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此处查看更多图片

　　很多人都说《英雄》不好看，说明很多人都去看了《英雄》。

　　《英雄》首映一月有余，电影院里的《英雄》还是客满，坐在地铁里随处都可以听见关于《英雄》的评论，水准比那个在北京首映式上打手机的评论家还要高，说明电影是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一种娱乐形式。前几天报纸上说《英雄》票房已高达1.6亿元，看来现在让张艺谋唯一捉摸不透的就是奥斯卡评委们的心了。

　　而谭盾不谈奥斯卡，他急着要将《英雄》和上一部令他捧得奥斯卡奖杯的《卧虎藏龙》区分开来，而且急中生智，想出了“儿子”、“女儿”这样的说法来。他说：《卧虎藏龙》是素淡的白描书法，是南方的，细腻、委婉、单线条的，好比我的女儿；而《英雄》则是泼墨的写意画，是北方的，粗犷、苍凉、多层次的，就像是我的儿子。

　　对于这个“儿子”，谭盾显然更来劲，早在《英雄》全国公映前，他就分别在北京、上海举办小型视听会，对照画面详细图解他的音乐构想。他解释他此举的意图时说：“ 《卧虎藏龙》的创作时间只有12天，而《英雄》我做了整整45天。对于《英雄》我投入的精力更大，牵扯的感情更深，实现我的创作理念更多，如果我把这些想法一个人独吞的话是会胀死的，所以我选择了跟大家一起分享。”

　　另外对于为什么不选择开发布会的形式，他说：“在发布会上，艺术家所能提供的不过是新闻而已，艺术本身的观念性、技术性、实质性都被忽视了，我需要坐下来，将我从毛片、构思到实现的过程一一谈来。我觉得现代社会最缺的就是：真实的信息、真诚的关心和爱、踏实的态度。”

　　当我将他的开场白象抄笔记一样地记下来时，我马上意识到：我们遇上了高人。

　　华丽的歌剧情结

　　谭盾介入《英雄》，始于张艺谋为申奥拍摄宣传片之时。当时，有关方面紧急邀请谭盾创作一段音乐，谭盾在百忙之中到京与张艺谋见面。张艺谋顺势跟谭盾讲了他脑海里的故事。

　　张艺谋只是简单讲完一个故事，谭盾却完全被迷住了，那股英雄的侠骨柔肠、苍劲深远的意境，让他当时就构思好了基调，“旋律、观念都有了”。不同于一般的电影配乐，也要回避《卧虎藏龙》细腻的白描手法，他要用歌剧烘托气氛的想法，早已悄然出炉。谭盾和张艺谋都出奇地迷恋歌剧，自然就给这部苍凉的英雄浪漫传奇，打上了史诗般歌剧的烙印。

　　《英雄》音乐由序曲开始，分成16个段落，音乐的结构像完整的歌剧，随着90分钟的电影情节跌宕起伏，音乐也整整占据其中的70分钟。全剧被分为“苍”序曲、“天下”主题曲以及各部分的单曲。每一部分都围绕着“英雄、天下”的主题，又根据画面、情节的发展，任意泼墨写意的风格，把感情推波助澜到极致。这部史诗般的力作，音乐和它的色彩一样绚丽多彩，却始终保持它们所追求的浪漫、传奇、苍凉、情欲的纠合体。

　　把浪漫的人撮合在一起

　　悲怆、情欲和浪漫，是谭盾在描述《英雄》时的基本用词。他觉得这个讲述天下和平的故事其基调是苍凉的、深具大地情感的，但同时又是非常浪漫的东方古代传奇，应该把世界上最浪漫的人撮合到一起，来完成这个浪漫的使命。他首先想到的人是小提琴大师帕尔曼。

　　在众多的乐器中，小提琴是最浪漫最的；而在众多活着的小提琴家中，帕尔曼又是最浪漫的。但是光有小提琴还不够，谭盾需要一把沧桑、野性、优美的弦子，这把弦子，在现存的乐器中并不存在，可在谭盾的脑子里有。“开始，张艺谋跟我讲故事时，我就仿佛听到几根很古老的琴弦在一直绵绵不断地哭泣、叹气，很悲壮，也很悠远，有一种特别浪漫的情感，但是我又解释不清这是什么。在古书里有一种叫秦弦子的乐器，经过考证它确实存在过，但肯定不是秦腔里的那种弦子，在现实生活中它早已销声匿迹。我后来把一把琴拆了琴弦，换了丝弦，用古琴的调弦法调了一遍，当场就把张艺谋吓傻了，他很兴奋，认为听到了在现实中没有的声音。”

　　后来的故事我们都已经听说了，而且听到了最后的实品：谭盾把帕尔曼那把价值600万美金的小提琴哗啦哗啦松了弦子，又教帕尔曼用中国传统的演奏方法，令小提琴发出如马头琴一般的声音来，表现出阳刚的一条主线，——关于命运、自然与国家，关于对大地的情感；而另一把当年谭盾出国时在广州买的13块美金的红棉牌小提琴，则换上了丝弦，表达了另一根男女情歌的主线，——远古、粗犷、悠远、苍茫的意境。

　　东拼西凑的艺术

　　在网上早就有人评论说谭盾的《英雄》是东拼西凑的艺术，除了帕尔曼，在《英雄》中出现的还有日本的鼓童、50个男低音演唱的一字歌“风”、在张曼玉和章子怡打斗时飘动着的侗族女声等，每一件事都很有说头。而正是这种遍布新闻点的配乐，被人认为“形式大于内容”，就如同《英雄》公映以来的其它劣评一样。

　　我不是专业的音乐人士，我不明白用小提琴奏出马头琴的音色其本身有何重大意义，我是一名记者，我知道让帕尔曼来演奏“马头琴”当然比让任何一个蒙古族人来演奏马头琴要有卖点、有炒点得多。——这正是我们所想要的东西。

　　同时，在这件事的叙述过程当中，我还注意到了两个很有意思的细节：当谭盾说到古书上有秦弦子的记载时，有一名记者反问：“你怎么知道？”谭盾有些自嘲，又有些嘲人地说：“我是一名博士，当我去美国时，我的借口只能是读书。”而当谭盾提请人注意影片中有5段音乐是他自己拉的时候，他又自爆其短：“有很多人都知道，我刚到美国时，曾经在街头拉过小提琴。”

　　我一直在想是什么使一名有嵇康之理想的艺术家变成这样一位大众艺术家。我记得谭盾在接受广州媒体采访时这样说道：“我没有什么特别的理想，我只希望全世界的乐团都能演奏我的作品，弘扬中国文化，让中国文化在21世纪推前一大步。前段时间我和中国国家交响乐团合作，其中有一半是我的作品，我们在出访澳洲时获得巨大的成功。我觉得自己总是在奔跑，因为世界在飞速发展。”

　　也许谭盾是对的，让帕尔曼演奏“马头琴”的意义并非不重大，传播和推广艺术的本身就是对艺术的一种推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谭盾和张艺谋非常相似，而且也许，谭盾比张艺谋更聪明一些。他们的合作，相知相契。

　　　张艺谋、谭盾、杜可风才是《英雄》主角

　　早在《英雄》在深圳首映之后，谭盾创作的电影音乐就受到了批评，认为做得“ 太满”。

　　针对这种看法，谭盾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我们就是要把视听效果营造到最满的程度。《英雄》是一次视听的盛宴，是视听艺术的大胆实验，每秒钟的音乐都和画面的移动有关，在这样的声画地图里遨游是危险和过瘾的。我们就是要满，《英雄》拍得像歌剧，音乐也要像歌剧一样一刻不停，让你一秒钟都喘不过气来。一听完立刻就说‘满’，是片面的，没有完全理解的。”

　　这样豪华的歌剧阵容，让汹涌而来的《英雄》乐章，成了整部电影的灵魂之一，也是配乐反客为主的“罪证”。谭盾淡淡一笑：“人家说了，这部《英雄》本来就是张艺谋、谭盾、杜可风的《英雄》。”

　　换句话说也就是说，这部片子中的演员表演以及情节，都并不重要，它只是三个玩电影艺术的大牌手下的试验品。谭盾也承认这一点，就是要在视觉、听觉上，开拓一个全新的电影世界，他们要颠覆传统的影视规则：明星的演技、故事的曲折的发掘已经到了一个瓶颈，音乐和画面的质感则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音乐和影片发生冲突，怎么办？《英雄》在剪片途中就很自然遇到这个问题，谭盾一个劲地强调“协调”。服从影片本身当然是最主要的，可张艺谋也给了谭盾莫大的自由创作空间，甚至在开头部分，干脆就听着音乐来剪片。

　　谭盾还有一套自己独特的“后电影配乐时代”理论，他要让音乐不是简单的配乐，要在主题中占有一席之地。他甚至建议，今后的发展很可能会为一部壮丽的音乐，专门配拍一部影片，让音乐来主导剧情。

　　与张艺谋“老夫老妻”

　　谭盾眼里的张艺谋，和《英雄》中表现出北方人的感觉，有惊人的一致。倔强，大气，而不善于表白，内心却情欲澎湃，完全不同于李安的细腻、柔情。

　　对于他们俩合作的默契，谭盾打了一个很形象的比方：就像共同生活了七、八年的夫妻，彼此相互了解，不是激情时的头脑发昏，却能一眼看透对方想要的东西。同样是瞄准国际市场的两个人，这样相濡以沫的感情，也算得上是“天涯沦落人”，而且他们相逢也就相识，促成了这部《英雄》的乐章。

　　接下来，谭盾和张艺谋的情缘未了，还会有一系列的合作。《英雄》的原声音乐CD即将面市，张艺谋还筹划专门为这部电影音乐拍摄画面。他们有个设想：张曼玉在剧中“蓦然回头”的一幕，非常感人。他们很可能一起到大街上，藏着镜头，收集平常人各种各样“蓦然回头”的瞬间，把感情完全拓展到电影画面之外。

　　而谭盾已接受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的委约，为这所世界上最著名的歌剧院创作一部于2006年公演的歌剧，大都会歌剧院希望谭盾创作一部有自己民族特色的歌剧，于是，谭盾将题材锁定为秦始皇，——与《英雄》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因此，谭盾出任《英雄》的作曲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张艺谋将作为2006年公演的歌剧《秦始皇》的舞台指导。所以谭盾说：“电影《英雄》是我为他打工，歌剧《秦始皇》就该轮到他为我打工了。”(吴晓颖 李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