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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实验戏剧--从《哈姆雷特》到《三姊妹-等待戈多》

http://ent.sina.com.cn 2001年02月23日11:17  新浪娱乐

  《三姊妹-等待戈多》的演出已经过去多时,有个问题我觉得应该谈一下:在每场演出以后的观众和演员、导演的交流中,有很多人说他们看不懂这个戏,他们对这样的演出感觉很困惑,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两个戏掺和在一起来演出,他们为在看戏时不能分清楚哪句台词属于《三姊妹》,哪句台词属于《等待戈多》而感到茫然,这说明他们到剧场来要看的还是戏剧的过去,是传统的戏剧演出方式,是要看借助戏剧媒体所表现出来的一个道理或是一段故事,并把这个故事当成为一种思想对象。

  可是《三姊妹-等待戈多》并没有这样去做,舞台上既没有完整的故事情节,也没有刻意去讲清楚一个什么道理,只是在此时此刻的舞台上做了一次演出而已。它既不是俄罗斯的《三姊妹》,也不是法国的《等待戈多》,它是一个中国现在时的《三姊妹-等待戈多》,它关注的是戏剧的自我存在状态和戏剧演出的本身;

  它已经不是思想的媒体和思想的对象,而是思想的本质了。这说明中国年轻的一代戏剧观众还未在审美上进入现代化的行列,还没有一双能够审视实验戏剧的眼睛。中国的实验戏剧到现在还处于一个需要用语言来解释的艰难境地中,人们到剧场来还不习惯于直接面对舞台上的真实演出状态,还更多地需要通过戏剧以转述文学的方式在舞台上讲清楚一个道理,或是讲一个故事。也许他们还不理解他们此时面对的是戏剧这种活动本身,面对的是一种真实的现在,而不是戏剧中的故事。

  同一个故事可以有不同的讲述方法,同一件事情可以从不同的方面来看,这是辩证法教给我们的思维方式。

  但是要直接去关注讲故事这个动作过程的本身,由此去感受一种新的真实,而不是去听讲述过去了的事情,这理解起来就要复杂一些,实验戏剧正处于这样一种基本的理解困难之中。

  新时期第一部在本质上不同于传统戏剧的演出是戏剧工作室于1990年在北京电影学院小剧场演出的《哈姆雷特》,由于某些原因,只演出了五场,但是演出却得到了观众的肯定,这表明当时的青年还比较容易接受新艺术。

  这部戏的演出实际上也是为80年代的实验戏剧实践做了一次方法上的总结(严格地说在80年代中国还没有完整的实验戏剧,只是在传统戏剧的演出中进行了一些新的表现手法的实验),同时也标志着实验戏剧正以另外一种姿态来到了中国的戏剧舞台,这就是独立戏剧制作方式。正是由于这种新的演出制度的出现,才使得中国的舞台上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实验戏剧的演出。

  在《哈姆雷特》的演出中戏剧结构已经被解构,演出是以一种直接的感受方式来进行的,舞台结构第一次作为一个强烈的表现手段出现在舞台上,从布景到道具都以一种真实形态出现的,没有暗示,也没有装饰,舞台的整体氛围并不是围绕在原剧本提示的复仇气氛中,代之的是天空旋转的风扇、破旧的电子仪器和两部没有连线的电话,还有一把旧的老式剃头椅子。这是一种日常的真实空间构成,人物角色在不停地变换,要去追寻哈姆雷特这个传统的思想人物已经变得没有意义,取而代之的是演出正在以一种直接的方式出现在观众的面前,戏剧此刻变成了一种关于物体空间和思维空间的奇妙组合,具体的语言已经有些混乱,但观众迎面直接感受到了一种新鲜的气息,哈姆雷特的意义被整体直接地展示在观众面前。戏剧观念出现了本质的变化,与传统戏剧不一样,舞台上开始关注演出这事件本身的真实过程,不只是用语言或者形体来表达剧本内容,而是开始从戏剧演出本身的角度来演出戏剧了。“戏剧正在舞台上演出”这一事件本身成为观众的视点,实验戏剧需要观众关注的正是演出过程本身,而不是通过表演讲述出来的故事。在舞台上表现剧本的文学内容和借用剧本的文学结构来表现戏剧事件本身的真实状态,这一点是今日实验戏剧和传统戏剧的最根本的区别,不理解这一点就不可能理解实验戏剧,也不可能看明白实验戏剧。实验戏剧是为戏剧本身而存在的,它要表达的是戏剧存在的本身,而剧本内容只是成为戏剧为了表达自身的一种结构元素而已。在传统戏剧中,戏剧的存在是为了表现剧本中的内容,舞台演出只是一种手段,目的是为了将剧本中的内容“可视地”展示出来,可以说传统演出是剧本的舞台阅读方式;而实验戏剧要展示的是戏剧现在的真实存在状态,实验戏剧的剧本是不可以阅读的,剧本因演出而存在,因演出结束而消失,如此才有了没有剧本的戏剧,才有了所谓观众看不明白的戏剧。这是一种新的戏剧观念,当我们面对实验舞台,只要不抱有传统的戏剧概念,直接关注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我们就不会在剧场中感到困惑了。我们到剧场来看到的是戏剧本身的真实存在状态,实验戏剧是一种关于真实的直接表现方式,它展示的是正在演出的这个戏剧群体对戏剧这种艺术样式怎样在舞台上存在的理解。

  《哈姆雷特》的排演在这一点上出现了一点影子,只是这点影子在当时还被大量的戏剧情节包裹起来,还没有现出它光辉灿烂的真实身影。

  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是写发生在古代丹麦宫廷的一起复仇故事,传统的演出方法是在舞台上尽可能地把丹麦宫廷的黑暗、压抑用布影写实或写意地表现出来(即所谓典型地将环境表现出来,那种表现是将剧本中我们捕捉到的情绪进行视觉上的强化,其中)有不少经典之作)。

  而工作室演出的《哈姆雷特》并没有在这一方面去做理解,而更多地是借用《哈姆雷特》去表现创作戏剧这一些时此刻的舞台现实,表现创作者们对戏剧舞台的理解,表现他们自己的演出意念。因此舞台上并没有出现丹麦宫廷的景象,而出现了诸如旋转的吊扇、破旧的电子仪器及老式的剃头椅子等现实物体,背景只是一块布,没有象征,没有隐喻,一切都直接地呈现在观众眼前,演出过程完全是在浸心于制作纯粹的舞台空间和舞台节奏中完成的,对于台词的处理已将其从剧本内容的语言表达转为将其作为声音元素来处理,更多地将它当作一种调节舞台节奏的语言因素应用。在工作室的《哈姆雷特》演出以后,中国舞台上的戏剧还只是一张被用来写故事的纸而已,观众只会注意到纸上故事的内容,而从来不会注意到这张纸本身,他们没有留意在这张纸上“写”这个动作才是现在的真实景象。

  如果说《哈姆雷特》的演出是用呐喊的方式来关注戏剧真实存在的话,那么《三姊妹-等待戈多》用的却是一种近似于化学分析的理性方法来面对舞台真实的,舞台上每一因素都经过仔细的称量,试图指望由这些不同的因素混合成为一个新的整体。每一句台词的意义已经被解构成为语言的分子因素,音乐也是个别音响元素而已,舞台画面是静态的,平静的水面与舞台上部的玻璃境面,反射出一种超乎寻常的内心的冷静,舞台上所有物体都被精心制作过,色调是一种表现精密的银灰色,人物动作有一种精确的定位感,舞台装置已经成为了纯粹空间的构造,没有流动,没有暗示,更没有装饰性,完全是一种空间元素的存在组合。但是演出的整体上表达了这样一种真实的舞台状态--无可奈何地静止下去,戏剧就是这样一种静止状态中真实出现在舞台上了。

  在这个戏中契诃夫和贝克特的语言也只是被作为一种语言的元素应用,演出没有去讲三姊妹的故事,也没有去解释弗拉基米尔和爱斯特拉冈的等待,只是用心灵与大师进行了一场关于真实的对话。当我们的生活状态被精确地在舞台上展示出来以后,我们真实地感觉到了荒诞--这一基本生存状态。

  用真实的表演方式来关注这种真实存在就成为这种实验戏剧的根本创作方法。在《三姊妹-等待戈多》之前,工作室还排演过一台叫《棋人》的戏,在这出戏中传统的剧本的和谐。对演员来说,这是一种物体空间对人的身体在舞台上的存在状态的挑战,瓮声瓮气的台词在这样的舞台上失去了语言表达的优越,因为爆米花的强烈爆炸声和气球的破裂声让传统的剧本台词失去了声音上的强度,装模作样的舞台表演也烟没在结尾的大火和麻雀飞窜之中。

  传统的戏剧思维习惯受到严重挑战。舞台上出现的是令传统职业演员不知所措的景象,没有符合传统逻辑的空间变化,铁树上气球的生长,爆米花的突然出现,铁网的起降,甚至最后的麻雀飞窜,这都证明了传统戏剧讲述方法的无奈,唯一的办法就是以真实的身体动作去对抗真实的舞台空间,去身体力行地在舞台上劳动。

  对《三姊妹-等待戈多》的演出来说,这种组合还只是一种表演动作上的实习,具体元素的运用还没有达到一种精确程度,整体组合还很粗糙,没有达到一种化学分析的量的理解度上,各元素的调配还不是很精确,各舞台元素之间还未达到流畅的连接状态,戏剧的真实还隐藏在表面事件的云雾中。

  但我们已经开始感觉到了一种新的戏剧语言的出现,这种方法有些像点彩绘画,具体看是一些互相没有联系的事件,整体看却出现了一种新的景象,这就是今日实验戏剧的本质。在《三姊妹-等待戈多》的演出中,事件本身好像是没有具体联系的,语言也没有太具体的指向,但整体是一种关于此时此刻舞台状态的精确体现,我们在感受到戏剧真实存在的同时感受到了生活的真实。

  《三姊妹-等待戈多》的演出失败了,失败的并不是演出本身,而是观众抱有错误的戏剧观念来看了这出戏,只是很少的人说我看到了“戏剧正在舞台上演出”这样一个有目共睹的真实,今天的观众中已经没有太多的人能够像符拉基米尔一样敢于面对真实了。在今天,这样的戏剧是不会激动人心的,甚至还会让人有些垂头丧气,但这是今日实验戏剧舞台的现实,是今日实验戏剧的真实状态。

  不管戏剧的表达方式怎样发生变化,我们只须记住舞台上永远只上演两台戏,那就是真实与虚伪。实验戏剧不需要在舞台上展示故作呻吟的痛苦,也不需要为了掩饰自己的空虚而刻意营造出的荒诞,需要的是创作者积极的行动和面对舞台时的诚实心态。

  《三姊妹-等待戈多》的演出是平静的,因为它自信地面对了真实,展现了一种全新的审美口味。(易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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