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动短剧》故事:《白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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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白杨出国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这个辗转而来的消息和午后温柔而微醺的阳光一起让我有片刻的眩晕和困惑。我在淡黄色的窗帘后翻开了从前大段大段的日记,合上日记我又呆呆地看着窗外。我不知道白杨是否终于有了一片属于她自己的天空,不下雨的天空。
白杨是我不和年时的朋友。我们在一起纠纠缠缠了近十年的友谊,为发誓要终身相守,结伴走天涯,最终还是免不了劳燕纷飞的结局。我在北方这所喧闹而寂寞的校园里继续着不切实际的梦,在陌生的人群中跌跌撞撞地穿行。白杨去了南方,在那座潮湿的小城里迅速地开放又迅速地撤离,我猜她在登上去澳洲的飞机时并没有带走阁楼里那十几幅已落了层薄灰的油画。总之,就象一首歌里唱的,大家各走各的路。有时午夜醒来想想昨日的那些誓言,偶尔会有一丝叹息和甜蜜的回忆,也在冰凉的夜色里悄然不留痕迹。
我初一时认识白杨,她当时穿着宝蓝色的衬衫和牛仔背裤,在学校里晃来晃去。她高我一级,当时已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白杨的作文本在整个学校里被地下传阅,任何人都可以在后面添加些或褒或贬或不知所云的评语。白杨一般都淑女式地回复,偶尔也面色白赤地跳脚反击,她虽然敢听批评意见,却一向都表现得很没风度。我初中的那所保守的学校的很多人都记得,在有一年冬天的元旦晚会上,娇小的白杨裹在一袭灰色的呢子长裙里,笑吟吟地对站在她前面的男生说:"三三班的张楠,请你不要站在我的前面,挡住我的路好吗?"男孩一转身,温情脉脉地回答:"因为我想把一首歌送给你,《请你不要走在我的前面》。"这不过是一个设计好的报幕方式,酝酿中的温情却被响彻全场的口哨声尖锐而无情地撕破了。几乎全校的学生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在白杨的中文中被称为一双"明亮的、象被水洗过的、让人忍不住想去摸摸看是不是真的"的眼睛的男生--张楠。这样嘘声一片的场面是白杨始料不及的。她脸色苍白,却仍然倔强而骄傲地站在台上,沉默着,静待口哨声平息。事实上,比起张楠后来因紧张而跑调的令人不忍卒听的歌声,白杨的表现还是得到我大大的一番表扬,也直接导致了我初中三年近乎盲目地崇拜上她。我后来几乎是第一个加入白杨创办的"橄榄"文学社,帮她在校园里东奔西跑,甚至把招兵买马的海报贴在校长办公室的外面。师弟师妹们对白杨和我的最深印象就是我们张牙舞爪地向人索稿的情景,还有在社报上咄咄逼人地向校园才子们叫板的经典故事。我那时还没被时光打磨成一个平庸、温和的女子,这多少是受了些白扬的影响。
白杨后来上了医专,迈着碎步一路小跑在医院幽暗的长廊里,学那些"救死扶伤"的本领。上医专完全是她父母的意愿,两个在冷战中过了半辈子的人,对白杨的前途的选择却是如此的一致和固执。白杨告诉我这些时,有些无奈,却很淡然。但愿这能让他们高兴些吧,白杨说,白杨的父亲是文革中从一所南方的大城市下放来的,很有才华,因生存的考虑娶了当地一名家庭出身好的女子,一场无爱的婚姻造就了不快乐的两个人。我曾去过白杨家,那种气氛压抑得让人直想逃离。她的父亲一直生活在自己的郁郁不得志中,甚至很少和自己的妻子女儿讲话。白杨的母亲,有着一双泪眼的苏阿姨,除了指责自己的丈夫在逃避责任外,就是默默地做家务,很少讲话。白杨是快乐的,几乎所有的人都这样说,然而也许是因为家庭的关系,这快乐中总有一些恍惚和游离,不很真实。在我考上高中后,白杨没说些上大学之类的话,她对我唯一的祝福,就是让我做个快乐的人。尽管后来事实证明,这是件比上大学更不容易的事。
我在上高中后和白杨仍是藕断丝连。高二时,白杨曾来学校看我,和张楠一起。他们在学校后面的田埂找到我时,我正对着夕阳发呆。白杨那时刚剪了短发,很精神的样子,她给我带来了几幅她的画,兴高采烈地告诉我她狂热地迷上了绘画,已不再写诗了。白杨那时的画色彩很淡,配色极讲究,很在细节上下功夫,看得出画者的小心和用心。她拖着我叽哩呱拉热烈地聊天时,张楠就微笑着站在旁边看着。白杨越发地笑若春花,极其地美丽。后来送他们回去,白杨的手一直握在张楠宽厚温暖的手掌里,一路穿过校园里漫天的槐花走出去。我知道那是属于白杨的花期。后来和白杨的联系就渐渐地少了,只是偶尔通通信。白杨在她自己的世界里经历着爱和恨,依然是淋漓尽致的风格。我后来也不写诗了,文风和做人都越发地温婉平和,珠圆玉润。尽管和大多数人一样,我偶尔会怅然自己的高中时代只留下了浓的化不开的寂寞和过境的风,然而融入人群毕竟给了我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再一次在学校看见白杨,她竟是坐在补习班的教室里等待参加高考。这中间的变迁令人唏嘘不已。白杨的父母离婚了,她曾经的选择也就变得毫无意义。张楠和白杨分手了。我只能再次以一种平静的语气陈诉这一事实,因为我始终不知其中的细节,不知道白杨所经历的种种。有一段时间白杨常常躲在我的小屋里,然而苏阿姨的泪眼却总是无处不在。白杨有时会在夜里钻进我的被窝,抱着我无声的流泪,却什么都不说。也许真如苏青所言,女人之间只能了解而不能安慰,我能做的,只能是手足无措地给她提供一个疗伤的空间。在一切稍稍平息后,白杨返回学校准备参加高考,她在她要考的是艺术系,对文化课的要求不是很高。
白杨和我一起经历了一个焦灼不安的七月。她后来被南方一所著名的大学录取,在她父亲的母校里学油画。而我则因对"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的北方景致的向往,只身北上。后来有一个阴雨天,我在图书馆查资料,无意间翻到一本积满灰尘的校史,才得知我报考的那所大学在文革时曾迁到我家乡的豫南小城,而又恰恰安置在我念高中的那所校园里。后来我大一时最喜爱的语文老师甚至告诉我,她还记得我家乡街头烤红薯的香味。一切的机缘巧合足以令人瞠目结舌,无话可说。白杨把它们归于命运。你注定要被牵引到那里,在一场未知的情节里做一次盛情的开放,这就是你禅中的小径,白杨说。后来,事实证明白杨的话是有道理的。说这些话的她有一些调侃和狡黠,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流泪苍白的女孩,新的环境给了她更自由的空间,白杨的眼睛越发的清亮透彻了。
上大学后白杨和我很少联系。她很少给我写那些满纸甜言密语却不知所云的信,也决不是午夜里抱着电话在走廊里与之聊天的那个人,总之白杨似乎从我周围忙碌的空气中消失了。但这并不妨碍我在心血来潮时南下看她。白杨一直没有住在集体宿舍里,据她说是因为喜欢"午夜里光着脚坐在地板上看月亮的感觉",后来我果真就在白杨租的小阁楼里看见了月亮。阁楼在她们学校的最深处,有木质的地板,和一扇巨大无比的窗。每次我去看白杨时,总会给她带一些百合过去,百合是白杨极喜欢的花,因为它的纯净,而且它能在黑夜里呼吸,散发着淡而温柔的香味。这样的一个小房子其实是很多人的梦想,包括我。只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逃离人群,所有才会有宿舍里色彩各异的床帘出现,至少在午夜醒来,窗帘后面那洗的月光是属于你自己的。
我在第二次去看白杨时认识了迎,他也是艺术系的,据说弹了一手极好的钢琴。我过去总以为学艺术的男生都是高高瘦瘦的,极为敏感,略带些神经质。迎却不是这样。他很高,很魁梧,有一双极深的眼睛。白杨似乎每次遇见的都是有这样眼睛的男孩子。逃不出眼睛的陷阱的白杨啊!我再一次目睹了一个故事的开始和夭折,快的象春天来不及盛开便枯萎的花。白杨有一次晚上坐在地板上和我聊天,以很淡很淡的语气谈起了迎,那是个爱为枷锁的人,其实一切本没有什么好说的,如同那夜的月亮,如同此后无尽的月色。当时我正在读村上春树的小说,而这一切都缘于一个叫素素的女子写了一本叫《假装是一次偶然》的书,我以极偶然的方式从一个朋友手中得到这本书,它却让我在此后的几天里夜夜辗转难眠。我知道白杨也是这样的人,极易被触动,在别人的故事里经历一番又一番的惊心动魄,最终让自己心老沧州,这正是我们这个年龄的女子易犯的毛病,致命却无可挽回。白杨是永不承认这些的,她表现的还像是初中那样的没有风度。看着面色白赤的白杨,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这中间不曾有过这种种变迁。然而有谁能够踏进同一条河流呢?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白杨,她是自由的,不再属于任何人。红尘中的我们永远做不到这一点,我们纠缠在悲喜之间,以爱为借口,渴望全部地拥有别人又甘愿被别人全部地拥有,只因为我们太寂寞。
白杨在上大学后开始正式地以油画为职业,我在她的阁楼里曾经看过十来幅画。她这时的画已经不复少年时的清淡和规矩,开始大量地采用浓墨重彩,颜色的配比也不再协调,似乎是一种刻意地失衡,刻意地要打破什么。白杨曾送给我一幅她的自画像,画上是很文静很秀气的女子,含羞而笑,然而总让人觉得有些矛盾,眼角和唇边有些放纵的味道。白杨似乎很醉心于现在的风格,这也是她自己的风格。其实白杨所在的学校的氛围也是很与众不同的,至少与我们学校截然不同。白杨一次在与我聊天中谈到她的父亲,她终于明白了当年才华横溢、名动全校的父亲何以会采取了以后的人生态度,总是想从家庭中逃出去。"不逃他还能干什么呢?"白杨淡淡地说。在我们这个年纪看婚姻,总只见些美丽的温暖的东西,无法设想随之而来的琐碎和平淡,尤其是当你要以自由为代价去换取温暖的时候。然而白杨又是很同情母亲的,婚姻对于苏阿姨来说,不过是一场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在这样的一场战争中,她磨掉了所有的青春和美丽,抓住的却只是些冰冷的空气和无望的将来。大多数的女孩都和苏阿姨一样,带着对未来的梦想披上了嫁衣,在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中又忘掉曾经的梦想。很多年过去的一个午后,暮年的女子回望过去,看得见头的路上还有年轻时如花的笑颜,身边的人却已经形同陌路,那时的心情恰如童年时折的纸船,寂寞地打着摆子,停在秋天寂寥的塘边。爱一个人爱到肯嫁给他,实在需要很大的勇气。白杨最后原谅了她的父母,原谅了活在各自的痛苦里的两个人对他们的女儿的不经心和不在意。人生尽管是一袭里面爬满了蚤子的袍,然而它毕竟还有华美的一面,白杨是如此安慰自己的。
白杨在大二的后期开始准备出国。白杨的老师,一位在国际美术界很有名望的教授,对她在绘画上的悟性很是赞赏,极力推荐她出国深造。我是在电话里得知这一消息的。考上大学后,白杨极少回家,极少和以前的朋友们联系,实际上她以前也一直没有什么朋友。对我们初中和高中的很多人来说,白杨和她那近乎传奇的经历不过是个不大不小的谈资罢了。小城一向是健忘而世故的。其实任何地方不过都是这样,包括白杨将要去的澳洲。为一个爱上一个城市总比为一个城市爱上一个要容易,这是白杨临走时对我的忠告。我是极怅然的,因为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像白杨那样爱那些纯净的百合和满地的月色。不过还是很为她高兴,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逃离熟悉的环境本是白杨渴望已久的事,这和那个小小的阁楼一样是很多人心中的梦想,包括我。
白杨走时,我没有去送她。我只是在北方清冷的月色里静默良久,祝福她终会找到一片不下雨的天空,和一个倦了后可以回去的家。而我,我的日子还是一样要静静流逝,我知道自己终会在黎明到来之前,从回忆中醒来,然后融入那忙碌奔波的人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作者:张璨 北京对外经贸大学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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