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琴在手的帕尔曼,立即让人感到一种神圣和庄严
帕尔曼在上海愉快地接受本报记者的采访。摄影/戴建勇
在帕尔曼赴广州音乐会之前,我赴上海采访了正在那里授课的帕尔曼。采访过程可谓是一帆风顺,8月17日,当我按照约定的时间走进上海景昌文华酒店时,联系人贝小姐已经在场等候。少倾,我们就随同另外两家媒体的记者一同乘电梯来到了酒店高层的一间西餐厅,还没等我们布置好摄影和录音器材,帕尔曼先生浑厚的声音已经从门口传来。与前一天在大师班上略显疲态的形象不同,采访时见到的帕尔曼在轮椅上显得神采奕奕,惟
一有点失望的是,他没有带上他价值百万美金的Stradivarius提琴(采访结束后我私下问他的御用琴的价值,他笑了笑,不肯作答)。帕尔曼是爽快的,简单寒暄后,我们切入正题。(李如一)
●关于大师班
记者:帕尔曼大师班进行了多少年?
帕:我的妻子于8年前开设了这套课程。开大师班完全是我妻子的想法。
记者:是什么促使她有这个想法的?
帕:因为我和她就是在一个大师班上邂逅的,当时我17岁,她19岁,我们同在一个课程上,一次,我在台上的演奏结束后,她就跑来后台,问我愿不愿意娶她(众笑)。她从小就上过很多此类的课,但总是觉得那些课程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因此她一直有个梦想,就是根据她自己的理念开设一个大师班。我本人在这个大师班中的角色只是一个助手,因为我们有那么多优秀的辅导员,那么多优秀的教师,我只是个附属品(笑)。
记者:当时那个大师班是由谁主持?
帕:是我的两个老师伊凡·加拉米安(Ivan Galamian)和多萝西·狄蕾(Dorothy Delay)。后者刚刚于两个月前逝世,她活了84岁。
记者:狄蕾可以说是20世纪最著名的小提琴教育家之一,门下名家无数,她对你的演奏风格的形成有很大影响吗?
帕:应该说她对我的教学风格产生了很大影响。她的教学法是双向的,双向的意思就是,学生和老师以平等的姿态参与其中。一般的,或者可以说是陈旧的教学法只是教师告诉你该怎么拉,然后你就按照他说的去拉。而狄蕾的方法是尽可能地让学生参与教学,这也是我本人以及我们这个班中的大部分辅导员所喜欢采用的方式。
●关于电影配乐
记者:谈谈《英雄》的电影配乐吧。
帕:(这时某在场人员的手机响起,其铃声设定是一首经典的小提琴小品曲目:德沃夏克的《幽默曲》(Humoresque)那是杰作啊,对我来说那是很特别的曲子,因为作曲家谭盾在创作时,脑子里充满了对非常古老的乐器的想象。相对与那些乐器来讲,小提琴要算是新乐器了。15,16世纪,现代小提琴已初具雏形了,而谭盾脑中的声音比那要古老许多,因此我们也必须对小提琴采取特别的调律方式,从而达到谭盾所希望达到的效果。
记者:《辛德勒的名单》的电影配乐也许是你最为中国听众所熟悉的唱片。你当初为什么会参加这张唱片的演奏?
帕:我和约翰·威廉姆斯(John Williams)是老友了,当时他做这个电影的音乐时对我说,在他的意念中那将是一个以小提琴为主奏乐器的作品。当然,那种音乐对我来说不像中国音乐那么陌生,中国音乐我听是听过,但不算熟悉,《辛德勒的名单》就不一样了,那是犹太味很浓的音乐,我可以说,威廉姆斯本人倒是对那个不太熟悉(笑)。
但是威廉姆斯是很有才华的作曲家,我当时问他,你不是犹太人,怎么能够创作出犹太味道如此浓厚的作品?他说他听过很多犹太音乐的唱片,我觉得这里面的关键是,他不但听了,而且真正吸收了,惟其如此才能产生《辛》片配乐这样的作品。
记者:你是正统古典音乐小提琴家出身,当你尝试电影音乐这种相对大众化、流行化的音乐时是什么感觉,你觉得做这两种东西有什么不同?
帕:《辛德勒的名单》在技法上还是比较接近于古典音乐。我从小听过许多的Klezmer音乐(注:一种传统犹太音乐),这种音乐我称之为犹太音乐的灵魂,我对它是肯定非常有共鸣的,因此在“味道”上,肯定没有什么困难。但《辛》片配乐和我演奏的正统Klezmer音乐也有不同之处,我以前的一个演奏Klezmer音乐的乐队里有个小提琴家是音乐学者,他就会常常告诉我,你这么拉不符合正统Klezmer音乐的风格,得变一变。而演奏《辛》配乐时当然不会有这种问题,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对犹太音乐的与生俱来的感觉,只是在处理的时候,这两种音乐会有些许区别。
●关于贝多芬的D大调
记者:你此次在华演出将演奏贝多芬的D大调小提琴奏鸣曲,我见过有报道引述你的话,说在几岁之前不碰这首作品,那么你自己认为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算是把它拉得令人满意了?
帕:啊,直到现在都是不满意的(笑)。我18岁就公开演出这个作品了,但实际上拉它是终生的挑战。这是最难的曲子。难处不在技巧,技巧上其实是很简单的,但这也正是其难度所在。
记者:现在来拉贝多芬的这首协奏曲和50年前是不一样的,因为它已经被如此多的大师演奏过,有如此多的经典版本,你自己也肯定演奏过无数次,如何保持对它的新鲜感?
帕:这个问题很好(由于同时在场的还有另外两家媒体,鉴于对这一问题的重视,帕尔曼此时要求翻译先将记者的这一问题译成中文),而答案也很简单:伟大的作品经得起,同时也需要被反复演奏,一个平庸的作品也许拉几次就厌烦了,而贝多芬的这个作品的结构极其完善,同时有一种完美的单纯,这些使你可以以无数的方式去演奏它,而显得同样的自然。
记者:那么你每次演奏会不会有意地采取与过去不同的演绎方式?
帕:首先我想说这个“不同”是很微妙的东西,不是说好像今天是黑,明天就是白,如果要这样来打比方,我会说如果今天是黑,明天可能是另外一种黑;今天是白,明天是另外一种白,都是很微妙的。另外这个曲子,每一句都可以用千变万化的方式去演奏,我不会“故意”地采用不同的演绎方式,我关心的是,音乐对我传达了些什么?如果你真的用心去体会这一点,那么你的每次演奏就不可能会相同的。
●寄语中国小提琴爱好者
记者:你觉得中国的小提琴学生最需要加强和改进的地方是什么?
帕:他们的整体水平是非常高的。一定要说的话,我会说他们应该加强室内乐方面的训练。室内乐非常重要,不管你想不想当独奏家,室内乐演奏中有着塑造一个伟大音乐家所必须的全部养料。
我本人的室内乐训练就有点迟了,我第一次在弦乐四重奏中演奏是14岁,我觉得这已经是一个相当晚的年龄了。但当时的经验还是给了我很大启示,我由此明白的一个道理是:音乐不只是一件乐器,你会感觉到多种乐器一起演奏的那种和谐感。由于小提琴演奏和弦和多声部的能力相对较弱,而且平时练习也多是一个人,比如说,小提琴奏鸣曲都是有钢琴伴奏的,但我们练习的时候却由于条件的限制,只能自己一个人练,那是不完整的,我们是其他器乐演奏家的奴隶(笑)。室内乐训练可以弥补这种多人合作的感觉。 -本报特派上海记者李如一
-人物印象
有音乐的日子一起happy
很多人都知道这个最浅显的常识————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天才,但我们同时也明白这样一个事实,很多人被我们称之为天才。但所谓的天才,不是比我们寻常人有着一份更为坚韧的执着,便是比我们多一份绝不强求的随缘。无论他们选择的是两者中的哪一种,他们都是快乐的,因为他们有自己的目标,了解了生的意义和活着的真谛,不像我等一些整日庸庸碌碌的人,不知何为快乐。在这些快乐天才中,帕尔曼是因为音乐而快乐的一位。
●失意着,快乐着
说帕尔曼是天才,因为他4岁的时候便双腿无法站立,从此只能坐在轮椅上生活,这一坐就是五十多年。失去了双腿自由行走的快乐,对于一个整日渴望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的人来说,简直是件生不如死的事。但小帕尔曼却学会了从其他地方寻求快乐,这个地方的发源地就是小提琴的琴弦。5岁的时候,帕尔曼便进入特拉维夫舒拉米特音乐学校学琴。生于以色列的帕尔曼,有着犹太人特有的聪明,同业有着特有的执着。十岁的时候,他已经在美国电台举行个人音乐会了。1958年,13岁的他被选入“以色列天才儿童表演团”到美国演出,受到著名小提琴家斯特恩的赏识,并得到“以美基金会”的奖学金,进入美国著名的音乐学府————朱丽亚音乐学院深造,师从加拉米安和多萝西·狄蕾。从残障的失意一族,到从小提琴上寻求快乐的快乐一族,帕尔曼付出的不仅是热情和努力,更是一份对音乐的诚挚。
●成功着,快乐着
如果说如何懂得迎取成功的人就是快乐的人,帕尔曼就是快乐的音乐之神。卡内基音乐厅在帕尔曼当初的字典里,也许是翻遍前后也找不到的,但在他18岁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在这个音乐厅的舞台上举办独奏音乐会了。在1964年3月举行的世界著名的“利文特里特”国际小提琴比赛上,他更以精湛的技艺获得了最高奖,从此被人们称作“小提琴王子”。
此后,帕尔曼开始经常和世界著名的管弦乐团合作,出现在独奏会或音乐节的舞台上。他每年都要在美国、欧洲和东南亚举行百场以上音乐会。帕尔曼被称为“以色列的音乐大使”。1994年10月,以色列与中国建交后不久,帕尔曼和以色列爱乐乐团前来北京、上海演出。当时盛况空前,中国听众被他精湛的技巧所征服,有不少中国人正是从他的身上开始真正了解以色列的。帕尔曼的成功不仅在于演奏小提琴,生活上,他战胜了自己的残障,是成功;事业上,他让世界了解了帕尔曼并进而了解到以色列,也是成功。成功的快乐,激发着帕尔曼为音乐做更多能让自己快乐的事,成功因此而快乐。
●生活着,快乐着
智者常把生命分为生存和生活两类,定义无需我再解释,其实无论是生存还是生活,各自都有自己不同的快乐。真正的快乐者,实际上应该是那些懂得珍惜生活的人,帕尔曼便是。
身为一个残障人,帕尔曼珍惜自己生命里的每一分钟,世界各地不停地授课、演奏,让他的生命里一刻也难以离开音乐。而对于与自己遭遇相同的残障人士,他的关心和支持,更显出他对生命的珍视。现在,他是“美国国际残疾人善后组织”成员。他用自己的钱,在纽约和哈瓦那等地筹建残疾儿童医院。有一次,一位残疾妇女见到他感慨地说:“见到你没有自暴自弃,我太羡慕你了。”帕尔曼却幽默地回答说:“太太,我的‘麻痹症’仅仅是在腿上”,多么自信而深刻的解答!
帕尔曼以顽强的毅力坚持着对音乐艺术的满腔热忱,但却以平凡的心态对待自己的婚姻和家庭。在帕尔曼举行的一次音乐会后,一位小姐跑到后台,对帕尔曼说:“我要跟你结婚!”帕尔曼大吃一惊,以为她在开玩笑。不过他们开始有了接触,3年后,他们终于成婚,并一起养育了4个孩子,这便是帕尔曼的罗曼史。朴实、乐观,让帕尔曼的快乐由音乐延伸到整个生活。(缪斯)
-大师班学员谈大师
被访人一:郑晓丹(20岁,美籍华人,在纽约长大)
记者:你是学什么乐器的?当初怎么想到要参加帕尔曼的大师班?
郑晓丹(下简称“郑”):我是学大提琴的,从小我听父亲说帕尔曼是很有名的小提琴演奏家,然后我想反正都是弦乐,学一学也无妨,就报名了。
记者:你如何被选中参加学习的?
郑:寄了一盘带子,都是这样的。
记者:当时拉的什么曲目还记得吗?
郑:想不起来了。(笑)
记者:主要的收获是什么?
郑:很让我开眼界。和那些年龄和我差不多或是比我小的同学们一起上课,很能启发我。
被访者二:帕汀卡·科派克(Patinka Kopec)(曼哈顿音乐学院小提琴及中提琴教师,帕尔曼大师班小提琴辅导员)
记者:短训班学员是如何挑选的?
帕汀卡·科派克(下简称科):也是全国各地的学生把自己演奏的录像带寄给我们,然后帕尔曼先生和我们会从中选出一部分。其实中国优秀的学生非常多,我们没有选中的并不代表他就拉得不好,要是条件允许我会把他们全部选进来。
记者:你觉得他们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科:首先我要说,这些孩子们的乐感都很好,技术也很好,如果说有什么需要改进的话,第一我觉得是要培养利用不同的技巧以适应不同时期不同风格的作品的能力。他们需要的是信息,需要老师告诉他们什么时期的作品需要什么样的技巧。
记者:由于中国缺少西方古典音乐的传统,在中国学习古典音乐是有些尴尬的,你可以买到大师们的唱片去研究学习,但那和生活在那样一种传统和氛围里是不一样的,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科:我觉得不能低估这些中国孩子,他们已经做得很不错了,至于缺少传统的问题,跟整个文化环境有关。我倒是发现一个问题:中国很多孩子会忽视钢琴部分。在美国,如果练习一首小提琴奏鸣曲,我们对钢琴和小提琴部分同样重视。小提琴学生会同时研究小提琴谱和钢琴谱。但在中国我觉得这一点强调得不够,很多孩子在演奏时并不注意听钢琴部分。
被访者三:男男(沈阳音乐学院附中学生,经被采访人要求,文中名字为化名)
记者:短训班的学费多少钱?
男:只要300元。
记者:很便宜啊,大概有哪些课呢?
男:主要就是刚才这种,由辅导员给十数名学生一起上课,另外还有就是正式班的一些课程,可以旁听。像正式班的一些重奏课程我们是没有的。
记者:上这个课有什么收获?
男:首先当然是见到帕尔曼大师很高兴,另外就是见到了很多高手,他们在音色以及对音乐的理解方面比我们好很多。尤其是在演奏的信心方面特别棒。从他们身上我看到了很多自身的不足。(笑)(本报特派上海记者李如一)
-链接
帕尔曼广州音乐会详情
时间:8月20日晚8时
地点:广州星海音乐厅交响乐厅
指挥:广州交响乐团音乐总监————叶咏诗
曲目:
路德维希·冯·贝多芬费岱里奥序曲
路德维希·冯·贝多芬降B大调第四交响曲
路德维希·冯·贝多芬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帕尔曼独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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