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场爆满的英文话剧

　　一个衣着普通的女人走进剧场舞台，摆弄着道具。当观众以为这是工作人员在摆场时，演出已经开始了。

　　这出戏叫《女人的最后一天》，是达里奥-福与夫人弗兰卡-拉梅共同创作的剧本。达里奥-福是意大利著名剧作家和演员，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国内最熟悉的是他的《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不久前孟京辉将这一剧本作了淋漓尽致的中国式发挥。

　　本月12日在上海上演的《女人的最后一天》却有着与孟版达里奥-福全然不同的风格。全剧没有离奇的情节，大量的意味通过言谈手势日常家务等琐碎细节表达。只有一个主角：一个被丈夫抛弃一年、工作不顺、内心烦躁的女人朱丽亚，她想穿上最漂亮的衣服，给丈夫留下一段美好回忆，然后自杀，同时留下谴责的录像，让丈夫遗憾终生。自杀前她接到许多离奇电话，那些人个个把她当作心理医生向她求救，其中有女职员、妓女、女心理医生……最后朱丽亚不仅意识到自杀的荒唐，也意识到女人的荒诞，就在她觉悟时，医生却破门而入把她当成疯子带走……这是国内第一次用同一批演员用英语与中文演同一部话剧，也是国家专业剧团第一次上演英语话剧。

　　令人吃惊的是12日至18日的英语版演出(24日-28日是中文版)场场爆满，其中大部分观众是中国人，连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票房先生也连连惊叹，想不到上海有这么多说一口流利英语的年轻人，更让他吃惊的是，有许多老外说着流利的中文来买票。

　　见识真正的西方戏剧

　　导演是蒋维国，一个陌生的名字。

　　人们关注他仅仅因为7月初香港演艺学院话剧学院在全球公开招聘有国际经验的话剧人才出任下任院长，在50个国际应征者中选中了蒋。而蒋是50人中惟一有内地背景的中国人。当时他任哥伦比亚大学戏剧系客座教授。

　　他不愿对记者多谈此事，更愿谈论话剧。

　　蒋维国出国时46岁。以前他下过乡，编过黄梅戏，当过地方剧团演员。1989年离开中国时只有一个目的---见识真正的西方戏剧。

　　他先在美国纽约大学做访问学者，三年后到西方戏剧发源地英国利兹大学戏剧系，兼演员、学生、老师和导演于一身，四年后获得戏剧学博士时他已53岁，之后前往台湾某艺术学院任教，一年后又成为哥伦比亚大学戏剧系客座教授。

　　“我在西方戏剧中浸泡了12年，只想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西方戏剧，我的眼睛时刻审视着所有这些文化之间的差异，我的企图是把我在西方看到的、我12年浸泡其中的现当代的东西带回来，以中国人能接受的方式给他们看。只有在东西方真正融合后才能诞生一种真正前进的东西，而不是四不像。”

　　●你用12年时间潜心研究西方戏剧，你看到了什么，你想给中国观众带来什么？

　　蒋维国：我在上海戏剧学院毕业后没能分在剧团，而是下农村做四清工作，这改变了我的一生。我曾经因此愤怒过，但这样的经历丰富了我，让我磨练出两个能力：我能适应各种恶劣的环境，善于和别人沟通，另一方面我真正看到了现实生活，使我较少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文革”时我也真诚地导过政治色彩的话剧《生命线》，连演300场，这是让我现在觉得羞耻，不想再提的戏。我还导过移植莎士比亚的黄梅戏《无事生非》，用完全中国化的情节讲西方故事。离开中国我想寻找真正的西方戏剧，因为只有完全理解了西方戏剧，才能谈得上东西文化的对接。

　　回过头来看，我们对西方先锋戏剧是有误解的。国内许多人认为，那种激烈的、没有人物、没有情节、许多人看不懂的才是先锋戏剧。其实西方先锋戏剧既有大场面的、用足音响光电之能事的歌舞剧，也有试验的包括各种不成熟的艺术家做的不成熟的试验戏剧，也有像两个朋友并肩坐在地上交谈的戏剧，我喜欢这样的先锋戏剧：归于寂静，平淡，放弃花哨的东西，让戏剧自身的味道出来。我们现在了解的西方先锋戏剧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

　　像达里奥-福，他的戏是写实的，从整体来看又是荒诞的，这种荒诞又不是现实主义的东西。比如凯蒂这个角色，她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朱丽亚的心理映像？她最后自杀没有？没有人会真正关心。看看这样的现代派也有好处。

　　●这12年的阅历最让你震撼的是什么？

　　蒋维国：你知道我在英国既当学生又当老师，在西方学戏剧，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内心的释放。我接触的所有的国外老师都是尽力让演员发挥出自己的东西，很少管头管脚，学生和演员在老师或导演带动下可以喊叫出来，可以发狂，可以用身体塑造出那么多感情。他们打开了我的眼界。后来我为自己可以在上课时喊叫得这么凶感到震惊，那是我在国内当演员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的体验，我可以愤怒到那样的程度！我觉得他们在掌控戏剧教学方面有自己的东西，完全打开你的心扉。在国内我们学的斯坦尼斯拉夫体系的“忘我”，在西方我才第一次真正体会到。

　　国内没有这样的导演

　　排演《女人的最后一天》的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演员与工作人员说，蒋维国是个奇怪的导演，他排戏的方法与国内所有的导演都不同。

　　例如蒋维国会在排演时让所有演员手拉手围成圈子和他一起闭上眼睛冥想一个场面，静静地调整呼吸；

　　会让两个演员做游戏，互相对骂混蛋，直到最后两人声音越来越大，进入愤怒的巅峰，才让他们停下来放松，体会状态。

　　他对演员只做最简单的提示，比如对剧中两个强盗他只说，一个机灵，一个愚笨，然后让演员自己发挥想象。

　　他对演员自身非常感兴趣，例如他问女主角夏洛特有什么习惯小动作，夏洛特说，喜欢盘腿并不时换腿，咬手指，还喜欢抱着头走来走去。蒋细心评价并让她把一些小动作带进戏中。

　　接待过众多导演的话剧中心的工作人员吴佳说：“国内导演往往是要求演员一遍遍走场，直到他们完全符合导演的思维路桥为止，好像一定要上他的桥才对。而蒋维国把排戏当作一种游戏，让所有的演员进入状态后再一起参与共同发现，回归戏剧的游戏本源。”

　　蒋维国在每场戏后都请全体演员和观众直接交流感受，并把这种交流当作一出戏完整的一部分，每次都有一半的观众留下来用中英文提问。

　　女主角夏洛特是一个说流利中文、生长在中国的哥伦比亚大学戏剧专业学生，她这样评价蒋：“他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

　　附：蒋维国导演戏剧作品

　　《无事生非》(黄梅戏)1986安徽省黄梅剧团／第一届中国莎士比亚戏剧节；《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1990纽约中华艺术中心；《麦克白》1994英国利兹大学戏剧系。赴＇94上海国际莎士比亚戏剧节演出；《真理》1997台湾某艺术学院戏剧系；《Return from Utopia》(《武陵人》英文本)1996英国利兹大学戏剧系；《电梯的钥匙》1998台湾某艺术学院戏剧系；《The Wilderness》(《原野》英文本)1998英国利兹大学戏剧系……(本报记者翟明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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