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社会》：精彩与缺憾并存，错在哪里？
错错错
2005.10.22
周五晚上，一个人在办公室看好莱坞老片《与我同行》，飞扬兄打来电话问：“明天有没有安排？”答：“没什么安排。”问：“那明天去搜秀看《黑社会》，搜秀影城周年纪念，十元一张票。”答：“这么便宜啊，那明天一起去看。”因为出于对电影的热爱，一年来对《龙城千霸》的“前奏”《黑社会》非常期待，心中的定位为：这是当今香港影坛“黑帮教父”杜棋峰三个小时的史诗之作。前不久，当夜语帖出电影当局的修改“令”后，对于内地公映的严重“阉割版”已没有信心了。电影是拍出来的，也是剪出来的，一部《黑社会》可以是三个小时的经典，也可以八十六分钟的烂片。虽说如此，面对一张D5碟片七八元的价格，十元钱便能在大屏幕上看一部标明“杜棋峰作品”的电影，怎么说都不能错过。于是，周六一大早起床，于九点四十赶到搜秀影城。一看放映安排表才发现，最早场的《黑社会》是下午三点四十，且票价三十元。既来之，则安之。还好华仔自己投资、主演的《再说一次我爱你》十点半的早场，票价十元，时间充裕的情况下两个大男人就入场看这场便宜的爱情电影了，呵呵。相比现在诸如《龙凤斗》这样滥用插诨打科桥段的影片，《再说一次我爱你》是一部严肃的爱情电影，影片前半段好于后半段，在现实与回忆中静静地表现一种爱意与失去爱人的痛感，后半段一人双饰和换心留存记忆的设计将爱情变为脱离现实的童话，尽管创作者和演员很尽力，但故事本身到最后也就不那以让我感动了。看完电影，时间尚早便去“沙子口”淘碟，带上一小堆碟片便匆匆返回，正好赶上《黑社会》放映。既然看完了电影，那么就闲话收起，说说这部公映版《黑社会》。
“黑社会”题材是香港电影中最常见的类型之一，它成就了香港电影除武侠片之外的另一个精粹：黑帮片。《英雄本色》、《跛豪》、《喋血双雄》、《喋血街头》等优秀影片在屏幕上展示出香港独特的帮会文化与影像魅力。抛开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就电影本身而言，香港的黑帮经典片在观众心中的地位并不低于《教父》、《疤面人》这样的西方经典。即便在韩国影视风靡全亚洲的今天，香港黑帮电影的珠玉，使得韩国影人精心制作的《朋友》、《下流人生》、《甜蜜人生》相形见绌、黯然失色。高峰过后免不了低谷的到来。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香港黑帮电影从主流舞台迅速淡出，步入微势。《古惑仔(系列)》由最初的精心创作逐渐终沦为商业利益驱动下的粗糙制作，香港电影的救市之作《无间道(系列)》并没有挽救黑帮片的颓势，倒是以杜棋峰为首的“银河映像”以一流的编剧和黑色、诡异、冷酷的镜头拍出了别具风格的《暗花》、《枪火》、《非常突然》、《一个字头的诞生》等等为影迷津津乐道的黑帮影片，杜棋峰也因此赢得了“黑帮教父”的赞誉。正因如此，杜棋峰为其黑帮史诗《龙城千霸》“热身”的《黑社会》备受影迷关注，被认为是导演从以往的“实验作品”向真正创作的过渡之作。出于内地公映的考虑，影片更名为《龙城岁月》。“岁月”一词往往具有一定的时间跨度与历史沧桑感，从主要故事发生在短短的数天内这一客观剧情来看，影片没有史诗气质，《黑社会》的片名无疑更适合影片本身。
《黑社会》的主线清晰，剧情并不复杂，讲述一个黑帮社团依照行规“选老坐”的故事。“老坐”即龙头老大，是一个帮会最具权力也最容易出戏的角色，《我在黑社会的日子》、《龙蛇争霸》等片都与“选老坐”有关。在《黑社会》里，游乃海用巧妙的手法使影片“选老坐”这条主线极具戏剧张力。老一代决意淡出江湖，两位对社团贡献极大、具有坐馆实力的“准老坐”(阿乐和大D)展开了明争暗斗、你死我活的争夺。编导的创意在于没有让两位“准老坐”直接交锋，而是将他俩借政府警局的权力实施短暂监禁“走到台后”，让双方各自一批风云际会的后字辈围绕代表帮会最高权力象征的“龙头棍”在“台前”争夺，地域空间从香港到广洲，再从广洲到香港，中间“龙头棍”几次易手，最终落到阿乐手中。阿乐从社团大局出发晓以利害，说服大D一起共谋大事，二人因此和解直到最后反脸。
在《黑社会》中，杜棋峰显示了他对同类题材一流的驾驭能力。在“选老坐”、争“龙头棍”的短短几天内，给观众构架了一个错综复杂的人物网络关系，有老一代的“龙头老大”(郑伯)及其“左右手”，有新一代的帮会骨干及其家属，还有警局官员负责干预帮会“选举”。很明显，编导试图在短时期内展现香港黑帮社团的方方面面。影片的画面干净，剪辑简练，动作写实，看不到任何特技的处理，展现出一个真实、可信的“江湖”，并通过为数不多的对话表现出这个“江湖”应有的本色。譬如，现任“老坐”郑伯对继任者阿乐关于“龙头棍”的一番陈说，包含着社团的起源、帮规、仪式等，将“龙头棍”与权力象征的关系交待清楚，使得阿乐与大D对“龙头棍”的渴望与争夺更加突出、紧迫与扑朔迷离；阿乐与大D同坐一辆车的讨论，将“江湖”的凶险与残酷通过对白间接隐现出来，阿乐所说的“准备两副棺才，一副为你一副为我”的状况不就是我们心中那个黑色“江湖”的写照吗？
与吴宇森”双枪、白鸽、风衣“营造的“暴力美学”风格完全不同的是，杜棋峰在《黑社会》中营建了一个没有“枪火”的黑社会，与其《枪火》大相径庭。故事背景虽说是一个风起云涌、腥风血雨的黑帮江湖，却不见一枪一弹。在动作戏方面，全片基本回避了常见的血腥暴力镜头，为数不多的几处动作戏显得真实、恰到好处。大D在江边处罚没有按自己意图办事的两位“前辈”时，将他们装箱并从斜坡反复推下，画面表现出强烈的黑帮残酷气息。影片最为精彩的桥段当数社团“新生代”带“龙头棍”从广州返回九龙时的追杀、截击和接应，设计巧妙衔接紧凑，张家辉和古天乐联手退敌的段落极具震憾力，张家辉一句“我为社团做事”更是表达了“新生代”的立场与地位，让人过“耳”不忘。社团初定后，阿乐和大D合力除去其他社团“老大”的一幕亦是本片的妙笔：先是“老大”劝话大D与其合作除掉阿乐，然后与大D同享“利益”，大D以“拜过把的兄弟”辞绝，“老大”说时代变了世道改了，大D遂同意约阿乐过来并对阿乐下毒手，阿乐提着包走进小店，大D便拉下小店铁窗铁门，紧接着的镜头是阿乐用利刀砍向“老大”，大D过来满口粗话加以拳打脚踢并说已通知警方逮捕“老大”手下。小店外边是警车赶到带走“老大”手下，大D通知自己手下过来收拾“残局”，只见手下推着一个垃圾箱朝小店走来。这是一组典型的黑帮镜头，有兄弟情谊，有帮派仇杀，略显出乎意料又合情合理。这些都体现出杜棋峰对影片细节的精心揣摩，使得影片不失精彩，不觉乏味。
《黑社会》无疑是一部“群星闪耀”的影片，集结了一批香港老中青三代演员，梁家辉、任达华、张兆辉、张家辉、古天乐、林家栋、林雪、王天林、邵美琪都是当今香港电影中常出常入的演员，是港迷耳熟能详的明星。在合拍片风行的今天，这套阵容让《黑社会》具备了十足的港片味道。任达华饰演的阿乐得到“龙头棍”后与“新生代五虎”见面的桥段简单又不失多彩，尤其是“五虎”叫“干爹”时，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表情与心态，是香港电影中并不多见的群戏出演。各位演员的表演并没有失去应有的水准，然而在短短的八十六分钟内，没有也不可能塑造出多个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这是影片不可忽视的硬伤所在。由于戏份的原因，梁家辉饰演的大D和任达华饰演的阿乐是较为饱满的两个人物。前者邪气逼人，办事单纯依靠金钱与暴力，急功近利不注重人际关系，属于张扬外露的黑帮典型；后者看似和气，注重与长辈下手关系的建立，实际上攻于心计手段残忍，属于内敛凶狠的黑帮典型。除些之外，其他的人物都没有真正树立起来，虽然有清楚的角色定位，但具体的背景和关系比较模糊，很多的时候“来去”不明。不少桥段要么是突然跳出要么是没有下文，比如，观众甚至不清楚古天乐何以听“经济学讲座”？影片中唯一的女演员邵美琪因其自身固有的硬朗气质为杜琪峰所常识，在《暗花》、《PTU》等片中有过出演，并因去年在《大事件》中一角获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女配角提名，但是在本片中过少的戏份使她没有任何“黑帮大嫂”的风范，与《跛豪》中的叶童和《上海皇帝》中的斯琴高娃相去甚远。可能出于多种因由，公映的《黑社会》被删剪的过于厉害，情节方面过渡突兀之处不在少数，很多以前宣传报道的精彩剧照在影片中没有出现，甚至连原本有戏份的应采儿和安志杰的身影都没看到，不能不说是影片精彩背后的遗憾。
影片最大的败笔在于结局。哥们义气是黑帮片最值得称颂的江湖情义，豪气干云义薄云天的小马哥成为传世经典，永远不会失去“英雄本色”。同时，黑帮片中行走江湖图的就是金钱、求的就是权势，没有永远的兄弟只有不变的利益，亦是黑帮固有的规则。在影片结尾，当大D要求与阿乐平起平坐时，阿乐突然举起石头杀死大D，警方借机抓获了阿乐和社团其他要人。最后从警方口中，我们才知晓本为社团“新生代五虎”之一的古天乐居然是警方卧底，他推着举报有功、弃暗头明、受伤不能步行的社团“前辈”在医院闲聊，“前辈”坐在轮椅上说什么：做我们这一行的，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没有好下场。影片就在这样的说教下落幕，彻底解构了“黑社会”最本质的东西，完全丧失了黑帮片最精髓的东西。呜呼!悲哉!
从《黑社会》公映的版本来看，影片本身有不少的硬伤，加上一个糟糕透顶的结局，使得影片无法登“经典之堂”。但是，我们不必怀疑杜棋峰拍摄同类影片的能力，影片已有的精彩告诉我们两个小时、三个小时版本的《黑社会》会更加出色。对于那个“白色结尾”，我相信那不是杜棋峰的本意，不是杜棋峰的错。在好莱坞电影的世界影坛的主导地位无法撼动的情况下，在韩国电影迅速掘起席卷全亚洲的情况下，“合拍片”成为华语影坛发展的必然趋势，任何忽视内地广大市场的行为，从长远来看都是不可取的选择。然而，在内地腐朽、落后的电影审查制度下，当《江湖》演绎黑帮集体洗手时，当《阿嫂》变成“世界纯真”式的“教育片”时，《黑社会》错在哪里就不言而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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