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爱听音乐的人,特别是那些觉得自己投身其中的,总有这么个怪毛病:总会幻想着自己面前有支整整齐齐的乐团;幻想着背后有黑压压的听众,幻想着自己站在舞台中央,指挥一部歌剧或者交响曲。一到激动忘情之时,身边的棒状物品,比如筷子、钢笔、铅笔、圆珠笔、毛线针……不管三七二十一,操起来,就是一阵凭空挥舞。
说起来让人有些纳闷。这同音乐相关的行当林林总总数也数不清,怎么就没有人在听
音乐的时候模仿一下指挥以外的人物呢?一样是全场瞩目,为什么没人模仿钢琴家霍洛维茨,没人自以为是小提琴大师奥伊斯特拉赫呢?这原因恐怕非常简单。
你别看现在挤在音乐院校门口参加考级的队伍多么壮观,那些小孩中真正属于爱音乐的人寥寥无几。他们中的大多数只是把乐器看成谋生的工具,背后都有家长严厉、希冀的目光。反过来,我们可以想想,又有多少醉心于音乐、狂热于音乐的爱好者,能端得起乐器把玩一番呢?恐怕也就像一个相声段子里调侃的那样,他们弹出来的声音,再加上点灰尘,就是“弹棉花”了。我们的乐迷啊,绝大多数耳朵是专家,双手却是无能。
如果嫌玩乐器太复杂了,那就来模仿一下调音师吧。这个和音乐搭界的行当如今也可谓热门,翻成英文叫DJ(当然,跟在迪厅里混的“迪姐”没什么关系),广东话叫“打碟”。就是那些在调音台前面手忙脚乱,操控着种种按钮,看起来像是在“殴打”唱片的人。照理来说,他也是那种创造声音,令全场瞩目的角色,可为什么没有人模仿呢?原因恐怕更简单了。那就是:DJ是在操纵机器唱歌,而指挥是在操纵一群人!
总而言之,似乎那些听音乐时,有着手舞足蹈习惯的人们,只希望成为舞台的中心,变成一个风度翩翩的指挥家。
事实上,现实里的指挥家并不总是那么潇洒。要当好一个音乐的“司令员”是件难事,指挥一支灵气四射的乐队就更不容易啦。指挥家在台下为作品付出的心血和严谨的态度是很多人一生都难以想象的。记得今年新年音乐会的转播当中,很多人吃惊地发现,小泽征尔面前竟然没有乐谱。也就是说,2个小时的音乐会完全印在他的头脑中。除了美妙的旋律,他对各个乐器的组织结构,甚至各个细节都了如指掌。有不少外行人对小泽的能耐津津乐道,殊不知,背谱是一个指挥家成长之初必修的课程,那些即便是摊开乐谱的指挥家,心里同样有一本明晰的帐册。
前面,我把乐队指挥同指挥千军万马的司令员相比,这还不足以体现指挥艺术的另一个侧面。将军指挥的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事实上,一群指到哪打到哪的士兵和一群个性鲜明、才华横溢的艺术家相比,后者更难调教。格拉祖诺夫曾经调教过一支非但桀骜不驯,而且对俄国人有着偏见的西欧青年交响乐团。圆号手宣称作品里有一个音不可能吹奏,公然拒绝排练。在众多挑衅的目光下,格拉祖诺夫挺着饱满的肚皮,来到乐手面前,接过乐器,摆弄几下便响亮地吹奏出这个指定的音符。从此,乐队俯首称臣,排练和演出都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指挥不仅仅是目光聚焦的中心,不仅仅是交响音乐的舞者,不仅仅是站在最高处谢幕和接受花束的代表,他们的身份具有更多的含义,他们是音乐的研究者、组织者、创造者、传播者,甚至,他们就代表了音乐的本身。
下次听音乐的时候,还是关上灯,闭上双眼,安静下来,想想音乐的更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