冲击与影响只是一方面，关键的原因在于中国连环画内部的发展动力不足，可供改编的创作题材太少了。我曾经说“现在的人们都在看画着有蓝眼睛、黄头发外国小孩的漫画书，而记载我们中国人自己故事的连环画反而没有人要看了”。
青年报：法国也有很多人喜欢动漫画，但同时法国也是欧洲的连环画中心，为什么他们的连环画仍然发展得很好？
贺友直：法国作为欧洲连环画中心的地位，不是在一两天中建立的。法国的连环画种类和销量从1996年开始就一直在持续增长，一年中出版、再版的连环画就有一千多种。法国有专门的连环画刊物———《连环画月刊》，有作为城市出现的连环画创作中心。法国的出版社每年都会花大量的人力、物力收集数据，调查连环画市场走向，并且有计划地开发连环画创作题材。
思考
上海书市扫描：谁还在看连环画？
连环画的没落究竟是没有读者还是缺乏创作者？记者从上海书城和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两处采访得知，目前上海的连环画市场都由再版经典的老式连环画来支撑场面，连环画的购买者基本只剩下收藏爱好者。
一家是上海目前规模最大、品种最齐全的书店，一家是拥有最多连环画版权的出版社，两家的回答异常统一：一直没有新的连环画故事问世，目前基本也没有艺术家在从事连环画的创作。
上海书城宣传部的江小姐介绍，连环画类在书城7楼的艺术类书籍中有售，都是新版重印的传统连环画，如贺友直的《小二黑结婚》等，有成套也有零售的，价格从5元到50元不等，“它们有特定的读者对象，大部分是收藏爱好者。”
市面上大部分连环画的老东家人民美术出版社对此现状表示认同，总编办葛主任表示现在连环画的收藏者大多是中年人，因为这些连环画伴随了他们童年的记忆。葛主任认为连环画不再有新生的读者群是因为“现在的年轻人对这种形式不感兴趣”，这与日本动漫画的冲击有很大关系，“像《灌篮高手》之类的日本动漫主题与现代生活更为贴近，而连环画大多是‘七仙女下凡’这样的民间传说故事。”
葛主任表示，说连环画已经被市场淘汰为时尚早，因为出版社每年再版贺友直、顾炳鑫等艺术家的一二百种经典连环画并不是简单的重印，而是赋予它更多的内涵，包括创作背景、作者简介、生平，以及作者为了创作这些作品的生活体验、杂记、素描稿等，更有精装本、简装本、珍藏本、普及本多种彩色、单色不同的版本针对不同的收藏者。葛主任表示，如此把连环画作为一种中国的传统文化推向市场，是期待能够延长连环画的市场生命力。
声音
获奖背后的叹息
获奖本来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尤其是像这样国家官方授予的终身成就奖性质的大奖。“造型表演艺术成就奖”举办三届以来涉及了中国各种传统艺术门类，油画界、漫画界、戏剧界、雕塑界、书画鉴定界……唯独连环画界只有贺友直一人实至名归。
贺友直老师接受采访时，虽然对中国连环画市场的逐渐迷失和衰落如同看待世上任何物种的起源和消失般“冷静”，但老艺术家话语中的欲言又止和隐隐叹息记者还是感觉到了。如今除了贺老的手稿被收藏界追捧，没有创作者或出版社还看中连环画市场，因为连环画已经没有市场。该由谁来为此负责？我们只能同贺老一样“无可奈何”。
或许，让这些获奖的德艺双馨老艺术家在各自的艺术门类中不再有后继乏人的隐忧，才是令他们最宽慰的褒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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