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阿什肯纳齐来上海,曲目单上拉赫、老柴、普罗科菲耶夫一个也不落下,这消息真是让人肾上腺素加速分泌。可紧接着就挨了一盆凉水:票上白纸黑字印着“阿什肯纳齐与悉尼交响乐团”,障目得厉害,这位赫赫有名的俄罗斯钢琴学派代表人物今次只执棒,而担任钢琴演奏的是19岁的后生阿巴杜瑞莫夫。好吧,大师提携晚辈,我等普罗没有挑肥拣瘦的道理。可问题是,北京人民在中山音乐堂里掏180元就能听的音乐会,同一拨人同样曲目,转场到本城,票价飙升到680元,这不是让人兴叹“长安米贵居不易”嘛。
言归正传说音乐。听阿氏的指挥,也算不得委屈,毕竟他站上指挥席以来数数也有30余年。何况他出生在莫斯科近旁,喝伏尔加河的水长大,是俄式学院派嫡传弟子,若论俄罗斯的底蕴和风骨,能出其右的同行,确乎也是不多了。只可叹,交响乐的千军万马,终是不同于钢琴88个黑白琴键的世界,靠其一人之力,一艘澳大利亚人驾着的俄罗斯方舟,要驶向怎样的彼岸?
开场是拉赫的《练声曲》,因其婉约薄愁而动人。待音符划破岑寂,初时几乎是惊喜的,弦乐清亮妩媚。可渐听就觉得欠了什么,嗳,是少了一声哀沉的叹息。拉赫是温柔与悲伤缠绕纠葛的,而我此刻听到的悲愁几成笨拙,而轻灵的弦乐挣扎着试图离开它。
然后是柴可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老柴最明朗、也最澎湃的曲子。那是会让人醺醺然的音乐,是狂欢的人群在黑土地的白桦林里起舞。19岁的少年坐在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翻飞,果真还是孩子,是被激情驱着赶着往前奔,心无旁骛,华彩段落嘈嘈如急语,似是野马脱了缰绳。以至于,我实在忍不住想说一句,孩子啊,请你悠一点,黑土地的激情是满出来了,可白桦林的抒情呢?这么说或许对阿巴杜瑞莫夫不公平,但我像祥林嫂一样在心里默默念了许多遍,如果坐在钢琴前的是阿什肯纳齐本人,就好了。散场后和京城同好短信一聊,才知道,像我这样的祥林嫂真不少,粉丝们都在心里呐喊:看你来了,是想着听你弹一场!当然此系后话。
到了普罗科菲耶夫的第五交响曲。人皆道这曲子洋溢俄罗斯的史诗气概,或曰,大抵有些莽夫勇武的意趣。而不多为人道的,这亦是普氏去国日久、返乡后百感交集之作。漂泊归人的怀乡惆思,与西伯利亚平原的辽阔,让南半球的澳大利亚人来揣度,大概真是强人所难了,阿什肯纳齐手里的指挥棒,终究成不了仙女棒。
最后加演了埃尔加的《晨曲》,短短一支,轻灵温柔,像羽毛一样安慰了我失落的心。于是,我发自内心地想着,这乐团真是选错了曲,“俄罗斯魂魄”这噱头大了去了,从大堡礁到西伯利亚森林的距离,哪里是一个阿什肯纳齐就可以抵消的!
本报记者 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