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中的邂逅往往在不经意间发生。

　　雨夜，悟净赢了牌局，心情却异常地郁闷。酒吧女夸赞他红色的头发好漂亮，勾起了他不快的回忆，红色是不祥的颜色，是孤独和被遗弃者的颜色。那是悟净心中的死结。在回家的路上，他看到一个躺倒在路边的年轻人，一个重伤不起的人，肠子都流了出来，然而，他的脸上竟然还带着笑。

　　“想不到地狱，竟象是平民的住所。”年轻人在悟净家中醒来。

　　“不好意思，这里太朴素了。”主人恶狠狠地说道。

　　“这里并不是地狱，太可惜了。”

　　“你很想死吗？这可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把你送到床上。”

　　“不是，我是说，很感谢你。”

　　这青年很秀气，有些羞涩，虽然他成天笑嘻嘻的，但是他时常眯起的绿眼睛一旦睁开悟净就能感受到那凄惨的孤独。一天天过去了，悟净一直没有问起绿眼睛同居者的名字。只知道他的牌技高超，还知道他的爱人正是他自己的亲姐姐，但是他的爱人已经遭到毒手，为此绿眼睛一直在自责。

　　“你不想知道我的事情吗？”绿眼睛问。

　　“我对你的事没有兴趣。”悟净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可以待到能自由活动为止吗？”

　　“你有去的地方吗？”悟净懒懒散散地问道。

　　“没有，不过，有件事，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

　　两个人的友情在沉默的牌局中一点点地滋生着。悟净从绿眼睛的身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被压抑的孤独。但是，在那孤独的背后，是一层很深的无奈和绝望。

　　一个黄头发的凶和尚来到了镇上，到处打听一个逃亡者的消息。

　　晚上，绿眼睛穿戴得整整齐齐，来到悟净的面前。“悟净先生，能耽搁你一点时间吗？”

　　悟净抬头望了望，“你要走啦？”

　　“是的。”绿眼睛坐了下来，“其实我杀了很多人，当时我假借复仇之名，用了自死这把剑。只要我完成了所有的事情，我愿接受任何惩罚或补偿。我很感谢你救了我……”绿眼睛一直闭着眼，忏悔般地喃喃自语，“悟净先生的头发和双眼，在我看来……”

　　绿色的眼睛猛地放出摄人的光芒。“就象是鲜血一样。”

　　……！

　　“染红我双手的那些鲜血……硬是将想要从罪孽深重当中逃避的我，绑在现实里。这颜色，就是对我的警告。”

　　“是吗……”悟净口边的香烟袅袅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刹那间，惨痛的回忆再次萦绕心头。红发，是妖怪和人类产下的混血儿的标志，童年的孤独，人和妖怪的疏离，继母的责打，那天同父异母的哥哥为了保护自己竟然杀死了亲生的母亲。这所有的回忆，全都浓缩在这血红的头发中。

　　“或许还会想见到你。”绿眼睛站到了房门前。

　　“告诉我吧，你的名字。”

　　绿眼睛笑了。“我叫……”

　　此时，响起了不祥的敲门声。

　　“你等一下。”悟净把绿眼睛藏在身后，闪出门外。

　　门外是一个金发的和尚，八字眼，但很漂亮，只是表情象石头一样。“抱歉打扰，我在找一个人，大约20岁左右，绿眼睛，他杀了很多人。他的名字叫做猪悟能。”

　　猪悟能……悟净若有所思，随即嘴边又扬起懒散的笑意。“我不认识这个人。”

　　“别再装傻了，我知道你收留了他。要是敢藏匿他，你就是同罪。”

　　“不是说不认识吗？为什么和尚会来搜捕杀人犯？”

　　和尚伸向门把手的手被悟净一把捏住。“放开我。”悟净没动。0.01秒后，如同花岗岩般坚硬的膝盖重重地撞到了悟净的肚子上。悟净嘴里的香烟掉在了地上，倒在地上的身体抽动得象虾米。

　　和尚跨过悟净的身体，看都没看他一眼。和尚已经站到了门前。突然间，一只强有力的手搭上了和尚的肩。紧接着，和尚的脸上挨了一记重拳。

　　“想死吗？”和尚擦擦唇边的血迹。

　　“果然不是普通的和尚。”悟净站在门边，懒散地笑笑。

　　“还不让开？”

　　“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话音未落，一颗子弹穿过悟净的红发射到了他身后的墙上。“下次我会让你的脑袋好好凉快一下。”

　　紧闭的房门打开了，“悟净先生。”猪悟能一脸的紧张和关切。

　　“不要出来！”

　　“猪悟能吗？”和尚举枪对准了目标。一千条妖怪的命，竟然是眼前这个文弱青年夺走的。

　　手枪的枪管还是滚烫的，里面还剩下五颗冰冷的子弹。冰冷的、杀人的子弹。如果他要跑，我只能选择开枪。当时和尚的心里根本没有那样的念头。根本不需要那样具体的思维，凭着身体本能的反映，和尚就会那样做。绿色的眼神里闪动着迷乱的思绪。他，究竟在想什么？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红色的闪电，击中了那只握枪的手。悟净迅捷的一脚，将杀人的利器踢落地上。在和尚惊魂未定的时候，悟净已经把他按倒在地。

　　“还不快逃！趁现在，快走！”

　　绿色的眼珠里闪过一丝诧异。“快走！”悟能一转身奔向黑暗。

　　“悟空！”无法动弹的和尚高声叫道。黑暗中，跳出了一个猴子般灵活的少年，头上戴着一个明晃晃的金箍。

　　“只要把他打倒就行了吧？三藏！”金箍少年说道。他的神情如同小孩子在做过家家的游戏。说这句话的同时，他已经从四个方位攻出了三拳六脚。

　　“三藏，这家伙还蛮强的！”小猴子看上去真的很高兴。

　　虽然很勉强，但是悟能真的抵挡住了悟空的进攻。三藏不禁对着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伤口开始撕裂，悟能的呼吸越发急促，脚步踉跄不稳。终于，他倒在了地上。他如愿地倒在了他想要倒下的地方。

　　“不要动！”悟能迅急地捡起身边的手枪，那是三藏跌落的，“请你们听我说。”真的没人再动了。悟净也早已放开三藏，三个人看着黑夜中的悟能。

　　“那个人和我没有关系，请你们别难为他。我的确犯下了不可原谅的罪行。我也知道就算用我的命来偿还也不够。可是有件事，有件事我必须去完成不可……”

　　悟能走了，还带走了手枪。悟净小小的居室里，坐着两位新客人，一个金发的和尚，一个顽皮的少年。悟净觉得这两个人也没那么讨厌。

　　“三藏，那家伙真的是坏人吗？我觉得他不像那种人。”悟空说。

　　“杀人者不一定都是坏人。在这种个世界上，有些人虽然不该被杀但惨遭毒手，但是有更多的人应该被杀。可是，杀人的人同时必须要有被人杀的觉悟才行。无论是否坏人，最后能存活下来的，总是那些拥有坚强生存意志的人。”

　　悟净很喜欢这段话。

　　“我们就让他这样逃走吗？”

　　“我的任务是抓到猪悟能，把他带到天界去。如果他死了，我会很麻烦。我总觉得，一旦他完成了他所说的那件事……”

　　他就会去死！悟净也有这样的感觉。

　　“他去的地方，应该是百眼魔王之城。决定他命运的，是三佛神。”

　　“如果你真的是得道的高僧，你应该知道我这头发颜色的意义。”悟净指着自己的头发同三藏说，“对那家伙来说，这红色让他想忏悔。”——因为这红色对悟能象征着鲜血，同时也告诉了悟能这样一个事实——救他命的人也有妖怪的血统。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快去把头剃了。需要寺院我可以帮忙介绍。”

　　惊愕中，悟空狠命地拉了一把悟净的头发。

　　“我还以为是热的呢！你的头发就象火焰燃烧般的红，我以为会很烫。”

　　在悟空浑浑噩噩的表情中，悟净迷惑了。这红色，到底代表了什么？

　　百眼族的妖怪，还剩下最后一个。这个妖怪，就站在悟能的面前。猝不及防的悟能中了招，被放倒在地。

　　“我找的你好苦啊，猪悟能。我来，只为了拿这个给你。”一个瓶子被扔到眼前，瓶子里装着的是一双眼睛。

　　“这个是，被你挖出来的我大哥的眼珠。”为了复仇，悟能已经杀光了这妖怪的所有族人。“我要对你做同样的事，就象你对我的家人所做的一样。”这是一个很凶暴的妖怪，他也参与了对花喃的迫害。

　　“是吗？只要我把眼睛给你就扯平了吗？好，反正我已经不需要了。”悟能站起来，苦笑着，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插进了自己的眼眶，鲜血四溅。百眼妖怪的脸吓白了，没想到竟然会这样。一颗眼珠丢在了他的身上。

　　“这边也要吗？”仅存的那只绿眼睛眨都不眨。

　　“住手！”赶来的悟空阻止了悟能进一步的行动。“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不觉得你的眼睛很美吗？”这回轮到悟能发呆了。三藏和悟净也在黑暗中现出。

　　“红色是忏悔的颜色。”三藏说，“是对任何事情的忏悔。但是忏悔救不了人，神也救不了人，能够救人自己的，只有自己本身。”三藏的金发在暗夜中很耀眼，“就算你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如果你活着，就可以改变某些事。”悟能、悟净和悟空的脸上浮现出一片惨白。

　　“你们是谁？是这个家伙的同伙吗？”妖怪叫道。

　　“才不是呢！如果你想杀了他。我们不会阻止。”悟净扬着红色的头发，“但是，杀人的人同时必须要有被人杀的觉悟才行。”

　　百眼妖怪不想错过敌人负伤疲惫的战机，挥着刀向悟能冲过去。在他的背后，是九百九十九个妖怪的命。刀在没有月明星光的晚上依然是雪亮的，闪烁着触目惊心的冷魄。

　　砰——枪声响起。凄惨的血柱从百眼妖怪的后脑飞溅而出。悟能手中的枪口冒出了最后的清烟。

　　三藏端坐着，朗朗的经文震破了黑夜。黎明到来了。“我之所以念经，可不是为了死去的人。”

　　猪悟能被三藏带走了。不多久后，三藏带来了坏消息。“猪悟能他死了。”大发雷霆后的悟净，感到无比的灰心。“那家伙选择的路，没有人可以干预。”三藏这样说。

　　悟净剪掉了红发。耳边出现了曾经听到过的话。

　　“我还以为是热的呢！你的头发就象火焰燃烧般的红我以为会很烫。”

　　“这红色，是对我的惩罚。”

　　“你以为这世上，只有血是红色的吗？”

　　其实，真正想获得救赎的人——是我！

　　悟净的生活重新开始，女孩子缠着他问最近他都到哪里胡混了，怎么一直见不到人影。他只是说被一个性格有缺陷的金发美女和没脑子的小鬼缠住了。他的头发剪了又长，长了又剪。每次长出的，仍然是红红的颜色。身边的一切都和红色有关，连路过的水果摊上的苹果，都红得刺眼。一只绿色的眼睛正盯着这苹果看，绿眼睛的身边，还有个带金箍的小鬼。

　　“悟净。”

　　……？

　　“多亏三藏大人帮我求情，我已经放弃了猪悟能这个名字。他让我用新的名字展开全新的人生。”

　　“那么你现在叫什么？”

　　“八戒。”

　　“八戒，比悟能好听多了。”悟空说。

　　“什么好听多了，象你这样空空的脑子，记得住吗？”

　　“记得住。是八戒吧？八戒八戒八戒八戒八戒八戒八戒!八戒，你的名字我已经记住了。你不会再改了吧？”

　　刹那间，悟净有了重新留长头发的打算。(C.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