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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聪、王蒙前往致哀，金庸致电表示哀悼

　　-追悼会初定于4月16日举行

　　-人走了，墙上四处照片痕迹怎么也擦不去

　　前天，戏剧大师吴祖光先生去世的消息在京城和全国各地慢慢传播开来，而北京的天空也被一阵阴霾所掩盖，骤冷的天气、越来越大的雨点打在人们的身上心上。经过一夜的休息，记者再次赶往东大桥吴祖光老人的家，虽然天空正大雨滂沱，不过要找到吴老的家却真不是件难事儿，因为送花人散落在沿路的百合花已经指引了吴老生前的住址。而吴老的追悼会初定于4月16日举行。

　　子女：

　　父亲去世也许是一种解脱

　　记者一进吴祖光的家，房中旧式老家具让人感觉不到是一位名人的家，几间屋子铺的是早被人们抛弃的方格地板胶。吴霜说，原本都是这样的地板胶，其中的几间房都是趁着父亲不注意的时候，一小间一小间分别铺了地板。“父亲怕吵，喜欢清静的家，20多年，父亲觉得这个家最安全，最值得依赖。”

　　这个家除了旧家具和满屋子的书之外，让人感触最深的是吴祖光和妻子新凤霞的照片，两人的照片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有他们的生活照，也有戏剧照。记者不知道这些照片挂了多少年，吴霜昨天取下的照片在墙上留下四块已经发黄的痕迹，因为这样的痕迹太深，怎么擦也擦不去。

　　原本想让吴霜谈谈和父亲的故事，可是看着那双已经通红的眼睛，考虑到这个时候让吴霜讲述父亲的故事有点残酷。记者在吴霜写的《吴霜看人》一书中找到了吴祖光的一段故事，也许能表达吴霜对父亲的感情：不过我对父亲真正产生记忆是在我大约四岁的时候，那是他在“反右运动”里成了有名的“右派”，被惩罚到千里之外的北大荒劳动了三年以后的事。那时我在第一时间里就认出了他，妈妈指着父亲问我：他是谁？我愣了一下，当即笑了：他是爸爸！从此以后，我就成了父亲的心肝宝贝、牛皮糖、捣蛋鬼、死活粘在他身上再也下不来了！

　　吴霜对记者表示，一大早从8点多钟开始，家里就不停地有拜访者登门，甚至有不少不熟悉的人捧着鲜花表达敬意。百合花、白菊、白玫瑰、康乃馨……各种素雅的鲜花让记者还没进入客厅就闻到了阵阵混杂的香气。

　　吴老的儿子吴欢与昨天相比，神情已经镇定多了，他呆坐在客厅的一角，静静地看着妹妹吴霜整理着父亲照片前的鲜花和挽联。他对记者表示，父亲的去世是相当突然的，前天一早正准备出差的他，忽然接到妹妹吴霜的电话说父亲情况不妙。他便马上穿城驱车来到父亲的家中，但是赶到时，父亲已经闭上了眼睛，无法见到自己儿子最后一面。

　　虽然遭逢父亲的突然去世，可是吴欢却没有流露出过分悲伤的神情，“早在五年前，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几乎哭得死去活来的，但是这次父亲离去，我觉得对父亲来说是解脱！”吴欢对记者表示：“自从母亲去世之后，我父亲受到的情感打击与他以往所受到的任何打击都要严重。对父亲来说，情感方面他比常人都要脆弱，所以这些年他几乎完全放弃了创作，而且一直在严重的病痛中忍受着他人所无法理解的痛苦，所以父亲去世，我接受，也许这才让他得到了解脱，去找寻了母亲！”

　　友人：

　　向吴老做第一时间的告别

　　9日与记者前后脚进门的是北京戏校的和宝堂，这位七尺男儿竟然痛苦起来，颤抖的双手捂了脸，记者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你怎么不告诉我，我还是从报社得到的消息。”抽泣着的和宝堂“埋怨”着吴霜，在给吴老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后，他和妻子便与吴霜投入到相关事务的处理当中，“我是吴老师的学生也是邻居朋友，他的一生光明磊落、与世无争……”

　　昨天，记者在吴老家中仅仅还不到20分钟，已经有至少六拨人神情黯然地在吴老遗像前行礼了，吴霜对记者说：“从今天上午一大早到现在，来访的朋友、亲戚、领导就没有断过，已经最少有上百人第一时间来向老爷子送别。”而记者也在吴老家中见到了著名表演艺术家游本昌，他已经陪着吴老的家人相当长时间，在言语里流露着对吴老不尽的怀念。

　　就在记者忙于拍摄吴老家中的状况时，新凤霞的大弟子、评剧表演艺术家谷文月径直从门外走进了临时的灵堂，脱下外套的她一见到师傅和吴老的合照眼泪就已经掉了下来，在周围亲友再次被感染之时，谷文月立马跪在了灵堂里，毕恭毕敬地行着大礼，失去尊师的痛苦溢于言表。

　　一边看着屋内的挽联落款，一边听吴老家人的介绍，记者了解到，吴老的生前好友丁聪、黄苗子夫妇一大早就不顾年事已高而登门拜访。全国政协副主席、统战部部长刘延东、老出版家范用、中国作协副主席张锲、著名作家王蒙等等也先后赶到了吴老家中，向吴老做第一时间的告别。另外，除了亲自登门拜访的亲友，金庸先生等海外名人也都致电吴老家人，表示自己的哀悼。

　　邻居：

　　来给老爷子鞠仨躬就走

　　在络绎不绝的拜访人群中，记者发现有不少并不是文化名人或者吴老的亲朋好友，而只是住在附近的街坊，他们拒绝了在吴家的签到本上留名，他们对记者表示：“我们不是什么名人，老爷子是太好的一个人，只冲着老爷子的为人，我们来鞠仨躬就走！”其实只要走在东大桥的这条马路上，所有人都应该记住吴老，在小区前面的道路、小区楼房的粉刷甚至楼道里的灯泡，都是吴老自己掏钱为大伙办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有一次我帮老爷子把楼道所有灯泡都换了新的，可是由于老爷子不懂，所以买的灯泡都是四五十瓦的，不少不明就里的人路过时都骂骂咧咧说，这是谁啊，不用花自己钱吧，楼道用这么亮的灯泡！老爷子知道这些事儿，二话不说就打电话给我，让我买了很多15瓦的灯泡，连夜全部换好了！”还有一次，老爷子在散步时被一个骑自行车的小青年给撞了，可是老爷子摇摇手就让小伙子走了，回家之后家人发现吴老的腿上青肿了相当长的一道口子，一个星期都没好，可是老爷子说：“别找人茬儿，都街里街坊的！”

　　吴祖光老人的干儿子曹鸿翔也这样说：“我干爹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他永远惦记别人比惦记自己多！”曹鸿翔2000年的时候曾经突然脑中风病发，而当年吴老有段时间病情好转，能够说出话来了，曹鸿翔便给吴老打电话询问老爷子的病情，没想到，老爷子全然没有谈自己，电话里第一句脱口而出的是：“你好了吗？”曾在吴老身边工作的人员只说了一句评价的言语：“吴老绝对是中国最善良的好男人！”信报记者李瑛陈汉辞、摄影信报记者苏冠名

　　悼祖光

　　吴祖光去了，他走过人间86年的路程。在孩童时期，他是才子型的神童，1937年时，他写出以东北联军抗日为背景的多幕话剧《凤凤城》；1939年，他发表了以文天祥抗金为主线的剧本《正气歌》；到了青年时代，25岁的他一曲《风雪夜归人》，不仅让吴祖光的名字如日中天，并使中国死气沉沉的中国剧坛，如孔雀开屏大放异彩。记得，我年轻时阅读祖光的这些剧本时，就得出他是一个关注社会、体察民生的一个充满人文良知的作家。特别是他的《风雪夜归人》，虽然在重庆一度遭禁，但是国民党无法熄灭人类的精神圣火，《风雪夜归人》，成了中国戏剧中的奇葩之一，一直流传至今，并将与他的生命永恒于明天的历史。令人心痛的是，中国戏剧界的这么一位大才，到了中年正该是光芒四射、大展宏图的年代。但是人人皆知的中国曲里拐弯的历史，却让这位一生直言的艺术大家，在人生的黄金岁月，遭受到了五雷轰顶之灾。他是这样自白他的中年的：

　　“中年烦恼少年狂，南北东西当故乡，血雨腥风浑细事，荆天棘地作戏场，年查岁审都成罪，戏语闲谈尽上纲，寄意儿孙戒玩笑，一生误我‘二流堂’。”

　　我是在历史新期才与祖光结识的。他那种火一样的激情与不改率真耿直的个性，让我如遇难觅的心灵知音。为了表示对前辈人直面人生的敬重，我特意请他和凤霞去吃烤鸭。在吃饭的间隙中，我转达了一对德国汉学家夫妇对他的问候。那两位汉学家是研究中国人文历史的，在翻译我的《走向混沌》中，涉及了“二流堂”，他俩让我向祖光的为人真诚转致深深的敬意。不久我接到祖光打来一个电话，他说：“维熙，你知道北京有一条拒马河吗？”

　　我愣住了。因为稍有地理知识的人都知道拒马河在河北。他笑了：我告诉你，它就在北京。这更让我陷入五里迷雾之中，不知如何作答。祖光大笑起来，揭开谜底说：不是有一个带马字的文坛威风凛凛官吏，去你家找你谈话时，被你拒之于铁门之外吗？所以说，那条河就在你家门口！他幽默调侃过后，我才明白了他在说我。我询问祖光何以会知道此事，他说没有不透风的篱笆，生为一个文人，就该有长着这样的硬骨；作为一个作家，只能讲真话，宁可丢掉一切，也不能丢掉真理。当然，真话不一定就是真理；但是真理必然孕育在真话之中；假话就是说一车皮，里边也没有一丝真理的基因。说得多么透彻，说得多么光明磊落！这件事让我久久难忘。表面上看起来，祖光是在褒奖我的行为，而实际上正是他的行为规范和他人格独白。后来，在他参与进去的那场为受辱者讨公道的官司中，十足表现出他是文坛里的一个大写的人！其实那两个蒙受侮辱的年轻人，与他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只是为了真理，他在挺身而出时奋不顾身！

　　祖光走了。我的认知是不要只流眼泪，而是要学习祖光一生的高尚精神。因为文场太多了假面舞会，需要像祖光这样的胸揣赤子情怀的人，真诚地面对社会，勇敢地面对人生！匆匆行此短文，不及祖光光华之万一，就此住笔。愿祖光一路走好，在天堂再一次演绎地上的壮丽人生。

　　2003年4月10日下午急就(从维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