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玫
最凄凉的乐器应该是二胡,几根弦,无力地拉着,发出咿咿呜呜的声音,像一个迟暮的美人在秋日的黄昏倚在有一棵老梧桐树的窗前,想起豆蔻年华。
我的父亲很喜欢二胡,姐姐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送去学拉二胡,由于拉得不好常受
到父亲的斥责,一次还因此挨了打,外婆心疼了,从此不许去学,那把父亲托人做的二胡便寂寞地斜挂在墙上,在搬家时不知所终。
十几岁时去南通上学,第一次认真地听完一首二胡曲是在学校的操场,大喇叭放着“二泉映月”,风凉,人少,夜色深蓝。
那时还很喜欢箫,一根竹管,在手指的安排下随意地吹,心情也会呜咽起来。
总觉得箫和二胡是珠联璧合的两个,低调、落寞、黄昏。那种心境工作以后就没机会好好体会了。
在一个阴着天的下午,我从太平洋百货门口下地铁,人不太多,在地道口我听到了二胡。一个盲人盘膝坐着,眼珠向上睨着的样子,嘴角还有一点笑意,投入地演奏着。
我从他身边经过,赶去见一个朋友,心里犹豫着是否该停下来给他一个硬币,脚步却匆匆地停不下来。
分着心向前走着,二胡的声音在身后,继而充满了整个地道,象一张水织的网,柔而韧,无法摆脱。
后来,上海的地道里拉二胡的人多了起来,尤其是下雨的天气,从湿乎乎的大街上穿入地道,那纠缠的旋律就缠绕上来,他们似乎很钟爱那首“真的好想你”,总在平淡地拉着,日子长了,竟有一点烦。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几乎都是盲人斜睨着的表情,有点公式化的恐怖。
这样的乐器原本是很有一点古典的想象力的,在长长的江南小巷里,深深的院落后面,一个不曾谋面的人闲闲地拉着一曲“病中吟”,你从门前走过,不经意地向里看一眼,只看见院子里种的月季、芭蕉。
里面的人感叹着自己的心绪,外面的人体会着别样的忧愁。
而今,在行色匆忙的地铁通道里,它成了一只乞讨的手,拽住你的心情,有时,还有盲女的伴唱,锉着你的神经。日复一日,重复同一个曲调。
于是,我只有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