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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新浪影视论坛1月8日的聚会

http://ent.sina.com.cn 2000/01/18  新浪生活

  1999年1月8日下午1时20分,我出现在三环边的一个公共汽车站上。这里有很多人,但都行色匆匆。宽大的 灰色马路横陈在眼前,冬天干燥的风把人的角膜吹得纤尘不染,阳光从西北的一点倾泄下来,显得过于富裕,一种孤独感鼓胀 了起来。

  十分钟后,小凯撒来了,我和他一起走进了新桥酒巴。我很少光顾酒巴,也是第一次参加网友的聚会。被人介绍,热 情地打招呼,环顾四周。红色的基调,木头的气味,各种各样的玻璃器皿,招贴画上有一些鸟。开始谈话,尽量把胸挺直。两 杯红茶要花四十块钱。喝茶的时候可胸可以弯下一点,手腕优雅地悬在空气中。圆润的茶杯,新鲜的面孔,硬的椅子,一个女 孩倔强的嘴唇。一个大块头在脱衣服,想法让开地。总是有东西要看,背景永远是模糊的。玻璃和陶瓷碰撞的声音,喝水的声 音,背景音乐,牛仔式小弹簧门的吱嘎声。

  我感到有些头晕。幸好有电影。一个人拿来了一台真正的放映机,他不比我大几岁,但我还是愿意叫他“红烧肉”大 叔。人如其名,敦厚、实在、有内容,是我看一眼就会喜欢上的人。他一边说着他花很小的价钱从北大资料馆买来了这些新闻 剪报片,一面用粗厚的手指把胶片上到转轴上。胶片的纤腰被压带轮所弯曲,金属和玻璃俯下身躯,和赛璐璐耳鬓厮摩,投射 在墙上白布上的影像和弥漫在空气中的伴音闪闪烁烁断断续续,就像一对长年的夫妻在交媾,过程磕嗑拌拌然而体贴。七十年 代的黑白新闻片,周总理会见印度客人,周总理会见缅甸客人,中国女子乒乓球队和瑞典队打比赛,中国女子乒乓球队和美国 队打比赛。形势一片大好,世界人民大团结,今天如此,将来永远如此。这样的新闻剪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将要在某个村庄放 映,时间是不存在的,它说,过去和将来连在一起,就像左手可以把东西从右手递出。也许它错了,现在我和衣着光鲜的时代 青年们坐在咖啡馆里,对着银幕上的领袖们指指点点。但光仍然穿过三米长的充满气体分子和灰尘的以太,坚定地把影像投射 在白布上,提醒着我们过去时光中的一切仍停留在临近的某个点,尽管它在物理上已濒于消失。

  然后是可爱的Distortion拿来的一盒安东尼奥尼拍摄的纪录片《中国》。Distortion戴着眼镜 ,脸上的笑容说着一句话:“我想信你能爱我所爱。”他说1973年,大师来到中国,在共产党政府的安排下拍摄“新中国 ”的面貌。后来这部影片遭到了批判,可能是因为影片反映了中国普通人政治生活以外的生活。Distortion说话有 点结巴,在词与词的连接处正好为他文气的手臂的挥动留出空间。他说,片中介绍的针灸麻醉法根本没用,而且听说因为摆姿 势折腾的时间太长,片中的那个母亲的小孩生下来就死了。后来母亲领了个小孩,他说,不耽误大家时间了,看电影吧。在他 说完话的一瞬间,柔软的头发垂下遮住了眼睛。

  影片的开始是广场上年青姑娘的脸,抓拍的,她们看到摄影机表现出又羞又怪的神情,一边回头看着一边走开——姑 娘们其实喜欢被窥视,即使是在被迫中性的时代。然后是灰蒙蒙的街道,卡车斗里咧嘴欢笑的青年,一边骑自行车一边打太极 拳的老头。安东尼奥尼扛着摄影机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在寻找过程中他拍下感兴趣的一切。没有情节,没有主题,镜头运动平 稳,构图干净,连接简单自然——就像一个经历了很多之后的女孩表示拒绝一样简单自然。加了滤镜的灰蒙蒙的色彩,衰减磨 损的录像带,梦呓一样的意大利语。1973年,文化大革命的高潮已经过去,而改革开放还遥遥无期,中国处在一个历史的 空白点上。这一点,安东尼奥尼仿佛意识到了,他的空镜头就像墨汁在一张纸上晕开一样扩散开来,最后变得不可收拾。没有 什么是刻意的,没有什么是不可缺少的,运动携裹着存在于不同的空间闪现着,时间是蛋白质中夹杂着活细胞的绵长不绝的结 缔组织。1973年,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在一瞬间,温暖黑暗的羊水被明亮寒冷的空气洗尽,世界像一本没有情节的录像带 在迅速反复地正放、倒放和消磁,渐渐地这个过程的速度开始减慢,渐渐地阳光开始守时地从小床的这头爬到那头,渐渐地父 母发出的声音开始表示一定的意思,水比空气凉,火会把人烫伤,哭叫能换来奶瓶,在这期间的某一瞬,我的一生便注定了。 1973年,安东尼奥尼来到中国,抓拍下一段一段的生活,就像鱼类青色的背和白色的腹搅动着时间之水,轻微地改变着它 的透明度,突然它凝住了,影像中出现一个孕妇。一切变得完全不同,镜头再也不是空灵移动的了,而是局囿在小小的手术间 里。赤裸的皮肤上插上通电的针炙,孕妇面部微笑的特写,滚圆光滑的腹部,被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划开。从一个人身体里拿出 另一个人。半流动的组织,颜色,几乎还有气味,有人转过头不看,女生们为表示柔弱的美德而发出清脆的轻呼。孕妇还在微 笑,她说一点不疼。孩子被拿了出来,在画面外,他很快死了,而我却活着。1973年,母亲难产,僵持了两天后我被产钳 夹出。我没有被淹死在羊水里,也没有被骶骨挤碎头颅,他怎么不会哭呀,护士说,一瞬,只一瞬,我坐在新桥酒巴的椅子上 ,看到低调的画面上蠕动的婴孩,冷漠超然而又无法触摸,他死了,大家纷纷说。

  然后安东尼奥尼又回到了老路,而且他仿佛对中国政府的摆布越来越不满,更加恣意地东拉西扯。幼儿园里的小孩, 开生活会的工厂,杠着锄头聊天的农民,江南水乡的园林,悠闲的猪。空气声,汽车喇叭,自行车铃,鼓噪的样板戏,听起来 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中文。这部电影太长,大家说,于是开始喝酒聊天,而安东尼奥尼的影片仍然在人们的头顶上恬聒着。 当最后一段“上海”放完后,大家几乎要欢呼。这不是一部不好的影片,它的每一部分都接近完美。偷情者知道,一次等于一 百次,时间准确迅速地把诱惑和罪恶感钉在永恒的记事板上,而企图抓住时间的人会被时间附体,一秒钟等于一万年,对观众 来说,两个多小时太长了。然而这种漫长的过程是愉快的,领略了一瞬的诗意之后,人们便可以满足了,喝酒清谈,接近异性 ,在这个过程中还可以看一眼安东尼奥尼的影片,它使人相信,这种轻松欢乐的气氛将永不会走远。

  然而窗外的阳光却走远了,大家决定一起去隔壁吃饭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而吃完饭又回到了酒巴,清淡一起在继 续,暮色一直在加深,足以使人忽略饭食的内容和短暂的行程,把两个场面混为一谈。吃饭的地方在一个餐厅租下的居民单元 里,使人想起《成为约翰·马尔科维奇》中的七又二分之一层,狭小隐蔽的房间,男女混杂的聚会,不切实际的清谈,使人产 生一种青春期的罪恶快感。表达,取乐,炫耀和躲藏,相互的嘲讽和安慰,当然最多的还是谈论电影。现实主义,表现主义, 战争片,伊万的童年,塔科夫斯基,大话西游,小城之春。BBB说他要拍一部爱情片安慰他受伤的灵魂。Distorti on谈起无预设拍摄,他把手做成半拳,放在面颊旁边,装作扛着一台摄像机。这个可爱的青年柔软的头发被灯光照成半透明 ,好像因激动而充血,平静的眼睛中时不时闪出灵感的火花。他说独立拍片时无法预料将出现的情况,所以一定要掌握镜头任 意移动的技巧。谈到这儿的时候,他的肩膀和面颊旁的手一起转动,他说,镜头一晃,一切都转到了另外一边。

  镜头一晃,又是新桥酒巴。曦薄的阳光已不复存在,黄色的壁灯和吊灯和古铜的桌椅间夹杂着桔红的色彩。还是清谈 ,我要拍爱情片,我要拍记录片,我要拍现实主义的电影,我要拍商业片。绕着圆桌,一张张发亮的青春的脸。几年后,他们 在哪里?时间驾着铁马,心不在焉地斩首青春,当人们在强劲的逆风中耗尽力气,或者在竭尽全力的一瞬感到绝望和喑哑,他 们抚摸着脖子上的伤痕又会如何追吊和辨解。酒巴乐手走过来,看到这种架势,故作自卑地表示自己是粗人,不懂这些,大家 纷纷假意安慰。乐手转身离开,很快大家背后响起吉它和歌声。歌手被别人的创造和自己的情绪所打动,用蓬勃的乐声抵抗着 在时间中消亡的命运。木头的屋顶和地板在共振,人们互相大声说话,为了听清而侧转耳朵,桌子上横陈的光线倾斜了,一个 人站起身来嚷嚷,不小心碰到了头顶的吊灯,一切事物的阴影晃动起来,为了躲闪,他不小心又碰歪了墙上的一幅画,画上有 几只野鸭,大家七手八脚地去扶,此时乐声戛然而止,一个人的手碰了桌上的一只杯子,发出“当”的声响,两秒钟后,一个 人说:“研究一下如何分镜头拍好酒巴里的场面多有意义。

  看了看表,发现已经过了夜里十一点。聚会过了十一点,它的意义就不再是友谊和交流,而在于聚会本身。彻夜聚会 是属于青春的,放歌纵酒是属于青春的,把臂相拥,彼此温暖是属于青春的,而我此刻却要离开。音乐又响了起来,临桌的几 个美眉站起身堵在门口跳舞,精致的面孔,职业化的笑容,扭动的腰肢,一个女生还穿着冬日久违的短袖,空气中迸发着白色 的藕香。我知道,这一切不属于我,性感是可疑的,诱惑是可疑的,信誓旦旦是可疑的,抵掌相约是可疑的。明天,我还要早 起,继续漫长无结的旅途,披上厚厚的大衣,把一只胳膊伸进袖子,胸口和肩臂抱着空虚,仿佛在和远方的一个点保持平衡, 既然已经把人生定义成一记用数十年打出的左钩拳,我便不再相信青春。

  门外是冬天阔大、纯粹的寒冷,但小凯撒和板主张一谋却只穿着毛衣送出。一谋子是典型的中国事业青年,面慈口软 ,眼中却时时闪现出“知其不可而为”的犬儒英雄主义的光。他说以后常来参加活动,我说没问题,还说论坛想办法能够和中 国影视制作业本身挂钩,他说他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你知道有很多困难,我指指酒巴里面的人说,好歹中国已经拥有一批明白 人了。然后和小凯撒握手告别,他曾说几年后要自己搞商业电影,我曾说我可以给他最好的剧本,现在我们握手,彼此心照不 宣。

  我想写商业片的剧本,笑傲江湖,生死轮回的故事,让人精神激荡,暂忘逼仄的人生,我自己也可以得到应有的金钱 。但我知道脚下还是中国的土地,中国,多少年来你从安东尼奥尼的镜头中走出了多远,什么时候你才能承负起娱乐业隆隆运 转的大机器?也许等到那一天,我辈已经衰老,奋斗及其所得都已毫无意义,只能不断唠叨着“一辈子不就手”,任身体在皱 纹中阴影的重压下一天天萎缩。当302路公共汽车像个单薄鞋盒子顶着冬天的风呼啸前行,我疲惫地靠在窗上,颅骨隔着头 皮和毛发抵住冰冷的玻璃,感觉它在空气的压差中振动。在时间中,有谁的金币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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