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汉景帝:
“汉景帝不是一个‘飞龙在天’般的帝王,他骨子里很矛盾,甚至有些懦弱”
新京报:在《汉武大帝》开播不久时,观众曾对你的表演有过质疑,认为他与你之前塑造的皇帝形象相差太大……
焦晃:可能是他们特别喜欢我在《雍正王朝》里演的康熙吧。景帝和康熙虽然都是从我这个演员身上长出来的皇帝,但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物系统。康熙敢于也可以乾纲独断、进退自如,景帝却羁绊重重,他想霸气也霸气不了啊。
景帝在剧中出现的十七集其实是走了十七个台阶。打个比方,同样是皇帝做功课,康熙如果有95分,景帝则不然。平定七国之乱前我只给他打了60分,之后也是在有加有减起伏不定中慢慢向上爬的,光看前面的戏,很难测知他后面的发展,光看后面的戏,又很难想象他前面呈现的状况。
他心里的折腾,有些是永远不会说出来的,但我要让观众能听到他心里的每一声叹息,洞悉他每一瞬的犹豫,每一种的用心和偏颇。好比郑板桥的书法,近看一笔一字似乎不怎么样,但退一步看整幅,才能感觉到那种“乱石铺阶之美”,这是我努力追求的境界。
新京报:那么你是如何理解汉景帝的内心与精神世界的?他与你以往扮演的帝王角色有何不同?
焦晃: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性格和命运的多重性和曲折性。汉景帝并不是一个“飞龙在天”般的帝王,他的命运一波三折、起伏跌宕,超过以往任何一个皇帝。他表面似有帝王气派、尽在掌握;骨子里却是一个矛盾甚至有些懦弱的人,不会带兵打仗,也不擅机谋,常常将自己陷于两难的境地。
谈帝王戏:
帝王的生活方式、举手投足都与普通百姓有些不同,穿上戏服,以前的感觉都会回来。
新京报:你所描述的汉景帝这种性格有历史记载吗?
焦晃:关于汉景帝的史料记载实在太少,到现在被人们熟知的也只有“文景之治”。但他在15岁的时候,用棋盘将吴王刘濞的儿子砸死,这件事对他的触动很大,甚至影响了他一生的性格。他本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这件事使他以后做事小心谨慎、犹豫不决。
新京报:但他在晚年是很有计谋的。
焦晃:这就是他多重性格的一面。其实景帝心里是明白的,但汉初萧规曹随,强调无为而治,他又事母至孝,国事、家事惟母为上。
《汉武大帝》开篇就是景帝面对匈奴犯境、藩国起兵、母后争储,处境前所未有的险恶,他方寸大乱。好在这仗打赢了,让他恢复了些自信,开始反思,想有为。这就不得不用心机,后来心机又用过了头,明知过了头也不能认错,这是做皇帝难以突破的局限,但对景帝这样一个心地良善的人,他心里的愧疚是可想而知的。
新京报:在表演上,你能不能具体谈谈如何把握帝王的风度?
焦晃:帝王的生活方式、举手投足都与普通百姓有些不同,坐在龙椅上既要有威严,又要坐得舒服。衣服是要穿熟的,不是像披一张皮。景帝与康熙在表演上的不同更多是细节。比如平定七国之乱窦婴夸了他一串好话,他开始手叉腰了,但很快又放下来,因为他还不习惯。
谈“杀晁错”:
这场戏是我自己写的,一共设计了“十道门”
新京报:据说景帝扔竹简决定是否杀晁错的一段戏,是你自己设计的?
焦晃:这杀晁错的戏和后来景帝为立太子破天荒与窦太后争执的戏都是我征得胡玫同意后自己动笔的,我认为这是反映人物性格的几场重头戏之一。
晁错是景帝的恩师,又是政治上坚强的依靠。如果说从起念到杀之间有十道门的话,这门得渐次打开。开头袁盎密奏要提杀晁错,我喝止;与春陀、太后、王美人三次谈话,心里犹豫了,派袁盎去吴国斡旋前特别说:你讲的事我在考虑,粗看过场,其实是走向开门的关节点。
晚上看奏章,偏偏竹简没捆好,扔到案上时跳出一支“杀晁错,清君侧”,又扔,还是,再扔,再是———感觉冥冥中似有天意,恐惧中第一道门松动了。
彻夜未眠,起来远远见晁错正与大臣们论争,又拿了那支简,心中默念后高高抛起,还是杀,痛苦无奈中第二道门又松了。上朝,母后准奏我不敢驳,又开一道门。出来后想求情,反被她一番言词说得孩子般无助,脊梁垮了。
这几道门开了,后面的门就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啪、啪、啪,直奔师生永别的高潮。腰斩晁错,留下的是剧烈的伤感。这是一个惨烈的代价,也是景帝掉到谷底又能挣扎着爬上来的起步。
谈表演模式:
话剧与影视剧虽然在表演上有一定的区别,但道理是一样的。
新京报:你是非常优秀的话剧演员,在参加影视剧的拍摄中,是否会遇到情绪中断、镜头感不强等问题的困扰?
焦晃:舞台是演给十公尺以外的观众看,要在两三小时之内给观众一个人物形象的完整系统,一气呵成。而电视剧观众是近距离的,我多用低调的表演,把表面生活的紧张程度降低下来,让观众慢慢感受人物的内心,逐渐进入人物的精神世界。话剧与影视剧虽然在表演上有一定的区别,但塑造人物的道理是一样的。我倒还没有不适应镜头感的问题。
新京报:听说你是国内惟一一个将话剧中“留白”的概念融入到影视剧表演中来的演员。
焦晃:你是指“有机的停顿”吧?这是我表演的特点之一。“有机的停顿”是指把握节奏这一艺术手段的组织原则,以节律的变化与观众产生合拍点。表演中我的举手投足、表情、台词都去把握这个合拍点,这样会增强直观表达之外意念的延伸。
谈未来计划:
汉景帝绝对是我演的最后一个皇帝。接下来我想演喜剧,多搞话剧吧。
新京报:胡玫导演最初接受你这种“留白”的表演方式吗?
焦晃:最初合作《雍正王朝》的时候她对我还不了解。
在拍摄现场,我就先说前后的戏,再分析这场戏在剧中的位置,大致怎么演。胡玫是个特聪明又特能理解演员的导演,她明白我的意思,也信任我。
新京报:听说你当初考虑是否接演这个角色时,挣扎了很久?
焦晃:因为演过两个皇帝了。2000年元旦胡玫跟我说要拍《汉武大帝》,让我准备。我犹豫了两年多,也看着她怎样全力以赴地查史料、弄剧本,每次要回绝她我都不好受。最终是她和世纪英雄的韩三平感动了我,我就最后演一次皇帝。接下来我想演喜剧,多搞话剧吧。
来源:新京报 作者:孙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