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一个十几年的朋友评价黄渤,深思熟虑半天,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他是一个人。”其实她的意思是,黄渤不像明星。用黄渤自己的话说,在进入娱乐圈之前,“我已经被社会捶打过了”。7年歌厅,8年舞蹈老师,做过配音,管过工厂,开过玩具店,还曾是一家新媒体公司的创意总监。或许因为这些经历,让黄渤有比较成熟的心智。他从来没有强求过红毯要走压轴,没有逼迫过宣传期要上多少头条封面。他不止一次被媒体拍到伸着懒腰、叼着小烟,蹲地上看报纸的模样……

       只有在舞台和大银幕上,黄渤才显得光芒万丈。摄影师宋晓飞说,“黄渤就属于在镜头里有很大魅力的演员。”黄渤像一个体验派,在被周星驰调侃过的《演员的自我修养》里说:“演员在舞台上,在角色的生活环境中,和角色完全一样正确地、合乎逻辑地、有顺序地、像活生生的人那样地去思想、希望、企求和动作”。这本演员的魔法书,就像黄渤的写照。正在全国巡演的话剧《活着》让人看到了另一个黄渤,喜剧之外的黄渤,“活着”的黄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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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黄渤的挫折和成长

“其实人家也挺不容易的”

       成名之前,黄渤带着伴舞队在歌厅跑场,搞了个组合“蓝色风沙”。台下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什么样的客人黄渤都见过。有人出高价点《青藏高原》,黄渤唱不上去,但又不能拒绝这个要求,于是就找人合唱,比谁唱得高,或者干脆唱成搞笑版。“硬来肯定过不了。我不可能让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没人能帮你。”黄渤的秘诀就是投机取巧,这一招屡试不爽。

       南京走穴,黄渤和哥们在歌厅唱了好几天,最后对方不给钱,只留了一个号码。每次黄渤打过去,对方就假装信号不好,没说几句就给挂了……最后死说活说,老板给了十块钱。每次讲起这个段子,黄渤的表情和语气都惟妙惟肖,逗得大伙前仰后合。但是当时黄渤心里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

       后来黄渤当上了演员,《上车,走吧》让他小有名气,这也让黄渤坚定了未来的方向,他打算考北京电影学院。北电求学之路并不顺利。第一年没考上,第二年上了进修班,然后再考,第三年终于进入了表演系的配音方向,学制两年,毕业后可以获得高职学历。那时候黄渤已经28岁,比班上最小的学生大10岁。

       大学时,黄渤是所有同学的开心果。大家都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和黄渤在一起就好了。不过黄渤也不是永远无忧无虑。有一次他得到了升本科的机会,但是在期末,老师安排了许多事务性工作,导致最后复习的时间不够,最后没考上。老师觉得特别过意不去,黄渤也消沉了一阵。

       后来喝酒的时候聊到这个事情,黄渤说,“其实老师也挺不容易的。”

“戏精”黄渤的N种武器

“除了英俊的脸蛋,上天什么都给他了”

       30岁那年,黄渤特别苦恼,他觉得自己不够帅,肯定当不了偶像。上天好像和他开了个玩笑,一个教表演的老师这样评价黄渤:“上天除了没有给他英俊的脸蛋,什么都给了。”

       对于黄渤声音的表现魅力,录音师董旭有着这样的评价,黄渤有两个过人之处:一个是复制能力,看着画面配音,记台词非常过关,口型准确,包括其中一些细微的气息、情绪,整体来讲,跟同期拍的那种情感语气几乎一模一样;第二是模仿能力特别强,在《杀生》的片头,有一群人打拖拉机上一个装在麻袋里的东西,黄渤学出了一种既不是人,也不是动物发出的声音。大家一听,都觉得非常棒。拍MV,其中有一个小段落,在水里突然手机响了,要在水下接电话。董旭和黄渤说,你按水上正常说,我们后期配的时候做出水下的效果来。结果在配音的时候,黄渤直接就把水下的声音给演出来了。

       “黄渤的脑子里能装十件事儿!”录音师董旭觉得不可思议。一个镜头拍完,导演喊停,通常就会有一帮人涌上去跟他说各种事儿……等到拍第二条,黄渤每一件事儿都做到了,而且并不会对他的个人表演造成影响。拍微电影《2B青年的不醉人生》和《杀生》的时候,为了完成一组跟拍。黄渤身上背着转盘,又当演员,同时还是摄影师。他要控制摄影机,还要在楼道里面奔跑,有复杂的路线,比如某个点还会出现群众演员,他自己还要拍那些群众演员。董旭感叹,“我也不知道他的左右脑的能力是怎么分配的,怎么能够这么强。”

       “黄渤不是偶像,他不在意在镜头前帅不帅、好不好看,更在意角色和表演本身,把注意力放在塑造人物上。”《斗牛》《杀生》摄影师宋晓飞告诉新浪娱乐,“拍梁朝伟,可能我会说,梁先生你把头低一点,会更好看。我从来没有跟黄渤调整过这个,他在我的镜头里非常自由、生龙活虎,我经常努力地在跟着他的动作。”黄渤的大学同学也同意这个观点,“那些俊男靓女太漂亮,顾及形象放不开,黄渤只是想把人物诠释出来,不管别的。”黄渤自己也总是说,丑也有丑的样子。

       很多人觉得当演员可以赚钱、出名,可黄渤纯粹是喜欢。上学的时候同学找他拍戏,他不计报酬,客串也没问题。宋晓飞觉得,黄渤的演完全不是一种技术上的演,他可能没有濮存昕、陈道明会演,他不用技巧,他是用心、用真挚去演,所以也打动人。

       除了走心、聪明。黄渤比一般的演员能够承受更多的痛苦与压力。拍《斗牛》时,黄渤每天跟牛在一起演,牛没办法配合演员,只能顺着它的动作走。黄渤演一个很穷的农民,每天的妆很脏。片场到处都是土和风沙,几十遍地往山上跑,还要上树、再往下摔,几乎是人体所能忍受的极限。

       后来凭借《斗牛》,黄渤成为了金马奖最佳男主角。年内,又凭借《黄金大劫案》(1.5亿)、《痞子英雄之全面开战》(1亿)、《泰囧》(12.5亿)、《西游-降魔篇》(12.5亿)、《101次求婚》(2亿)、《厨子戏子痞子》(2.7亿)荣膺30亿票房的“卅帝”称号。

黄渤

“玩主”黄渤的至爱和怪癖

“喜欢买东西,还要更大的房子”

       黄渤能喝酒、爱玩、爱买东西。他酒量惊人,千杯不醉。当时北电配音系有“四大天王”,酒量都不俗,另外三个人想要灌醉黄渤,但没有一次成功。因为黄渤喝酒必须找理由,有说法才喝,特别讲究战术。而且他本身的酒量也特别大,有一次从下午喝到第二天,居然没醉。一个同学去了黄渤老家青岛,一到就傻眼了,那边喝啤酒不用瓶子,都是酒桶,黄渤一上来就连喝三桶。

       录音师董旭说,黄渤身上特别有童趣,这在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身上不多见。如果他对一件事特别感兴趣,就会特别痴迷。有一段时间他特别喜欢拍小花小草,在等戏的间隙,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他就拿着手机在草地上玩,去拍花拍草,拍完以后还会给大伙儿看,看他拍得怎么样。

       拍《泰囧》的时候,明明黄渤的戏拍完了,他也不走,就在现场玩儿。徐峥回忆,“我们在拍河边的戏,只有他一个人在水里面玩,大家都很羡慕他。结果他就在河边一棵树上荡秋千,把自己荡到水里面去。结果在水里踩到玻璃,把脚踩烂了。然后,送到医院去缝针了。”

       黄渤有选择恐惧症,但是他又特别喜欢买东西。徐峥说,“我永远看到他在买东西,我永远看到他在采购。”每到一个地方,黄渤都要买特产,拍《泰囧》的时候,黄渤就到木雕市场买了很多东西。进了一个店,黄渤就要买很长时间,老半天都不出来。他出来以后,你问他买什么了,他却说什么都没选。在新疆拍《无人区》的时候,黄渤买了一块很大很大的石头要运回北京。徐峥问,“你带那个石头回去干嘛啊?”黄渤说要放在家里面。结果折腾了半天,打包、托运回去,回到北京以后,石头碎了。后来徐峥到黄渤的家里,发现黄渤家里是空的,就问他“你买的那些东西都搁哪里了?”黄渤说,都搁到仓库里了。他特别期待自己能够有一个更大的房子,把那些买的东西都展现出来。

       有一次家里需要买一张床,黄渤走遍数不清的家具城,历时半年,怎么都挑不中,于是,一家人睡了半年的床垫。后来跟他说起乔布斯因为太挑剔,家里也没有家具,黄渤咧开嘴,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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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实录:

“决不能干明星干的傻逼事儿”

◆一个演员的光环——“30亿票房的卅帝”

陈弋弋:有人算了一笔账,说你这一年来演的戏,加起来票房有30个亿,给了你一个称号“卅帝”。就是说,黄渤是一个能扛票房的男演员。这是相当有含金量的一个评价,你感觉如何?

黄渤:有好有坏,光那么说是挺好听的。但这个所谓称号会给我后面的压力很大。如果没有特别好的成绩来后续支撑的话,适得其反。只能说,它算是一个阶段性的成绩。但是我也明白,它不是我一个人独立努力的结果,它是市场成长的结果,看看整体票房翻了多少倍,银幕数增加了多少,上亿的电影多了多少,我这个所谓光环就没有那么压力大了。

陈弋弋:你是觉得压力大过成就感?

黄渤:其实,别人说什么,对我来讲,也没有那么重要。这几年,什么“葛优接班人”“周星驰接班人”也听了好多,反正就不是我自己。但自己清楚就行了,我其实不会成为任何一个别人。

陈弋弋:你讨厌这种定位吗?

黄渤:很反感!但是反过来想,就这些印象,也是我给人造成的,人家也不是凭空说的。我拍完《疯狂的石头》就有记者问我:“你不怕这种小人物,对你以后束缚吗?”我当时就想:这能有什么束缚的?人家连认都不认识我,我怕什么束缚呀?

◆一个演员的来路——从社会上来,到表演中去

陈弋弋:你的表演,会比较多被形容为全能、接地气,我想知道,你对表演最重要的认识基于什么?是书本?课堂?还是说生活?

黄渤:生活跟社会,这跟我之前的成长经历可能有关系。包括一个人对苦难的理解、对苦难的麻木、疼痛最后到接受。我以前在社会上,天天在接受这些东西。一边受着,一边还得嘻嘻哈哈,还得笑。我也难受,但是也没办法。比如说我演出完了人家忽然不付钱,但是酒端上来,该喝还得喝,该叫大哥还得叫。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不仅仅是接受,还会变成做人的一个底子。自嘲一点说,它会加强我的情商,对我锻炼很大。情商又会决定我对一些东西的理解。到了现在,就是对作品、对人物的理解。

陈弋弋:就是说,风流的、折堕的,都见识过了?

黄渤:对。因为之前我各种人都见过,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帮我撑过了最初的好几年。我演一个角色,不需要太多想象,因为我早就真的认识过一个类似的,他们都排列在我的记忆力,重新装扮装扮就演,已经够了。

陈弋弋: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儿了。你成名了,离那种生活越来越远了,表演上会出现危机感吗?

黄渤:会,主要是创造冲动的匮乏。但是不仅仅因为我离原来底层的生活越来越远,现在这种工作频率也太紧凑了。我之前也老说,但凡跟艺术沾边的任何一个行业,它都是闲出来的,不是忙出来的,忙只能忙出活儿来。这种每天疲于奔命的工作,接受采访的状态,其实让我很沮丧。从工作里面感受不到快乐,这个事儿就要命了。以前演戏的时候,我都是提前铆着劲来的,随时给大家好多种想法。现在有的时候,到了就拍,拍了就过。感觉不好。

陈弋弋:你会刻意的放慢一点吗?

黄渤:一直想刻意的放慢。但是性格决定了好多东西,抹不开面儿,朋友的呀,或者这个那个的。老有人跟说,这个剧本完全照你写的!其实照我写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但是我还是弄得自己很累,一个接一个的,乱七八糟的。去年有一个月我去了同一家影院做了三回观众见面会和记者会,我都不好意思,因为娱乐记者就这么多,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尴尬,天天见。

黄渤拍照姿势

◆一个演员的挑战——用“孙悟空”打败“孙悟空”

陈弋弋:还有觉得演得有挑战的时候吗?

黄渤:也还是有。比如说看周星驰对角色的解构。《西游:降魔篇》的时候,他给我们做示范,一段戏周星驰走一遍,怎么看怎么对,但是到别人,就做不出来。因为那是他骨子里面的,他身体里带的,做不到,没办法。

陈弋弋:我其实挺好奇你会接“孙悟空”这个角色。我当时看新闻说你演孙悟空,我就想,黄渤怎么演啊?这个角色已经被高手演绎得非常经典和定型了!六小龄童那种京剧范儿肯定不能演了,周星驰那种金凯瑞的范儿你也不能抄吧,更何况说到底这还是个动物!后来看完电影,我特别服气,你居然能演出完全不同的一个孙悟空,有点二流子,有点妖气,有点无赖,撇开两个经典,生生地演出第三个经典,这个太牛了!我非常好奇,这个角色当时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怎么去设计的?

黄渤:当时收到这个邀请的第一想法就是不去,因为太难了。周星驰演的孙悟空,已经深入人心了。而且这部戏还是他来导,一切都他的语境里面,要怎么出另一个孙悟空?我的团队也好,周围的人也好,一致意见就是——你接这个,就是找死嘛。所以我一共推了三次,第一次是制片人联系,推了。后来周先生(周星驰)自己给我打一个电话,我跟他说:“您这个山太高了,我翻不过去。”算是第二次推。后来他又给我打电话,他直接问我:“黄先生,我就想问一下,如果你要演孙悟空,你大概会怎么演呢?”这个我不能不回答,因为人家的诚意到了,人家的辈分也在那摆着呢,咱别太牛逼了。我只能实话实说:“我要是演的话,我只能想象一个在山下上压了500年的人,他应该是苍老、神经质、孤独、怪。他看见唐僧的时候,可能会对对方说:‘嘘……别动,你刚才看见没有?小强刚从这儿过去!他已经三个星期没出来了,我以为他生气了,再也不来了,没想到他竟然来了!’然后很高兴地趴在地上跟这个蟑螂聊,跟那个蜘蛛聊,包括讲小强他爷爷、他爹是怎么死的……等我说完以后,周星驰就在电话那头说:“好!黄先生,我觉得你想的比我好啊,那就这么办吧!”我突然傻在那儿了,这话怎么接啊?那就只有去了呗!就这么把这个角色接下来的。

陈弋弋:周先生还是老姜。你这么多想法,拍摄的时候导演真的会用吗?

黄渤:拍摄的时候还好,关键在于剪刀在别人手里,剪辑的时候才关键。《西游》里面有一段戏我给了不下30个方案,不停地在那儿演。周星驰就在监视器后面乐,“黄老师,你真的是黄老师,你太厉害啦!”结果导演用什么,我永远无法操控。

陈弋弋:以前吃过这样的亏吗?

黄渤:肯定的,经常自己high得一塌糊涂,各种设计,恨不得替导演想好一切,甚至会鸡贼地演的时候就故意一气呵成,不给留剪辑口儿,成心让导演没地方下剪子,很鸡贼地偷着乐,以为哥们儿这回成了。后来发现,整段给掐了。

◆一个演员的未来——不做“卓别林”就做全能型演员

陈弋弋:有过一段对自己不满的时候?

黄渤:有,其实一直也在推戏,尤其是大片推得比较多的。也有一些推了以后觉得有点可惜的,没办法。天上掉馅饼,我能接着一两个就不错了,每一个都能接着也不太可能。

陈弋弋:所以你接下来会在选戏方面,会更强调自己的标准吗?

黄渤:这个关键在于,我想成为一个什么样演员。一种可能是我的特质性巨大,就像卓别林,当然成功率会很高,但这不仅仅是个人能力问题,是整个产业的问题,一个成功的演员后面有没有那么大的创作力量支撑?包括编剧、导演、整个产业,适合这个演员的喜剧类型,做一个精的演员,是整个产业链的事情。如果产业链没有那么强大,那么还有另一种可能,成为一个全能型的演员,做各种尝试,可能它会给我带来的愉悦感更多一些。所以说我还年轻,还在摸索过程中。

陈弋弋:你现在还没有想好是不是?在这个问题上。

黄渤:我想好了没有用。比如一开始,我想要做我理解的喜剧,我也确实对有信心能做好,但是中国整个的产业支撑力怎么样?你真的有那么好的编剧吗?真的有那么多的好的喜剧演员吗?纠结的同时,其他各种戏来找你演,怎么办?那索性就顺其自然,有能力去做那样的事儿,我就去做。遇到让我high起来的角色,那也不去束缚。

黄渤获封金马影帝

◆一个演员的成熟心态——决不能干明星干的傻逼事儿

陈弋弋:看之前很多你的采访,有好多生动的故事,说你成名前去歌厅唱歌、到处走穴,但现在已经是“卅帝”了,在这个不断变化的过程当中,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黄渤:也没什么,当人不断成功的时候,是会对成功习惯的。幸亏我之前“不成功”过,所以我对“成功”的心理准备不一样。我很清楚,我OK的时候,周围的朋友不会少,甚至以前比较一般的,都忽然成为特好的朋友。当我不OK的时候,我去求人家演一个角色,人家也不会给我,就是这么简单。

陈弋弋:我以前听人家议论你,他们说你走得这么稳当,是因为进这个圈子以前,已经是一个心智成熟的人,已经有了自己的价值观和世界观,所以比较冷静。

黄渤:在某些方面我确实是进入演员这个行业之前,已经被社会捶打得成熟了。我中学毕业,直接上的就是高职,考电影学院第一年没考上,然后就进修,再让我考,进修那一年,我在学校的表现,老师同学都看到了,开始有人来找我演戏了。第二年再报名,我就报的配音,这可能也是一种成熟吧。我考虑得很现实,一是比较容易考,二是未来又多了一个吃饭的家伙事儿,多了一个生存的技能。包括到后来演戏的时候,对于出不出名、挣多少钱这个事儿,想肯定会想,但是态度已经不冲动了。整个人心态老得比较早。 我觉得在这个圈子里,时间过得特别快。我还觉得自己是新人呢,剧组里面,居然所有人都叫我老师了,对我特尊敬,我很不适应。有时候到哪儿去,别人立刻说,黄老师来了,您坐,您喝点儿水吗?我本来是想开个黄色玩笑的,这一来就觉得自己有点儿老不正经,算了,别说了。不过也好,相对同龄人来说,最起码我不会干那些傻逼事儿了。

◆一个演员的自我定位——在十层楼里稳居第七层

陈弋弋:你觉得什么是傻逼事儿?

黄渤:我们这个行业里面,干傻逼的事儿还少吗?为了怎么着,一定得怎么着!我自己看着都是一个笑话,当然不会去做那种事儿了。

陈弋弋:从理性来说,大家都明白演员只能靠作品来说话,但是真正当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发现很多人是撑不住的。也许一个平时一直都是靠作品说话的演员,但是某一天,在一条红毯上,他突然发疯了,做了一堆让人完全震撼的举动。或者一部戏要上,一个演员恨不得把自己的宣传人员逼疯,要上多少封面,多少头条,多少焦点图。

黄渤:这个基本上都是自己在跟自己较劲。我知道我们这行当里,走个红毯,艺人之间、宣传之间就得较劲。各种好玩儿的规矩:谁非得跟谁一块走!谁非得最后一个走!这个我特不理解,如果是一个刚入行的小孩,你把他放在最后面走,人家记者机器就收了,没人拍了。如果是真的大腕儿,你放在任何时间段走,他该是焦点还是焦点。这么争有意义吗?

陈弋弋:这么争都成行规了。

黄渤:当然有时候也不得不屈从于一些职业做法,我的感受也特别深。有一年我作品突然特别好,一去任何活动都是头一排、最正中的位置,坐那儿心里特别舒服。但是我半年没再出戏,再去那个活动,忽然就坐第三排了。我猛的一坐在那儿,心里立刻不舒服一下。但是突然我就释然了,人往上走当然都是会很舒服的,同样,往下走的时候,会特别难受。你知道吗?我第一次住五星级的套间,连厕所看一圈都觉得怎么这么高级,想拍照,下回改住标间,哪怕还是五星级,一定会难受。可往回想想,刚拍戏的时候,哪儿可能住五星级?有一次我去台湾,有一个我很喜欢的歌手,他现在不太红了,外出只能坐高铁,他完全没法接受跟所有人一块去坐高铁这件事。到哪都觉得别人鄙视地看着他,他特别难受。为什么明星容易抑郁?因为他总觉得自己活在公众眼中,一旦事业上工作上的高峰没法再突破,得到的关注度降低,观众的热度降低,他那个时候的感受力会特别敏感,对人生的伤害会特别大。

陈弋弋:那你自己有膨胀过吗?

黄渤:应该也有。但是没让人看出来。有那么一段,回家照着镜子,忍不住对自己说:“喂,兄弟你最近真是越来越帅了!”后来发现,慢慢的,几乎所有人都对我说,你真棒,你真好,我太崇拜你了!听多了心里面会痒,你知道吗?

陈弋弋:痒是爽还是不爽?

黄渤:当然不爽,这么玩儿命的夸我,让我很无助。我其实很清楚,一定会有往下走的一天,人都逃不过。

陈弋弋:你想要的成功是什么?

黄渤:中上层建筑。如果这个楼一共有10层的话,我觉得在第7层左右就是不错的位置。

陈弋弋:为什么不是第10层?

黄渤:因为我的主观判断没法选择5楼以下,但是曲高和寡的东西,我觉得可以做着玩儿一两次。只有六七层这个阶段最容易做好自己的,满足自己,也能从市场得到回馈。

陈弋弋:我觉得你的宽容度好高啊!对于绝大部分事情,你都表示可以理解,以及可以接受。

黄渤:所以我不是一个愤青。

黄渤:一个演员的修养

◆一个演员的发飙——只跟表演较劲

陈弋弋:你宽容度很高,但同时又好像少了一点棱角,你棱角的部分在哪儿?

黄渤:工作细节上。比如说我演一个要饭的,蹲地上喝茶,道具给我的茶碗居然是青花瓷的,揭碟的,我就接受不了。把我弄急了,真砸了那个碗。演年代的戏,要打开一封信,。拿过来展开一看,圆珠笔写的,还是横着的。我可能当场就撕了。

陈弋弋:就是说,混过社会的好情商也能被逼急了。

黄渤:拍《无人区》的时候,已经拍完半个月的戏了。我慢慢跟当地人待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我之前演错了,全错了,得换一种方式演。我就去跟宁浩死磨死磨,坚持死磕,直到他答应把前面拍了半个月的戏全废了。

陈弋弋:他会听?

黄渤:他会听。因为他觉得是好的。整个大戈壁摊,晚上夜戏布灯,整个场景吊起来,整个车撞毁的那个现场重新布置,还是挺麻烦的。但是结果好,原来拍了半个月的戏,重拍一个星期就完了,因为方法对了。

◆一个演员的选择困难症——买不到合心的床就睡半年床垫

陈弋弋:听说你特别喜欢囤东西,买东西有点选择困难症?

黄渤:是,我家里面有各种小的好玩儿的东西。我买的冰箱贴估计现在已经能装备四五个冰箱了。

陈弋弋:据说喜欢囤积物品,跟安全感有关。

黄渤:我不知道,可能我对工作的选择,确实缺乏一种安全感。

陈弋弋:不安全感是什么?是怕被取代吗?

黄渤:没有那么明确。比如说,一个戏来了,去还是不去,特别犹豫。就怕判断失误,其实是一个特好的戏,左左右右地想,说不出来,无法名状的一个事情。我买东西也一样,有些小东西,无法抉择就都买。但是家里面的床,我总不能买几张放在家里面,必须要选一个,这个时候就要考虑很久。考虑很久的结果就是,我们家睡床垫睡了半年,因为我一直没找到最好的那张床。到工作中更严重,有一次公司做一个公益的易拉宝,我一看就觉得太难看了,当时的感觉就像一根针扎到我眼里面一样。

采访后记

“放过别人也放过了自己”

       黄渤是一个不像“明星”的明星,太特别了。

       他在接人待物时所表现出来的包容有时候甚至显得圆滑。无论说到多大的不爽,他总情不自禁在后面找补回一句:“其实,人家也挺不容易的。”然后,笑一下,放过别人的同时也放过了自己。

       以前的黄渤喜欢用过去那些辛酸的经历调侃自己,但现在的黄渤已经不喜欢聊过去。他现在是一年能产生30亿票房的“卅帝”,在这之前,还没有一个中国男演员真正做到过。对于票房,黄渤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在乎,“这是市场成长的结果。”他想的不是——我一定要成为什么样的演员,而是——中国电影的产业链到底能支撑起什么样的演员,我就做什么样的演员。

       前路漫长,他一边上升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人都会有往下走的一天,都逃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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