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郑琳
林怀民的《流浪者之歌》,日前在北京国家大剧院演出,三场票全部卖空,居然还加座了。原本是乐池的地方,密密麻麻排了200多个座位;剧院外面,徘徊着不少观众和黄牛,冒着雨,见人就问:“有没有票多?”首演当晚,看到于丹这样的文化名流在身边经过,不足为奇,因为实在太多了。
北京微雨夜,云门舞集《流浪者之歌》就这样开启了诞生17年以来的第一次大陆之旅。记者先睹为快,亲眼见证了云门北京首演的辉煌。4月29日、30日,它将在红星剧院和杭州观众见面。
云门的舞蹈,别的团跳不了
记者赶到国家大剧院的时候,林怀民还在给舞者排练。尽管《流浪者之歌》17年来在世界各地的巡演都获得赞誉,第一次到大陆演出,林怀民还是很“紧张”,开演不到3小时了,他还在微调舞者和舞台的关系,紧接着又接受媒体的“车轮战”,也许是讲话太多了,他相当疲惫,声音都很细弱。
“云门的舞蹈,别的团跳不了。”林怀民说,“演了那么多年,全球200多场,有三分之一演员还是当初首演的阵容,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如何重新回到首演时的专注和纯粹。”
舞者和观众共同分享了90分钟的“专注和纯粹”。
大幕开启的时候,全场陷入绝对的黑暗与肃静,让观众不自觉地屏息以待,接着,舞台左侧传来宛如溪流一样的声音。在那样的黑暗与寂静中,这细细的“流水”声仿佛把人带入了冥想中的另一个世界。
“水声”潺潺流动了十几秒,追光才缓缓亮起。只见一位僧人装束的舞者站立在舞台上,双手合十,双目紧闭,白色的纱袍轻轻飘动。一股金色的“泉水”从空中缓缓散落,落在他的头顶、肩膀,四下溅开,宛如黄金色的雨水。在白衣僧人的脚下,这从天而降的“泉水”堆积成了一个小丘。原来,发出这“水声”的天上甘泉,是金色的稻谷。
只这一个极简的开场,就“勾”走了观众的魂魄。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金色的稻谷是唯一的布景,变幻无穷,三吨半的稻谷时而平铺如农田万顷,时而蜿蜒如山川河流。在高潮时,海量的稻米从天上倾泻而下,仿佛黄金瀑布,舞者冲进“瀑布”中,疯狂起舞,像孩子般嬉戏。
看这场舞,别考虑懂不懂
高潮过后,演员谢幕了。观众的魂魄好像尚未归体,等到大家后知后觉地开始鼓掌叫好,灯光又一次全灭了,剧场再度陷入黑暗与肃静。接下来的事情让人们目瞪口呆,在全体演员谢幕之后,居然还有一段长达25分钟的“返场表演”。
一位男舞者,举着长耙极其缓慢地走进舞台,在满地稻米上画起一圈又一圈的同心圆。在几千个观众的注视下,他用这种恒定的“龟速”,整整画了25分钟。这一过程,没有音乐,没有任何声响,舞者保持同一个姿势缓慢行走,观众如着魔一般看痴了。
表演结束以后,剧院外的大屏幕上放出了那位长耙舞者的“大作”:舞台上的同心圆好像用圆规圈出的一样规整。不少观众聚在屏幕前赞叹:“这把功夫太牛了!”
《纽约时报》曾经评论:“这谢幕之后的20分钟竟成为全剧最神奇的点睛之笔!”据说,《流浪者之歌》在全世界巡演的时候,云门这一幕曾让无数观众流下莫名的泪水。说起这个,林怀民露出神秘的笑容,他说自己没有故意“催泪”,不知为何观众就哭了。“也许每个人内心都有哭的理由,但没机会释放,这25分钟安安静静地画圈,就像剥洋葱一样把人的内心层层剥开,挤压的情绪都释放出来了。”
“我不想在一部作品中加进太多元素,把一种东西做到极致就是美,重复真的可以产生力量。”
的确如此。看一场没有剧情、没有主角的舞台表演;看一个人岿然站立一个小时;看一群舞者在稻谷中静坐、转圈、打太极;看一个男人举着长耙画25分钟同心圆,谁也不能说“我看懂了”,并振振有词地“感悟人生”。每个人都看得屏息凝视、不知所云,又若有所思,一些莫名的情绪流动、释放。不要企图看懂什么。看林怀民,看《流浪者之歌》,首先要“放下”懂不懂这回事。
“在一些发达国家的城市,观众不需要看懂,看演出是生活的一部分。如果你把每一次演出都当做一次感染或者是熏陶,那你一定会失望的。”林怀民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