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为艺术而生的中国舞剧梦想成为又一部《大河之舞》,但要兑现这一商业愿景显然并不轻松。
尽管已有思想准备,孙健君在2003年2月第一次看《云南映象》的彩排时仍然被震撼了。“我立刻投资,甚至没有经过董事会的批准,什么程序都不讲了。”这位派格太合环球传媒公司总裁如此形容艺术的震撼是如何在片刻间击溃商业理性的。
半年之后的2003年8月,大型民族原生态歌舞集《云南映象》正式公演。这部由舞蹈家杨丽萍自编自导并出演的歌舞集显示出其直抵人心的魅力:到现在演出已突破130场,6万多人次观看,所到之地反响强烈。
尽管这是一部非常民族化的歌舞剧,但艺术学院教师出身的孙健君却敏锐地意识到:“这就是我们找寻许久的可以进行国际演出的项目。”第一次看过《云南映象》之后,他立刻与杨丽萍签约合作,取得了这部歌舞集国际推广权以及经营权。
4月10日,《云南映象》在北京公演,并正式宣布改名为《走进香格里拉》进军国际演出市场。“我们希望它能按照《大河歌舞》的形式来运作它,取得良好的商业效益。”孙健君说。《大河歌舞》被称为世界上最盈利的歌舞剧,每年可以产生约1亿美元收入。
不仅孙健君,所有热爱中国民族艺术的人都从中看到了一个激动人心的艺术与商业完美结合的愿景。不过,担心也随之而来,这部纯艺术的作品被再次包装后,会不会出现削足适履的现象?更重要的是,在中国尚无太多成功的海外商业演出经验的情况下,商业愿景如何兑现成真正的商业利润?
困顿中起步
尽管被商人所看好,但杨丽萍的创作初衷却丝毫没有商业目的,而仅仅源自艺术理想。
2000年,杨丽萍到云南采风收集素材时,看到了曾经让艺术家和背包旅游者再三流连和扼腕的景象:一些古老的山歌随着老年艺人的去世面临失传,而那些精彩的土风舞蹈,也因为深藏在山村而让外人无缘一见。生于斯长于斯的杨丽萍决定,将云南众多少数民族传统的舞蹈元素做片断式的截取和提炼从而保留下来。
一年多的采风结束后,杨丽萍和云南旅游民族歌舞团达成合作协议,准备将收集到的素材汇集起来公开演出,他们把各村寨挑选的民间艺人组织起来在昆明排练。
将舞蹈视为生命的杨丽萍把这部歌舞集出台归为自己的原始冲动:“我在进行一种我的仪式,我在我心里那个场地里起舞,我在跟神对话。”
然而很快,《云南映象》剧组陷入经费困顿。在经过近一年时间的排练之后,参与合作并投入经费的云南旅游歌舞团看不到商业前景,2002年年底离开了《云南映象》剧组。为了筹钱,杨丽萍拿出自己的积蓄并且卖掉大理的一处房产。
“杨丽萍个人的投入是非常巨大,我们是到了后期才介入的。”孙健君介绍,“云南旅游歌舞团撤出一段时间之后,杨丽萍与云南当地一演出公司合作开发云南当地演出市场,《云南映象》开始了在云南人民会堂的定点演出。”然而,走向市场之后,与这部歌舞剧受观众欢迎程度相比,其盈利情况显然没那么良好,孙健君向《商务周刊》介绍:“据我了解,《云南映象》到目前为止仍然未盈利。”
在这部歌舞剧已经进行的130多场演出中,大多数都是定点演出。而到外地演出,更多的也是出于宣传或者维持经费考虑。孙健君解释说,“云南人民会堂常常开会,他们不得不时常到外地演出,而且这些演出目的是为了增加收入。不是正常的商业巡演,人太多,布景过于庞大。”
《大河之舞》的梦想
实际上,当《云南映象》在国内开发演出市场的同时,孙健君也在进行着将其推向国际演出市场的运作。
当然,把这部国内一片叫好的歌舞演出推向国际,首先并非出于弘扬中国民族艺术的考虑,更多还是从派格太合环球传媒公司本身的商业发展。这家1993年创办的民营企业曾经于1997年制作了一台拼盘晚会《为中国喝彩》,向海外7个国家推出。“这种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做法,没有商业价值,但是有商业机会,使得我们可以和国外最专业的公司建立合作关系。”孙健君承认,《为中国喝彩》并没有赚钱,但他认为在意料之中,“不过,依靠这种方式,我们积累了一定的海外演出经验和资源。”
孙健君一直在寻找能够推向国际演出市场的项目。一名业内人士介绍说,国际演出市场的利润较高,通常而言,一台运作得当的好节目每场可以有1万至3万美元的盈利,而最成功的《大河之舞》,迄今每年盈利甚至高达上亿美元。
“既然我们在国外演出市场有优势,我们当然首先考虑推向国际。如果在国际上成功了,我们还是会打回国内。”孙健君说。
在国际演出市场,成功的演出无外乎两种形式:定点长期演出以及多点巡回演出。比如《大河之舞》属于多点巡回演出。而定点的长期演出则比如《猫》,这部百老汇舞台剧曾经在多个城市定点演出,下线之后才开始在一些国家巡回演出的。
孙健君选择了定点巡回演出。
当《云南映象》在国内首演之时,孙健君邀请了国际上一些演出商观看演出,让演出商来判断这部剧是否有国际巡演的潜质。“效果很好,他们中的一些产生了和我们合作的意向。”孙健君说,每个看过这部剧的人都被它所打动。接下来,孙健君将巡演的第一站定在澳大利亚,并和当地演出商开始了具体的合作。“只有在一个国家获得成功之后,再利用该地的口碑和评价,打开其他国家的市场。”孙健君说。
从《云南映象》 到《走进香格里拉》
现在,要用国际巡演的眼光打量《云南映象》,这部精心雕琢的作品有些地方显得不合国际规格,需要再次改动和包装。
孙健君将《云南映象》改为《走进香格里拉》这个国际上所熟悉和接受的名字。而这一变化显然是无数改动中最容易操作的。
其他改动则颇费周折。比如,杨丽萍追求本色效果,舞台上使用了多达五六百盏灯,不同角度的灯光使得服装显现粗旧的质地与纹理的感觉。这是杨丽萍作为一名艺术家的审美主张:“要把细微之处用到头,用到极致。”
但数量庞大的灯光并不符合国际演出惯例。当集装箱运抵一个城市之后,从装台、走台到一次演出,往往只有一天半的时间,多出的时间就意味着更多的费用。而五六百盏灯的安装和调试就需要3天。
“一个专业的国际演出,一切都要程序化、标准化。细节到如何将道具装进集装箱等环节,都是经过精确计算的。”孙健君说。为了达到这样的标准,他从澳大利亚请来了悉尼奥运会闭幕式的灯光总设计师来担任舞台灯光。“和我们国内的做法不一样的是,他们对通过编写程序实现对灯光的控制,可以做到在任何地方,一张电脑软盘就可以完成对灯光控制的程度。”而杨丽萍也同意了这样的改造。
除了灯光,孙健君还从澳大利亚请来了舞美、编舞,舞台总监对《云南映象》在与国际技术环节的对接方面进行改造。
如果说技术环节的改造对《云南映象》本身的变化还只是细枝末节,那么对演出时间的调整则无疑更为“残酷”。“按照国际演出需要,原来2小时45分钟的《云南映象》要缩短为1小时40分钟左右。”孙健君说。这一改动一开始就遇到杨丽萍的反对。“不可能,”杨丽萍直接对孙健君说。
“我也知道这样的改动非常困难。”孙健君曾经是一名大提琴演奏者,1987年到美国留学获艺术硕士,他和杨丽萍是多年的朋友。这样的身份和他本人所具备的艺术视角使得他更容易与杨丽萍沟通,并最终让杨丽萍同意了这套方案。4月,人们在北京看到的《云南映象》已经是压缩半个小时后的产品。“而接下来的压缩更困难,但还是得做。”孙健君说,“如果以后还要到拉斯维加斯演出,甚至还要按照对方的规定缩短为1小时10分钟。这是那里的硬指标。”
现在,孙健君在开始着手准备的是复制一个《云南映象》剧组,用以在国外巡演。而原剧组将留在国内演出。这一复制最重要的是对女主角杨丽萍的复制。“如果主角没有A、B角,演出商根本不会答应你去。”孙健君说。
杨丽萍已经答应在3个月内教出两个女主角。而整个演出团队将用4个月的时间培训完成。“这就是商业演出,《大河歌舞》甚至有7个剧组,在世界各地演出同一台节目。而节目本身的艺术性的确在于创作,以及挑选和培训演员。”孙健君说。
在孙健君看来,最困难的还不是上述这些改动,而是和海外演出商的衔接问题。出于成本考虑,剧组每次出国,在各城市的演出安排越紧凑越好,但各城市的演出商所提供的演出时间往往不能自然衔接。特别是作为无甚名气的中国剧组,调配各地的演出时间更为复杂。这也成为孙健君现在正在积极协调的事情。
“我们预计将于今年9、10月左右到澳大利亚巡演。”孙健君介绍说,“我们做了充分准备,对演出成功充满信心。”
那么,是否《云南映象》演出成功以后,一条通往国际演出市场的道路就会从此打开呢?孙健君对此也寄予希望:“一个成功的演出所积累的声誉显然有助于我们多打造几个项目进入国际演出市场。”但是,这样设想并非水到渠成之事,孙健君自己也看到,中国的演出节目要进入国际市场所面临的瓶颈绝不仅仅是市场经验的问题:“还能寻找到像《云南映象》这么好的节目吗?这太困难了。中国有几个如同杨丽萍般有天赋,又肯用整整3年时间和全部心血来做一台节目的艺术家呢?”(作者:虞立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