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狂飙》台词片段之二：

　　[台左，灯光渐渐照亮一位穿着素净旗袍的女子

　　维 中：灯光把舞台打亮了，舞台简陋、平庸……观众喧哗着，大概不愿意看

　　这样的演出吧。

　　寿 昌：(看了一眼匕首)假的，但这是我要的，我为自己的快感喊叫。我喜欢

　　把暧昧变得锋利，我愿意把残酷变得鲜活。热爱异性，捶击尊严。我

　　是鱼雷吗，我是热情的鱼雷，遇到阻碍我的，我就炸掉它。自满、自

　　负、自封、五千年，被我炸个粉碎。

　　维 中：观众喧哗着，我看见你在那儿不自信地拼命叙说。我不喜欢莎乐美，

　　把贪心表露出来，有什么好。寿昌，人们只关心日子，今天的和明天

　　的日子。你要的日子还没来，就不想等了。心膨胀着，心有多大，

　　(比划着纂上拳头)才拳头这么大点儿。

　　男 1：……现实主义的易卜生在1921年的中国开始横行。

　　男 2：娜拉出走了。

　　男 3：人们开始关心社会问题……

　　[维中走向寿昌

　　男 4：妇女问题……

　　男 5：生活问题……

　　维 中：回家吧。

　　[维中帮寿昌脱去戏中服装

　　[台左，出现一个抽象的梳妆台和一把椅子

　　寿 昌：维中，喜欢我的戏么？

　　维 中：我喜欢娜拉。寿昌，别把贪心表露出来，那样没人喜欢。

　　[寿昌发着呆

　　[后区，年轻人有些议论

　　男 2：我不喜欢莎乐美……

　　男 3：我喜欢娜拉……

　　男 4：我想知道娜拉出走以后怎么了……

　　男 5：我觉得莎乐美挺好，你们不喜欢，是因为她太诚实了。

　　男 6：那种诚实你觉得好吗？我觉得挺可怕的。

　　[寿昌象是听到了议论，他站起身

　　寿 昌：毁掉旧生活，背叛旧道德是需要时间的。莎乐美可能比娜拉超前，但

　　面对自己是最重要的，向自己内心发问是我要说的。

　　男 2：老师，看戏是为了好玩，不是为了学习。

　　男 6：老师，我不喜欢说教。

　　男 5：老师，您得想办法，要是观众不喜欢，您怎么让他们学习。

　　寿 昌：有办法吗？

　　男 3：……排社会问题剧。

　　男 1：排现实生活的事。

　　寿 昌：我是说怎么让他们学习！

　　男 6：……我们不爱学习。

　　[画外：微弱的京剧音乐响起

　　维 中：寿昌，你在念叨什么？

　　[寿昌转身望着维中

　　寿 昌：维中，喜欢我的戏吗？

　　维 中：我喜欢娜拉，关心她出走以后的事。

　　寿 昌：莎乐美不好吗？

　　维 中：她太贪心了，而且危险。寿昌，中国人讲究修心性，讲究平和。

　　寿 昌：好，修心性不向自己发问，修什么？修技巧，修计谋？要是学会向自

　　己发问呢，就会明白自己。我有多少缺点，到底有多少缺点；我内心

　　有多少龌龊，多少肮脏。就算我自己都害怕了，我也得问。这样我才

　　会自醒，这样我们封闭了几千年的国家才会自醒；才能增强民族自信

　　心，才能认识积极，懂得勇敢，增添豪迈。

　　维 中：寿昌，不自醒怎么了，干嘛要人刨根问底纠自己的短处？人的寿命本

　　来就有限，太可怕了，我想起来就害怕。还在活着的时候使劲儿让自

　　己痛苦，活着就没意思了。真的，没意思了！国家民族啊，国家是有

　　点乱，可你搞国家就会更乱，你自己的生活就一团糟，国家听你的也

　　会一团糟。(笑)寿昌，这样压迫别人不好，让别人痛苦就更不好了。

　　寿 昌：(失望的)你是我的妻么？

　　维 中：生气了？噢，我给你买了件长衫……

　　寿 昌：我不穿长衫。

　　[维中憋闷住

　　维 中：……娘说，不穿就是忘了老理儿，忘了老理儿就是忘了祖宗，忘了祖

　　宗是什么……

　　寿 昌：我不喜欢酸臭酸臭的文人气！

　　维 中：……你自私。

　　寿 昌：这是我的弱点，还有呢？

　　[维中委屈起来

　　寿 昌：好，我自己说……

　　[维中委屈的推梳妆台下

　　[寿昌蹲在地上，极认真的剖析起自己

　　寿 昌：我是个什么人——什么性质的人？

　　据他人评我：

　　说我“只读得书”，说我“弱点极多”、“习气极重”，

　　说我“多才多艺”，说我“勿他勿我”，

　　说我“有特性”，说我“落落难合”，

　　说我“有虚荣心”，说我“道心薄弱”，说我“不懂世事”，

　　说我“多情多虑”，说我“志大才疏”，

　　说我“思路有，思力薄”，说我“粗疏懒”，

　　说我“有始无终”，说我“性情豪迈”，

　　说我“多南国哀思”，说我“思想高尚”，

　　说我若不改良”无一寸用“，说我”人也可交，胸无城府“。

　　[男青年们开始吟唱起来

　　众学生：我爱，这瘦弱的身体，她背负着背不动的伤心。

　　我还是爱，她经过着……

　　谁是我的母亲。

　　瘦弱的身体是谁的错，亲爱的母亲请告诉我，

　　伤透的心灵是谁的错，难过的日子该怎么过。

　　告诉我这是谁的错，告诉我日子怎么过。

　　告诉我日子怎么过，告诉我这是谁的错。

　　寿 昌：我常学托尔斯泰不断的”自我解剖”：觉得我自信力也很强，

　　浪漫比现实多。

　　自己有极容易与罪恶为缘的性质，

　　同时有极强的“创造力与改造力”与之为伍。

　　我有时觉得我“壮心如火”，

　　我有时觉得我“眼光如炬”。

　　我有时当着一种美景，便任着那种奇想学庄周作蝴蝶翩翩起舞，

　　有时看着极壮烈、极欣羡的场面，每不知不觉泪如雨。

　　我虽然不懂世事，也受了好多世纪病，经了许多世界苦，在“古神已

　　死，新神未生的黄昏”中，孜孜的要！求那片新浪漫主义的乐土！

　　众学生：俄国森林中有一种叫作“聋鸟”的飞禽，这种鸟在发现配偶的时候，

　　耳朵就聋了，什么也听不见，只是追寻着配偶，大声叫唤。由于聋，

　　叫的声音特别大，猎人很容易发现它，把它打死。大多数“聋鸟”，总

　　是因为痴迷的爱，死在猎人的枪口下。

　　[画外：微弱的钟声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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