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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昆:在笑面和网络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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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乐带起掌声)

  阿忆:话题节目《谁在说》。大家知道,姜昆是一位相声表演大艺术家。但是90年代末,他突然办起了网站,而且还说网络是我城市的儿子,相声是我农村的儿子。那今天我们就来看一看,这同一位父亲是怎么对待截然不同的两个儿子的。好,有请姜昆上场!

  阿忆:姜昆老师先别上胸麦。在您别胸麦的同时,我给您介绍一下场上的另外两位重要成员。在我身后,是首席观察人甘琦,她是万圣书苑的女主人。在您身后,是键盘手孟军。好啦,让我们开始谈话。可以说,大家认识您,是从您特别早就说相声儿。比如说我,我听您说第一个相声儿的时候只有12岁。那是在70年代末,那个相声儿是《如此照相》。您在全国范围内出名儿,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相声?姜昆:你记性真好,是这样。

  阿忆:这个相声是怎么创作出来的,它是您自己的杰作吗?姜昆:说起来挺偶然的。在说这个相声儿之前,我已经说过几段不出名儿的小相声儿。这使得我有机会来到北京王府井,去非常著名的中国照相馆去拍剧照。那位摄影师叫"姚金才",是全国劳动模范。但姚模范对赵炎发生了浓厚兴趣,因为赵炎的脸是圆圆的,不仅浓眉大眼,而且是大双眼皮儿,特好看!所以姚师傅反反复复给他拍,弄得我一个人坐在旁边闲着没事儿。于是,我就跟姚金才聊天儿,听他讲起很多很多文化大革命当中的事情。比方说,什么样儿的人可以照相,什么样的不可以照。这引起了我对过去我们经历过的那段生活的很多很多的回忆。正好,我原来在建设兵团曾经演过一个作品,叫作《节日相》。《节日照》跟后来的《如此照相》正好相反。你要给我照相,我偏不照!要照,你得先照我这条腿……(笑)

  阿忆:那不是有病吗?照相怎么能照腿!姜昆:可我这腿是赤脚医生的腿,走"六二六指示",不照这条腿怎么行!等预备好了也站好了,这位又说,我不照!要照,你先照照我的耳朵!哪能光照耳朵?我这耳朵,是在反修第一线专门听什么什么的耳朵。等到摄影师又准备好了,他又不照了。我不能照一个人的相,要照,就要照集体照,我们的集体是怎么怎么一个集体!通过这个表演,可以让大家看到那个专门歌颂的年代里许多滑稽的事情。你要给他照正常相,他偏不肯。而在文革,情况正好倒了过来。你想照正常相,摄影师不答应。那时,人就像得了神经病,疯了。所以,我就反其道而行之,写出来了《如此照相》。

  阿忆:《如此照相》是一个遥远的记忆,很多年轻人根本没听过。您能不能用简明扼要的语言告诉我们,那个时代,哪种相可以照,哪种相不能照?姜昆:"凡到我革命照相馆照革命相片之革命群众,进革命门,照革命相,需高呼革命口号。如革命群众不呼革命口号,则革命摄影师坚决以革命态度不给予革命回答。此致革命敬礼!"当时,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你知道,我没有一点儿夸张,只是用语言的重复性加大了戏剧效果。

  阿忆:您的记性也正好。24年过去,您还记得这么清楚。这个相声之后,您又有什么新的轰动相声儿吗?姜昆:这个相声儿成功的时候,我已经28岁。这时,侯宝林已是响彻中华大地的大腕儿。我还知道,马季老师在他28岁时已功成名就,而我28岁时还是学徒模样。那么偶然一次机会,让我演了《如此照相》,哎哟我觉得敢情相声儿也有这么广阔的天地!于是我就从一个普通相声演员那种说说笑笑的爱好中突破了出来。我发现,我还能创造,还能攀登,还能够爬上更高的山峰。我想顺着这条道路再写出一些作品,而这些作品必须要符合我自己的条件,符合我的生活。于是,我就写出了《诗歌与爱情》。实际上,我在相声儿创造道路上搞出了好几个"第一"。文革以后,是我的《诗歌与爱情》把那些很长时间不允许上广播、上电视、上舞台的老歌曲第一个唱了出来。写《红色园丁》的时候,把我大家都知道但又没人去处理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再比如说《如此要求》,我塑造了"漂亮姐儿"这个形象,第一次大量使用了平常生活中的语言。通过创作《霸王别姬》,我第一个触及了官僚主义问题……

  阿忆:"我腊个姬喜欢我!"姜昆:对!那个主角儿是上海人,爱说"搞撕么搞啊?我告诉理,这里不当苏记我到蜡里当苏记。我就是要说了算"。说今天吃什么,吃猪头肉,他就说:"我要呲租的蜡个胸脯,要呲租排骨!"这种方言的使用,是我在深入生活当中听别人这么用的,我把它当相声儿说出来后,结果形成了一个固定模式。这个模式现在很多相声儿演员和小品演员都在用。还有,最早在相声儿中使用东北话的--我想--可能也是我。有一次我坐火车,跟一位乘客聊天儿,他说一口东北话,什么"租肉炖粉条可劲儿的造",哎那都似从我那嘎瘩粗来的!我在东北生活了将近10年,后来创作跟东北话有关的相声儿,那是语言积累的一次再现。后来,赵本山、宋丹丹、黄宏、潘长江都用东北话表演小品,使东北话成了中国表演艺术界一个重大的语言工具。

  阿忆:您提到的这些相声都是您自己创作的吗?姜昆:80%出自我的手。

  阿忆:80%是您自己写的,20%是别人写的?姜昆:我和李文华合作时期的相声儿,基本上都出自我的手,只有个别节目经过了别人的修改。等到跟唐杰忠合作,从说《虎口遐想》开始,有将近20个作品是粱左主笔。

  阿忆:他是梁天和梁欢的哥哥。姜昆:是的。他带给相声界一股比较清新的气息,而且把知识色彩带进来了。《虎口遐想》本来是梁左的一篇小说,我把它改成了相声,效果非常好,于是我们两个人开始一起合作。我看过一个罗马尼亚讽刺话剧,写的是一个官僚机构,一帮人被关在电梯里。他们干脆在电梯里指挥,知道办哪件事该上几楼,盖什么章上该去哪儿。于是,我就和梁左写出了《电梯风波》。后来,我们又创作了《着急》和《是我不是我》。

  阿忆:这些相声好像都在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上表演过?姜昆:基本都在春节晚会上表演过。

  阿忆:说到春节晚会,我想起来了,1983年以前您纯粹是相声儿演员,但自从1983年黄一鹤导演选中您,您就开始在许多电视台做起了主持人。姜昆:只是客串,不是名副其实的主持人。

  阿忆:中央电视台1983年春节晚会的5位主持人有主客之分吗?姜昆:大家都是客串,没一个是正而八经的。现在想起来,当时的主持人跟现在不一样。当时做主持人就是……

  阿忆:背台词儿?姜昆:不是,是顺嘴胡说!

  阿忆:顺嘴胡说?当时的主持人可以顺嘴胡说?姜昆:现在才是背台词儿,自己不许多加1句话。当时可是尽量想法儿多说话,却总也找不到词儿。只要你多说两句,导演一会特别高兴。

  阿忆:我喜欢那个年代。姜昆:我怀念那个年代。

  阿忆:那您记不记得那个年代的麦克风,是什么样子?姜昆:记不清楚了。

  阿忆:1998年,我和中央电视台的胖张越共同主持22集的大型系列专题片,叫作《电视四十年》。其中有1集专门回顾电视春节晚会的发展史,我们着重看到了黄一鹤的1983年晚会。过去,我们都曾看过这台晚会,可是我们都不记得了。当我们编这个片子时,我们才意外地发现,那时主持人的话筒还不是无线麦,所以人人牵着一根线。无论是刘晓庆和王景愚,还是姜昆老师您,每个人上场都是这样的(左手拿话筒,右手作牵线状,观众笑)。5位主持人就有5条话筒线,所以专有一个人给大家捋线,为的是5条线别拌在一起。姜昆:我记不清了,可我记得我们穿的特别寒碜!

  阿忆:不仅是穿的寒碜,舞美设计也特别寒碜。如果不回头看,我们的记忆会告诉我们那时挺好。现在有机会回头看看,才知道那时的电视环境非常非常土,甚至不如现在的县级电视台……姜昆:你无法想象当时拍电视的那种劲头儿。现在你看,中央电视台拍大型晚会节目,那都是在一个非常豪华的宫殿式的……

  阿忆:12000米演播室。姜昆:对。而且是一字一字彩排,几乎把时间完全卡死,然后在电脑里修改一番。但我们那时候连算盘都没有。李谷一和我临上场之前,我突然问黄一鹤,我们俩唱的那个《刘海砍樵》还有没有?黄一鹤说,嘿怎么能没有!咱不是排好节目顺序了吗?你看,李谷一返场就是你上。哎咱这儿是不是需要一个道具,弄个挑子?刘海砍樵嘛,人是樵夫,总得有个挑子。对啦,姜昆你赶快去找个挑子!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他让我现去找!好家伙我就赶紧去找,可节目现场到哪儿去找挑子。我就找了一根木头棍子,想办法用红绸子系了一大串儿红花。我刚串完就该上场了。那时,歌儿是早录好了,但词儿全不知道。所以全都写在手背上,一边摆动手臂,一边看手背。当时真没想到,这么一首歌仓促上阵的歌儿,却闹得脍炙人口。有人说,是姜昆唱了这首歌才把它推向全国,让全体中国人都知道了这首湖南歌儿。

  阿忆:而且还说,姜昆不仅能说相声儿,能做主持人,他还能唱歌呐!姜昆:无心插柳柳成荫。

  阿忆:不过听您这么一说,电视观众会以为主持人都是在手背上写好字才上场的。(立即作读手背状)现在,请问您下一个问题,您第2次做主持人好像是在1990年与杨澜共同主持《正大综艺》?姜昆:1990年的时候,我已从过去那种怀有热情演节目逐渐变得比较冷静。当时,电视界还没有"主持人"这个观念,只是一对儿一对儿的男女播音员。而且那个时候连这种对儿对儿男女也要砍掉,那时叫"淡化主持人",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来了一个节目,就是现在的《正大综艺》。这个栏目当时大多数人不知道,好像只是北京电视台陆陆续续转播过几期老式《正大综艺》……

  阿忆:我记得,是秦佩一个人主持。姜昆:是。这个时候中央电视台问我,姜昆你能不能一起来主持这个节目。我首先想到的是了解这个节目的大概情况,于是我跟正大集团谈了一下。我非常看中它的一点,那就是,他可以不让我背稿子,可以让我由着自己的性子说话。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点,我喜欢即兴的东西。你给我弄出来的东西,我总记不住,总是说错。凡是你看到我的眼睛看着天边儿,嘴往旁边咧的时候,那就是我在背词儿。我觉得,正大给了我一个空间。其次是,中央台选出的杨澜是一个很好的合作者,她虽然比较年轻,当时还没什么经验,比如说有时会抢话,但我觉得她思维非常活跃,知识面儿比较广。再次一点也非常重要,中央台一开始作《正大综艺》的时候,需要一个我这样的人跟诸位名家打交道。我这个人在老的里边儿算小的,在小的里边儿算老的,基本上是承上启下的结合部……

  阿忆:说穿了就是找嘉宾比较方便?姜昆:是跟他们开玩笑比较方便。所以有时候杨澜跟他们开玩笑,我就提醒她,还没到你跟没头发的人开玩笑的年龄。我告诉她,你还是稍微慢一点软一点。最后还有一点挺重要,我觉得我毕竟已经40多岁了,需要用一些即兴的东西来锻炼自己的思维。舌头老不用会木,我就想,要保持自己的舞台艺术青春必需这种实战场合来训练。就这么着,我上了这台节目,上了整整1年。1年之后,还没等到人家说我不好,兄弟我先撤了。为什么?那时我已经感觉到,"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这一伸手……

  阿忆:这句话不是即兴的吧?(笑)姜昆:不是即兴,是规定好必须说的。后来,大家都说我们,"不看不知道,两个大傻帽儿"!(爆发大笑、掌声、音乐)当时,已经有很多人评论说,这样一个知识型的节目不应该由姜昆那种油滑的相声儿演员来体现。当我看到这个信息,我马上就决定要退下来。我说,我已经做了1年,而且刚开始说好了就是作1年。他们原以为我希望在这个节目呆下去,没想到我突然提出来要走。而且,我提出的理由是,我觉得应该给节目换一个知识色彩强的人,别按咱北京话说"斩了"这节目。他们说,有道理。于是就请出刘教授接替我,后来又请了方舒方惠姐妹。可以说,这段时间是过渡,最后还是由赵忠祥老师接上来兜底。我觉得,赵忠祥作这个节目非常好。

  阿忆:我可以让您评价一下您和赵忠祥究竟谁主持《正大综艺》更合适吗?姜昆:这是花卷儿和馒头的关系,不可比。赵忠祥老师,咱没法儿跟人家比。我不代表政府,可赵老师是国嘴,长着一副庄严的中央电视台的脸。(笑)怎么说呢?他说出来的东西,大家都认为是从非常正经的渠道得来的。我说的,大家是听一半儿信一半儿。可能一半儿是真,另一半儿是姜昆瞎编的。说实在的,我后边儿几个人想接住我,恐怕不大容易。能跟杨澜配合,也不大容易。我的意思是,两个主持搭档要能压在一起,能把天平两边儿的砝码摆在同等分量上显示出平衡。对于别人不大容易,但赵忠祥老师我觉得很合适。你甭管杨澜嘴多快,赵老师就是慢条斯理儿在那儿压着。所以我觉得,赵忠祥和杨澜合作特别成功。我看了两期之后说,赵老师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阿忆:但你说赵老师和你,一个是馒头,一个是花卷儿。姜昆:我的意思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有人喜欢吃花卷儿,有人喜欢吃馒头。

  阿忆:但都是面食。(大笑)

  阿忆:后来,我又发现您开始写书了,写一本叫作《笑面人生》的书。姜昆:你发现得晚了,其实我早有这个本领。

  阿忆:我知道,您能写相声儿,但书和相声儿毕竟不一样。姜昆:有人经常问我,姜昆你说说,是不是名人稀里糊涂就能写本儿书蒙人。但我跟你说,这些书我早就写成了。过去,为春节晚会写相声儿,我也是先打好了多少年的腹稿儿。1995年,我辞去广播说唱团团长职务,我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抓紧时间,把多年积累的东西写成一部书。没有想到,这正好赶上1997年名人们突然一起写书。

  阿忆:名人出书的始作俑者是赵忠祥,他在1996年初推出了《岁月随想》。姜昆:我是1996年底交稿儿,1997年初上市。

  阿忆:这就是名人出书最早的3部,一是1996年初的《岁月随想》,一是1996年底的《笑面人生》,是1997年夏天倪萍出版的《日子》。您一定记得,大家对名人出书曾经有过很多非议。姜昆:有一次签名售书,我大老早开车去山东,6点钟就赶到了。活动本该9点开始,但我看围得人太多,8点半就坐在那儿给读者签字。签到中午12点钟,手腕子累得受不了了,也总算签完了。12点半吃过饭,本想下午再活动活动就告辞。但好多记者不让我走,要我临时主持一个记者招待会。说他们都是百里迢迢赶到这儿,专门看我的,而且有一些问题要问问我。我说好,提吧。结果问题非常尖锐,简直是围攻。有人首先问,姜昆老师您必须回答我们的问题,您大老早上这儿来,是不是为了挣钱?听说你在这儿签字售书,卖1本书提1本书的钱。所以您一定要回答,您是不是为了钱来的!

  阿忆:那您怎么回答呢?姜昆:我就跟他讲,这本书每卖1本书,我能提两块钱版税……

  阿忆:你的版税一定是10%。姜昆:版税10%是事实,一共卖了50册书也是事实。但你要说我光是为钱来的,我告诉你,我有一个比这更能挣钱的好方法。今天早上大家听说姜昆来这儿卖书,所以都跑来了。那一般是一半儿冲着书,一半儿冲着姜昆的名儿,想看看姜昆什么样儿,想得他的一个签名儿。那不如弄个笼子,把我搁在里头,让大伙排着队跟我照相。照1个5块钱,其中两块5交税,剩下的还比写书多5毛钱。这就不用写字啦,光咧嘴乐就行了。这要求不高吧?咱们想一想,如果你到动物园跟假熊猫照相还得花钱呢!跟死骆驼照相也得花钱!是吧?掏两块钱,往假骆驼旁边儿一站,扶着它照一张!那干脆你把我当骆驼成吧?(笑)当一傻骆驼,让我站在那儿陪你照。我说,全国有3000多个县,我1个县蒙人1天,就够吃了。对不对?或者我也甭别的,就在北京找个人,再找个小铺儿,当模特照相挣钱也能够吃。我要是为挣钱,有比写书更好的方法。写书多苦哇。写完稿要打好了,送到编辑那儿修改,修改完了再去印刷,最后还得去卖,还得挨个儿给读者签名。说实在的,你写好了有人说你好,但你也别忘了,还可能有一半儿人骂你。那不是受累遭骂吗?名人出书本身可以带来一定的名利,大家冲着你的名字买书。但别忘了,你书写得不好又会带来所有人对你的骂。你不能光看贼偷吃不看贼挨打。(爆发大笑)你要说我为钱来,我不否认这里面一定有钱。书写成了,自然有产生钱的道理,其中的利益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你没有权力干涉。也有人问我,我们听说您特别爱做慈善事业,那您为什么不把今天挣的钱都捐给希望小学,这事儿您能回答我吗?我说捐献小学是我的事儿,不用你给我安排。我愿意捐给哪个学校就捐给哪个,我说这事儿如果您愿意提醒我哪儿更需要捐款,您可以告诉我,我做个计划,自己安排捐献。您别告诉我必须捐给谁。什么时候您到我们家成了管家和领导?什么时候我媳粉儿不管我你管我了?(大笑)您就是我媳粉儿,我也有不听您的话不接受您意见的可能性呀!还有更有可气是说,您现在是不是觉得您是一个大作家了?你看出来了吧,这意思就是怀疑你。我说,你是认为我就是一个相声儿演员,充其量写写相声儿还不配写书对吧?他说不是,是想问我将来还会不会继续写书。我说,我还会写。他又问,难您是不是认为自己是作家。我说,作家哪儿来的?作家不是你封的,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有一句话可以告诉你:没文化的人不写书,写书是一种文化现象;不认字儿的人不买书,书店卖书也是文化现象。你认为我没文化,不应该当作家,但我向文化靠拢总是一件好事儿吧,对不对?(笑)你不能阻止我向文化靠拢,对不对?

  阿忆:请您用简短的语言告诉我,您怎么评价自己这本书?姜昆:我觉得这本书写得挺好。(爆发大笑、掌声、音乐)不但别人爱看,连我自己都爱看。我看了好几遍。

  阿忆:到了1997年,您好像又谋划出了一种新生活。我在开场白中已经说过了,您说相声儿是您农村的儿子,网络是您城市的儿子。那能不能告诉我们,您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起做网站了呢?这时候,您的年龄已经奔着50岁去了,那是一个什么是新的就不接受什么的年龄……姜昆:网络对我来说,是一个小精灵,在我面前扮演着各种各样的嘴脸。我一开始也琢磨不透它,但当我看清它的面目后,我就进来了。进来以后,就再没离开它,而是一天到晚用眼睛看它。你看我这眼睛,跟说相声儿那时候比差不多小了一圈儿。这就是盯电脑盯的!(笑)我是这么想的:在100年前,当这个世界刚刚发明电的时候,爱迪生让大滚轮儿一转,转出一个小电流;大家一看,说,这是什么玩意儿!这是鬼火儿,没什么用!你看我这个多好,他们从兜儿里掏出火柴划着,沾沾自喜地说,看我多亮,我可以点着蜡烛,可以点着油灯,还点着火炬;但是过了50年,这个世界没电不行了。等到100年以后,如果没有电,连白天都是一片黑暗。2000年元旦,我在《北京晚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我说我想清了网络的未来,想清了它会给我们勾画出什么画面。将来,我们早上起来睁开眼就可以冲着墙壁喊:"上网!"于是,墙上的电脑屏幕就开了。我们说"新浪网",我们就能进新浪网,喊"昆鹏网",就能上昆鹏网。那个时候,家里全都电脑化了。我说"喝豆浆",厨房里就给你做出豆浆。写这篇文章时,我只是以一种幻想的方式描述未来。但就在4月中旬的时候,"喊上网"已成了现实……

  阿忆:术语叫作"声控"。姜昆:对,声控已经成为事实,你说多快呀!我还讲到塑料,小的时候我一听"塑料"就觉得是一个特别神秘的玩意儿。没想到现在我们要控制白色污染了,塑料很快就将被我们的生活淘汰掉。可以说,现在淘汰一样东西,根本不需要从10岁到40岁这么长的时间。你看看桌子上摆的电脑,从286到386,从386到486,从486到586奔腾,然后是奔腾1、奔腾2、奔腾3,其间的替换是多么的频繁简短。现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已经被想出来的东西,在他正好用的时候你就可能不用它了。你觉得不能用了,必须换一个更新的东西。我想正是这种东西告诉我,我前边的世界是一个未知世界,网络究竟怎样进入生活,究竟会在哪种程度上把生活--把人的思维方式和工作方式--紧紧控制住,这是一个最大的问号和悬念。为了解开这个悬念,也出于自己对网络前途的信任,我决定干网站。

  阿忆:但您的初衷,只是想把相声儿放进网络?姜昆:除了今年,我每年一般要去近20个国家,给那里的华人进行慰问表演。每次人家都说,姜老师真不容易看到您,您什么时候还来?我们估计,我们这辈子是不是只能看见您这一回了?你想想,光中国就这么大,中国的县我都没走遍,更何况现在有人的地方就有咱们中国人,我怎么可能老去国外呢!就在奥地利那么老远的地方,大街上竟然有小孩儿叫我的名字"姜昆"。我说你从哪儿出来的?(大笑)他说,他就是在奥地利生的。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叫"姜昆",他说他们那地方没什么中国节目,爸爸妈妈就给他看《春节晚会》录像带,他就认识了我。大家需要看节目,但演员分身无术,我们现在的卫星覆盖面和转播技术也达不到要求。怎么办?我想网络是一个最好的工具,它能把我的相声传送到每个人面前。只要你上因特网,不分地点,不分时间,也不管时差,你都听相声看相声。于是,我首先创办的是"中国相声网",后来它才逐步扩大成"中国名人网"。

  阿忆:这不是两个网站吗?姜昆:不是,它是一个网站的两大频道。中国名人网是把文化界名人安在网上,不断向网民发布消息,告诉大家娱乐界有了什么新信息,这些人每天都在干什么,又有了什么新节目。

  阿忆:我知道,上网会遇到很多问题,比如说经常死机。但这是毕竟是很小的问题。我想问您的是,刚开始迷上网络和做网站时,您一定会遇上一些大问题。比如说,您的年龄老大不小了。比如说,当年的网络状况十分尴尬。再比如说,网站刚一建成,风险投资的钱就用光了……姜昆:对,凡是别的网站遇到的问题,我都遇到过。

  阿忆:您最开始做中国相声网时,跟瀛海威有过合同是吗?姜昆:是的。我跟瀛海威张树新老师谈好,我出资料,她出平台,共同构筑中国相声网。我还注册了"www.chinaxiangsheng.com"的域名。那时,我拼命地做,准备好了所有录音带录象带、相关资料、历史文件。但后来听说瀛海威内部有一些争斗,所以我的计划被拖后了四五个月。最后那边儿说,张树新带着好多经理集体辞职了。就这样,跟瀛海威的合作没有成功,但瀛海威引导我走上了网络之路。既然上了路,我一拍脑袋,干脆咱自己干吧。可以说,是瀛海威推了我一把才把我推向了自己做网。

  阿忆:张树新辞职,您完全可以收手,不继续干了。姜昆:我可以不干,但我正在干的过程之中,觉得这事儿还没有完成。瀛海威时代,中国的internet还不成熟,网站特别少。我当时上的网只有四通利方和台湾两个网站。像南极星、中华经济论坛、东方网景还没有陆续出现。所以,我那时候就跟疯了似的,朝思暮想想弄一个自己的网站。

  阿忆:自从您作网络之后,我发现您经常是一句话中能带出好多英文。我知道,您以前是学俄语的,但上因特网遇到的全是英语,您是怎么改变自己的?姜昆:学呀!那天大山说,姜昆老师英语讲得不错,就"venture capital"讲得最好,成天跟人要钱。(爆发大笑)

  阿忆:"venture capital"的意思是"风险投资"。好,中国相声网要挂在张树新的瀛海威上,但张树新不幸辞职,您开始自己干网。自己干的时候,您可以重新注册域名,而且注册为"www.jiangkun.com"。姜昆:但当时"jiangkun"已经让别人抢注了!我一查,是美国旧金山一个姓"陈"的先生注的,而且一注就注了两年!我想办法跟他联系上了,但人家不白给我,想跟我谈价钱。可那时候,我没钱……

  阿忆:他要多少钱?姜昆:不多,大概只要个一两万美金吧。

  阿忆:那么便宜!丁磊创建网易时,netease已被一位新加坡人注册了。而且,那位新加坡人丁磊出500万收购域名。姜昆:他收没收?

  阿忆:当然收了!姜昆:500万收的?那是他有钱。我跟你说,我特别特别后悔,我当时要是能出1万美金,www.jiangkun.com就是我的了。但我拿不出1万美金。

  阿忆:不会吧?《笑面人生》卖了50万册,每本提两块钱,哎呀吗呀您的税前版税收入是100万人民币!姜昆:但我交了20万的税,又捐了40万盖了一座学校。

  阿忆:都是那个记者害的。(笑)姜昆:弄不来jiangkun.com怎么办,干脆就叫"kunpeng.com"吧!昆鹏展翅,扶摇直上上九重天,也挺好听的。到了今年年初,jiangkun.com满了两年,我派我们的技术经理3个人在网上盯着,结果一瞬间又被一个小孩儿给抢注了!(笑)这孩子非常不错。他给我打电话说,您是我心中最崇尚的人,我一定会把这个域名免费提供给您,就算我送给您的礼物。但条件是,您得支持我把自己的网站建起来。我一打听,他的网站比我的花销还大。(大笑)我没敢答应。算了别闹了,我还是叫"姜二昆"吧。(爆发大笑)

  阿忆:您看咱们聊了这么半天,我觉得我身后的首席观察人差不多也理顺了你的奋斗的一生。此刻,他一定有许多话要说。甘琦:我都听楞了。我看您的生活是一件事里藏着另一件事,另一件事里又藏着更新的事情。所以我在想您的性格到底是什么,是随时准备开拓更新的事业,还是有一点贪玩?姜昆:你刚才说我是一件事包着另一件事,好像我跟事儿妈似的。(大笑)不过说实在的,你说的这话是对的。小时候,我姑姑问我,姜昆你说你的爱好是什么?我说,我爱器乐,爱唱歌,爱一切表演,我还爱看书,爱写点儿东西。最后,我姑姑说,你是一个多方面爱好者。她用了"一个多方面爱好者"来概括我。要知道,现在"多方面爱好者"没什么新鲜的,但那时是一个怪词儿……

  阿忆:姑姑的真实意思是,姜昆用心不专一。姜昆:可您干嘛要我"专"呢?过去有一句话,说相声儿演员的肚子是杂货铺,除了油盐酱醋茶,其余要什么有什么。相声儿演员必须这样。我想,用一句文词儿来说,正是对生活的这种热爱,这种好奇心,才促使我干了相声儿这行。甘琦:可多方面爱好者并不算少,我就总碰到这种人,但您和他们不一样。您能把某一个爱好变成一件在一段时间内从事的事业。所以我想,您好像不止是简单地热爱生活和有好奇心。这些东西人人也都有,可怎么能干成它,还需要一定的心计和准备。比如说,您喜欢网络,最后却能您的.com心态放在现实中,这……姜昆:搞网络能搞成今天这样,是我始料未及的。现在,我们在1000平方米的办公室里,有将近70人在工作,每天的点击率有上百万次。它发展得确实太快了,我们公司从建立到现在还不到两年时间。这是我一开始没有思想准备的,我当时只是想着怎么为相声儿服务,把相声放进去。当我走了一步之后,发现前面还有一个空间允许我走,我就循序迈出下一步。直到今天这时候,我的脑子才开始清晰起来。我发现,我现在不仅仅是在干一个相声儿网,而是在作.com企业,是一个互联网IT事业。我算是文艺界第一个踏入网络的人,我还把我的朋友们请了进来。我突然感觉到一种责任,这种责任是,怎样利用网络,把它发挥到极至,跟国际接上轨。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像我们这样的演员,跟国外演员--甚至是跟港澳台演员--在一起,都经常有一种很不平衡的不接轨的感觉。他们是商业社会包装出来的人,但我们不是。人家大牌儿明星出去以后,有三四个经纪人跟着,还带着保镖。咱们是排着队,前面是团长,后面是秘书……

  阿忆:您也想带保镖,把团长撵走?(大笑)甘琦:以前,您叫"姜球球",但没有做成足球队。现在,您又被人称为"姜虫虫",居然真的做成了IT。在您的性格中,是不是表面上看是嘻嘻哈哈,贪玩儿,好奇心强,但实际上是温柔敦厚。你在演艺圈儿里,人缘很好,你性格里有没有一种硬的东西?姜昆:我当中国广播说唱团团长的时候,想请梁左调到我们团创作组来工作。我把他的关系全都办好了,但他没来。我说,你为什么不来?他说,你那儿管得太严,我受不了,我需要过散漫一点儿的生活。他要去中国艺术研究院,我说好,于是我就帮他办下来了。梁左说,姜昆我给你一个评价,你就是一个大家长!你在你们团是一个大家长,你用两只大手把所有你弄来的人都护起来,谁想对他们不好都不行,谁对他们太好也不行。我当说唱团团长是1985年。那时我和总团团长第一次谈话,我说要把我们团办成广播艺术团的特区。他听了以后很奇怪,不知道我说的"特区"是什么意思。那时候,特区是刚刚兴起的名词儿。到了1986年我搞改革,提出很多新东西,但被一一封杀。可以说每走一步,都要经历很大的挫折。1995年,我不当团长了。1996年,我在中央电视台海外中心搞起了《姜昆笑世界》,比现在的《快乐大本营》早1年半!我跟中央台说,要把所有栏目都弄成搞笑节目。但我又搞得太早了,人家说,你干嘛成天老笑!因为搞太早,《姜昆笑世界》又被封杀了。说实在的,我脑子吸收东西确实比较快,但我老找不准步伐。老是枪还没响我就跑出起跑线,结果让人家推回来。我唯独是互联网络这一步走得正合适,而互联网络这一步比什么都重要。那是差之分毫,失之千里。甘琦:好奇心是所有"事儿妈"的源泉。此外,您还有一点责任感,像个大家庭的大家长。我们现在看到,您实际上是在许多事上领先了好多步,于是都失败了,唯独网络您只是迈了1步,但却成功了。姜昆:我成功了,你会看到。我失败,你却没机会看到。这就像是说香港,老说香港真棒,谁谁回来挣多少钱。但我说,那些没挣钱在街上要饭的回不来,所以你看不着。(笑)甘琦:我们没有看到贼挨打的时候。(笑)我还想问清楚你的性格因素,你有没有比较强硬的东西,而不是像现在我们看到的这样?姜昆:我是老好人儿,不愿意驳人家,尤其是不愿意驳你。我觉得硬也好,软也好,实际上是每个人都具备的性格,这要看你用在什么地方。我要是真能像你说的那样特别硬,可能我能成的事情会更多一些。我就是因为太软了,所以有很多事没有成。所以,听到你我这个问题,我觉得很惭愧。甘琦:您已经很棒了,不要对自己要求过高,可以给自己留一点儿余地。

  阿忆:聊到现在,您成名以后的整个生命旅程,已经被我们完整地知道。这里面包含有零星的失败,也有惹人注意的成功。现在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您创作并演出《如此照相》,使你一夜之间被当年的8亿中国人一下子记住了名字,那成名之前和成名之后,您的心态是什么样子的?姜昆:我曾在一篇叫作《寻找轻松》的文章里讲过,我看到很多明星对一般群众不公,甚至拿帽子打人家,心里觉得很愤怒。有一次我去吃饭,来了几位厨师让我签名,我就在他们的帽子上签了名儿。后来又来了一拨儿客人,我也给他们签了名儿。这时,饭店老板跟我说,前不久他也坐在这块,也是陪一位明星吃饭。有一个小男孩儿颤颤微微地进来,跟明星说,我等您好久了,您能我签一个名儿吗?这明星说,我认识你吗?这么着我们还吃饭不吃饭?出去!最后,小男孩儿含着泪,出去了。听了这个故事,我就写了《寻找轻松》,其中谈到有些人没想到能当明星的时候突然成了星,成了星之后又没想过怎么去当好星,于是就产生这样的事情。我后来回忆自己,我发现,也许是在兵团那段时间太坎坷了,等到我来北京以后我突然不相信自己能到中国广播说唱团工作。

  阿忆:是因为《如此照相》获得成功,您才调进这个团的吗?姜昆:不是。我来北京的时候还没有写这个相声儿。是因为发现我是个相声儿苗子,才把调来的。当时,我拿着工作证,老觉得是假的,老觉得有一天我还会回到农村去。所以我就特别珍惜,珍惜我的新环境,我怕有一天会失去它。等到《如此照相》一下子成功以后,我突然发现,我又跳到了这种思维之中。我发现太火了,我怕不住自己。别人奋斗10年20年没达到的,我1个相声就达到了。我怕接不住自己,就马上投入下一个创作,写出了《如此要求》、《漂亮姐》、《爱的挫折》、《诗歌与爱情》。我接住了自己,接着又往下写,但很快又发现接不住自己了。我就是在这种恐慌之中过来的。到了李文华老师病了,我们无法再继续合作下去的时候,我真是觉得我必须一个人彻底走入单干了。幸好唐杰忠老师自告奋勇,问我能不能跟他合作。我很感激唐老师。跟他合作,要寻找一种新模式。我要让大家重新相信,姜昆跟李文华合作,并不是为了寻找支持,并不是因为有了李文华才有姜昆。要让大家知道,姜昆是有能力支撑自己的。我和唐老师开始合作了,而且又很幸运地碰到了梁左这样的事业支持者。梁左的一系列作品,至少在我和唐杰忠的合作中是最大的支柱。唐老师离休后,我又面临新的选择。我开始和年轻人合作,寻找新路,于是有了首席观察人提到的"姜球球"。我们陆陆续续地创作着,也正好碰上了我们的轨迹落入低谷的时候,碰到了相声儿轨迹落入低谷的时候。这就是我走过的道路,我在想,寻找当年当明星以前和当明星之后我的感觉,我总拿不准说哪一段儿。

  阿忆:我相信,那时您确有巨大的恐慌。但我特想让您说实话,您那时有没有过得意?姜昆:对我来说,恐慌多于得意。我在1978年写了第1个相声儿,并跟李文华老师形成了搭档。1983年,我们成熟了,但突然来了一个春节晚会。从此,我全身心挂着晚会,为第2年第3年第4年准备着。到了1985年春节晚会,我又调到说唱团当团长,面临重新组合。我来不及得意,又去奔又去忙了,所以我一直是诚惶诚恐过来的。

  阿忆:创作《如此照相》时,您想没想过演出后,您会一下子名声高涨?姜昆:完全没有。

  阿忆:当时有没有很功利的目的,比如说创作时便知道抖了哪个包袱之后全场肯定哗然,然后您就就此出名了?姜昆:甭说我,任何一个相声儿演员,当他们看了这个作品之后,都没想到它会成功。一个作品是否成功,是非常偶然的事情。当时很多老演员看到这个相声儿,都说不行,说姜昆你别演它。他们一部分是出于好心,怕政治上出问题,怕演了以后将来当右派。有一部分人认为,这个相声儿政治上不太成熟,也根本不可笑。当时,是我对相声儿抱着很强的信心。但我相信它好,可好到什么程度,我也没想到。

  阿忆:能不能在节目结束以后,给我们的编导一些您当年保留了影像资料?姜昆:《如此照相》我还有,可以给你的编导用。

  阿忆:我们必须播一段,因为很多观众那时候还没出生。另外,您能不能告诉我们,接触网络后,您受到的最大的震动是什么?姜昆:最大的震动是,网站跟我生活的这个社会不一样。说句老实话,我在生活中受到的尊重比较多,毕竟大家看到名演员有一点敬畏。特别是面对面的时候,大家尊重我,说话都是姜老师什么什么的。但在网站上我看到的,不说是没感情,但怎么说也是个略微冷酷的世界。基本上是,愿意跟你说话的人,没有你听惯了的那种奉承。只要他跟你说话,总是一针见血,直指最要害的问题和你平时不敢触及的问题。你可以看看中国相声网上的《相声论坛》,那上面大概有7000多张帖子,最前面的那些帖子几乎都是点名批评姜昆的。这在我这么长的艺术生涯中,从来没有碰到过。比如说,相声儿是穷人的玩意儿,姜昆你现在有汽车了,你还是踏踏实实干点儿别的,别再糟蹋相声儿了。(笑)有人说,我们的相声儿就是葬送在你姜昆这一代人的手里了,你是这一代挑大旗的,你应该担起这个历史责任!也有人说,姜昆你过去那些东西都是糊弄人的,真正的东西你不敢说。在网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我跟人聊天,网名刚打上"姜昆",立刻就出来一个叫"姜昆他爹"。(爆发大笑)什么"姜大昆""姜小昆"一股脑儿都出来了,好像根本传统生活中那种相互的尊重。当然,我们不能说网络里没有尊重,但最传统的原始的生活关系,在这里荡然无存。在这里,有的是深一步的心与心的交融。然而这种心理交融,往往让我觉得好像是真刀真枪地针锋相对。一开始你会接受不了,受到震动。有几次,我们请一些名人来我们的聊天室。他们问我,网民们提的问题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们这些人习惯了听爽耳的东西,赞扬的东西,到哪儿都喜欢夸夸其谈地讲一些美好愿望。我说,老百姓大概可能需要知道我们更深层的东西,希望跟咱们交流,这时候避免不了有一些相互之间的撞击。我觉得,这种撞击可能产生疼痛,经常是名人拿着肉跟网虫拿着的刀去撞击,有时候是真刀真枪地干。

  阿忆:但名人也可以拿起刀呵?姜昆:有时候,我们也拿起刀,真杀真砍。

  阿忆:您能举一个例子,说您拿起刀,对付一个网虫……姜昆:我不举我自己的例子,说濮存忻到我们那儿去的事。那天,我看网虫不太客气。一个网虫说,濮老师您在我心中特高大,但怎么听您聊天就跟胡同穿子似的?濮存忻说,我就是胡同长大的,没有胡同,没有胡同生活,我怎么演戏?网虫说,濮存忻你要是懂网你就在网上聊天,你要是……濮存忻说,我不懂网!那你以后还到这儿聊天吗?这是我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

  阿忆:这可是把濮老师惹火儿了。姜昆:这是一种很真实的人与人之间思想和心理的撞击。我觉得,它往往能撞出真实的情感,让你真正感觉到这个社会上还有这样一种可爱的人群。而在我们生活惯了的那个圈子,我们所说的那些事情,你会在长时间的品味中觉出一点无味儿。

  阿忆:您比较一下,名人上网跟网民聊天儿和去演播室跟观众聊天儿,哪个更有意思?姜昆:当然是上网!(笑)上网是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你防不胜防,是真刀真枪。我特别喜欢即兴,演出时老把词儿弄得好好儿的,说实话我也烦。即兴的东西往往是灵感爆发出来的最有智慧最聪明的东西,而且是最真实的东西。网络就有这么一个特点,它可以在同一时间面对无数个交流者。当你面对无数个真人交流的时候,你觉得自己是隐藏在暗处,并为自己隐藏在暗处而高兴。但在网络中恰恰相反。在这一点上,我觉得,网络给我们了一个撞击思想的真正的阵地。对于文艺工作者来说,我觉得不应该一辈子听好话。尤其是越有名的人越不应该听好话,不能听到坏话就瞪眼睛,有人就烦你这瞪眼睛!(鼓掌带音乐)观众1:您说,相声儿你是乡村的儿子,网络是你城市的儿子。作为一个父亲,总会有一点偏心,那您对这两个儿子的哪一个看更加看重?姜昆:相声儿已经很成熟了。它是我的事业,我写相声儿,为它奋斗,已经将近30年了。而我的城市的儿子刚刚诞生,到今天还不到两年时间。所以我想,如果在你家里有两个孩子,一个30岁,一个两岁,我估计你还是给两岁这个孩子的照顾多一点。要不然,他容易摔到。观众2:我是一个网虫,平时经常上网。我接触昆鹏网是在1年前,知道您的网从开始到现在内容在不断扩大。但是,您的网站目前还没有跟搜狐和新浪平起平坐。我想知道,您对它的发展抱以什么样的心态?姜昆:搜狐和新浪网是最大的门户网站,我们的网站是垂直性的专业网站,仅限于娱乐。也就是说,我们只是人家的一个频道。如果指望有一天我能像搜狐和新浪那么庞大,我觉得目前还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但我想,在不远的将来,这种垂直性专业网站所起到的作用,应该不亚于新浪和搜狐。观众3:我想知道,您第一次上网的经历是什么样的?姜昆:我了解网络应该归功于我女儿。我女儿在美国学习,很早就上了网。我第一次接触网,是我去美国看她,她正在上高中。她要做一个很大的作业。作业的内容是,她要从这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去,要乘哪辆车,要花多少钱,住什么样的酒店。她对这个旅程,要有一个设计,有一个日期安排。她必须把预算全部弄好,把作业交给老师。我一想,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很容易解决。我得演出,所以必须经常给自己安排履行。我去河南,完了事儿以后晚上还得查一查,有没有去上海的火车。到上海以后,第3天还要奔往济南。这是我拿手的事情。但是男儿怎么作作业,我不知道。她就告诉我,首先要把地图从网上调出来,看看附近的城市。先到哪儿,后去哪儿,怎么走。还要把大的汽车网站调出来,在网上查价钱,查时间,查地点。对她来说,这很方便,一个下午就拿出了一个很大的计划。这大概是5年前的事情。哎哟我看了,觉得这是一件不敢想的事儿。我这才知道,互联网有这样大的作用。可以说,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网络。于是,我就开始试着上网,但基本上看不懂。因为那都是英文网站,没有中文的。回到中国后,我开始如饥似渴地想上网。但那时又琢磨着上网是不是很花钱,因此还没敢真正泡网。有一天,我在网上遇到一个信息,说我给你免费帐号,欢迎您上我们的网。这时我才知道,网就通过电话线接的,只不过是交个电话费,1小时才4块钱。观众4:您上网已经好几年了,那您现在上网都做些什么?姜昆:在做网站,通过网站去了解信息。我发现,挣互联网的钱很容易,但是互联网挣钱却很难。我要看的是,每个网站怎么做--包括国内网站和国外网站--看它们如何运作金融资本。我们网站现在也正在准备走向股市,所以我对股市的运转情况格外关心。过去,我只是对相声儿关心,现在已逐渐转到金融方面。这是一个很大的跳跃。

  阿忆:您好像说过,您根本不依赖股市。我记得您曾说过,亚马逊是"从明年开始挣钱",但您的昆鹏网是"从去年开始挣钱"!姜昆:对呀,因为我的网站不仅仅是.com,它还是一个利用.com发展起来的娱乐发展公司。在娱乐方面,我已经赚钱了。过去组织演出,一年只能组织30场。现在利用网站,我们能组织400场,这肯定能很多赚钱。我们是把演出演到了.com上,但即使是没有.com,我们也一样能挣钱。只是,如果把网站模式跟已经成熟了的旧经济模式紧紧结合在一起,我们会如虎添翼。如果不依托旧经济模式,网站挣钱恐怕是一句空话。观众5:我是对外经贸大学的学生。一些网络公司--比如说搜狐和中华网--它们经常到我们学校去宣传。请问您有没有这种进一步和当代大学生亲密接触的打算?姜昆:我曾经去过几个学校,但那不是宣传,而是就我对网站的体会做些讲演。我也到过一些城市,就互联网络专题,对互联网络受众和普通老百姓做讲演。但大多数人不把它看成是讲演,不管我说了多少,最后总得说一段相声儿。(爆发大笑)说多少都不解渴,最后非得来段儿相声儿才行。有时我想,算了,以后干脆还是说相声儿吧,别讲网络了。观众6:姜昆老师您好。我是黑龙江人,听说您在黑龙江有过10多年的插队经历?姜昆:只有8年。观众6:您有今天的成绩,但您有好多兵团战友却留在黑龙江,没有您这么美好的前程。谈谈您的感受好吗?姜昆:我不认为他们没有美好前程。他们的前程一样美好,只是大家干的活儿不一样。北大荒给了我很多,那种冰天雪地的艰苦环境,锻打了我的筋骨。我曾经到美国去参加一个"知识青年上山下乡"30周年的纪念活动,美国记者逼问我,非让我说那就是劳改。他那意思是,你现在为什么要违着心说"青春无悔"。我跟他讲,怎么评价这段历史,那是历史学家的事。我只是一个知青代表,我告诉你这样一个故事。前不久,有一个专列奔赴北大荒。大概你也看到了这个消息,那也是为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30周年。在这个从北京开往哈尔滨的火车上,我们一晚上都没睡。大家带着自己的孩子,聊着天儿,要回到自己的北大荒去看一看。在哈尔滨下火车的时候,我们马上要赶去开一个会。省委在那边儿等我们,但我们走不了。因为知识青年都来到哈尔滨,大家在站台上拥抱。我告诉美国记者说,如果我是一个劳改犯,我能拉家带口,跑到我住过的班房跟孩子说,你看,这就是你爸爸曾经劳改过的地方,你爸爸就是在这儿让人逮住的,这可能吗?我们知识青年,现在带着自己的孩子,让他们看看爸爸妈妈曾在这么一块条件非常非常恶劣的环境,锻打出筋骨,塑造出了一种精神。我们有今天的工作环境,有自己的家庭,全跟那里有关。我们把受苦当成一种骄傲,也说明那个地方多多少少给了我们这一代人一些东西,给了我们一种精神。所以我认为,虽然8年时间可以学好英语,说得特遛,不是像现在这样往外蹦词儿,但我们不能光看消极面儿。如果光看消极的东西,你永远会处在抱怨、后悔、甚至是憎恨之中,会失去开朗的性格。如果你把它看成是对自己的锤打,总是想如果没有那时的磨练,我可能受不了现在的很多苦,那你就什么活儿都能干。你就会拥有很宽敞的性格,向积极的方面走,为今后开辟道路。我觉得,那时候给我的东西,我会牢牢记在心里。我是从这个角度去理解北大荒的生活的。甘琦:您现在是听别人叫您"姜昆老师"习惯还是叫您"姜昆"习惯?姜昆:叫"姜昆"最好,叫"姜昆老师"也习惯了。反正我也叫别人"老师",总之没谁是学生。(笑)大家都是老师,这也算平等吧!甘琦:提到张树新,我发现您称她为"老师"。你说大山说"姜昆老师英语讲得不错",还有现场观众叫您"老师"的时候,我发现你没什么反应。所以我觉得,您好像对我们的传统生活更习惯。姜昆:是这样。甘琦:但在.com行业,大家的习惯是直呼其名。所以我想,你是全国知名度极高的相声演员,但您到.com圈儿里不会那么容易。像您这样的年龄、您这样的学历和您所受到的整个的教育、还有你的心态,您都是跟传统更贴近。而IT是一个什么样的圈子?非常年轻、锐气、一点点冷酷,根本不大看得起的传统。你是大牌儿相声儿艺术家,但那不一定是您加分儿的东西。人家都是从哈佛和MIT回来的,满脑子都是开创电子商务的理想。我在想,您刚进入这个领域时,是不是会特别强烈的受刺激的感觉?您受到过冷遇吗?姜昆:我走入IT界,被说成是网站负责人,英文叫"CEO"。在全国两大评选中--一个是中国互联网络竞赛评选委员会评选的十佳,一个是《北京青年报》投票选出的十佳--我都是十佳之一。也可能,我的名人这层光辉,30年过去了还没淡漠。大家把我看成是IT界一分子,一半儿是冲我的名人面子,另一半儿是因为我确实做了IT事业。甘琦:因为评选者至少有一大半儿是传统媒体的……

  阿忆:那可不一定,CITIC的评选委员全部是网络专家。甘琦:您是当之无愧的创业者,最初是自己扔钱,现在融资成功,这些我知道。我想问的问题是,您闯到这个行业,这个行业不是大众行业,而您以前一直是跟大众打交道,而且是最优秀大众明星,那您刚进入这个专业圈子,会不会有隔膜?姜昆:我做IT,大家都认为我只是要把相声儿搬上网。至于往后的发展,各人有各人的模式,大家没想到我会怎么办。我自己最开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后来,我对网络的认识比大家稍微快了一步。我跟张朝阳和王志东这些IT界领袖交谈,我会把我自己的想法很坦率地告诉他们。我用自己的想法,把我未来的网站,设计成母鸡。我希望,这些鸡下的蛋能一个接着一个。大家承认不承认这些母鸡,那是行家的事。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我搞这几只母鸡大家都知道都认同。它们不是二尾子鸡,不公不母,它们确实是能下蛋的母鸡。我说,你们千万别把这些鸡杀掉熬了汤喝。在接触IT事业的过程中,我跨过了很大不可逾越的鸿沟。我在美国硅谷转了好几个月,遭受过无数拒绝。我第一次跟一家世界著名的网站接触谈风险投资的时候,他们彻底把我拒绝了。拒绝还不说,还要用教训的口吻告诉我,什么叫"网站",网站横面上怎么看,纵面上怎么看,什么叫做"门户网",什么叫"资源网",什么是"ICP",什么是"ISP"。我在中国时,ISP还没有传过来,但我已经知道。可这个家伙一直在教训我,两个眼睛瞪得大大的。我也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把他说的话一点点记下来。回来后,我把我们的专家叫来坐在一起,把不明白的事情告诉他们,让他们去研究,帮我分析。在我们的网站,我是CEO,做市场工作。我要把开发市场的工作运作起来。我认为,一个网站最大的东西应该放在市场上。人家最后要看你挣钱不挣钱。不挣钱,你说得天花乱坠也同样是0,同样要走向灭亡。如果说网站不怎么样,但我天天老能挣钱,那就会有人投资。这就像是,这电影不好,但很上座儿,那人家当然愿意投资。要是说它能得奖,而且是6个大奖,但1分钱不挣,那人照样不愿意赔钱。甘琦:您具有传统的厚道,但这种厚道是不是符合现代商业方向,我不知道。我同意您说的,网站最主要的是市场,是赚不赚钱。但实际上,在我们的.com行业里,最主要的还不是挣钱,而是模式,是这个模式是不是指向在未来赚钱。姜昆:我认为,讲概念讲模式的时间已经过去。美国纳斯达克股票的跌落和再一次崛起已经证明,现在的一切变得更现实了。我刚刚从那里回来,为了了解风险基金的动向,我发现风险投资模式对世界网站对中国网站都成为过去。也就是说,过去那种讲故事,讲概念,讲模式的方法,已经从热变冷,从冷变到了几近于冷酷。世界上那些投资上亿美金的最著名的网站已经陆陆续续关门,我们中国好几家网站也已经吃了散伙饭,那些经营不下去的网站精英纷纷跳槽,跑到了看上去还过得去的网站。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我说道讲故事和讲模式的时间已经过去。现在,每一位风险投资商都非常想看到,他的每1分钱是怎么投进去的,它是不是能在收回来时变成两分钱。甘琦:但是我觉得,讲模式仍然没有过时。以前是讲模式看未来,现在是讲模式看利润。其中不同只是,从模式到现实的时间变短了。不过,听您的一席话,我在想您是不是对自己的网站非常有信心?姜昆:那当然了!我给你讲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我的网站的第1个定单是10年5000万广告。也就是说,只这一个定单,我就可以每年收进100万。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在我的网站上作广告,任何人都必须花钱,没有1条广告是我倒贴钱。欢迎首席观察人到昆鹏网来看一看,假如你发现有一个广告不花钱,我就把昆鹏网关掉。我知道,确实有一部分客户是看姜昆的面子,才给我们投钱的。但我想,如果这种关系能持久,还要看实力。假如这种关系能维持10年20年,这就是实力的标志。那时,就连关系本身也会变成实力的一部分。说真的,我不但是要自己相信,我还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信息产业最后要统治这个社会,统治你的生活。现在我们说,一个网站成功不成功,关键要看它的信息有没有价值。而信息的价值有两个。第一,是有人相信。我在无数会议上讲过,比如说一个杯子,5毛钱做的,卖1块5,利润是1块钱,但如果我告诉你这是拿破仑送给慈禧太后的,它的价格就可能涨到1万块钱。从1块5涨到1万块,这就是信息起的作用。但谈到信息,如果你相信,假的都是真的,如果你不相信,真的也是假的。我们说唱团有一位老演员,我们想发展他入党,但有人说他的表现都是假的。他20年前假,你可不能相信他,但他再过两年就要死了,假了一辈子。你说他是真的还是假的?他能假一辈子吗?如果人生下来就假,假到死,那他实际上已经变成了真的。是不是呀?假了一辈子的,那就是真的!关键是你怎么读懂他是真的,读懂了你就会相信他。第二,是光相信不行,还要有人购买。我确实相信泰山值好几亿,但没人买它,买了也搬不动拿不走。长城有价值,那是国宝,谁也不能拿走。故宫里的宝贝跟它们不同,它老有人偷,也有人买。所以从市场角度看,故宫的宝贝比泰山和长城更有用。网站不能作泰山和长城,最后是当故宫里的宝贝。总之,只要我说的这两点成功,网站就能成功。至于说技术发展怎样被看好,前瞻性怎么强,我觉得那都是手段。甘琦:最后我想知道,您给昆鹏网设计的未来宏图是什么样子?姜昆:我希望,凡是想在这个世界上寻找到欢笑的人,将来都能走进我的昆鹏网。甘琦:我不敢再跟姜昆谈他的小儿子了,您在这上面太热情了……姜昆:冯巩在政协会上有一个提议,说能不能让姜昆3分钟不谈网络。(笑)反正我觉得,网站必须达到让人相信和让人买的目的。如果不为这两个目的,一切都是白费。那样的话,故事是假的,概念也是陈腐,模式也虚空的。

  阿忆:好啦,讲故事的时间已经过去,提问题的时候来了。每一位来到我们演播室的文化嘉宾,都要提前填写同样的6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对您影响最大的作品是什么?姜昆老师回答说是,电影《以革命的名义》。我记得,这是一部中国人拍摄的苏联片子,周正演列宁?姜昆:对,是儿童艺术剧院演的。我觉得,这个问题有毛病。不同时期有不同的作品,对人的各个时期的影响也各有不同。我是说,上中学的时候对我影响最大的作品是《以革命的名义》。而且,我说的还不是整个这部作品。我是指电影里的一个人,叫"雅施卡",他对我影响特别大。他卷卷的毛儿,戴着破帽子,拉一手儿好手风琴。但他是流浪者,有着鸟儿一样飞的性格。他拉着手风琴到处唱歌,唱的歌特别好听。比如说,"有一个孩子,住在河那边,他天天向往热带的地方热带的地方,我要找到我的方向"。那个歌,在我们上中学的时候,觉得好听得不得了。我甚至想过,我心中也有一个热带的地方,将来我也要拉着手风琴,去寻找它。没想到,这个梦想居然在文化大革命中实现了。有一天,领导突然让我去拍一个红卫兵的话剧,叫《列宁的故乡》,也是苏联戏。我演汽车司机,名叫"阿廖沙",也是拉着手风琴。只是歌儿不是那么太浪漫,不是唱"跟着毛泽东"就是唱"跟着列宁"。

  阿忆:但您去的寒冷的地方,不是"热带的地方"?姜昆:不。那时还没去黑龙江,去的就是南方。

  阿忆:好,第二个问题,对您影响最大的人是谁?姜昆老师回答,是妈,但后面怎么还有两个……姜昆:是妈妈,后面是省略号。

  阿忆:我还以为是"妈.com"。(笑)第三个问题,您最希望拥有什么样的荣誉是什么?姜昆回答,笑的使者。第四个问题,您遇到过的最难的一次抉择是什么?姜昆老师是分组讨论,第一组是父亲去世那天晚上是不是该去演出,第二组是是否退出春节晚会。姜昆:父亲去世的那天晚上,我斗争了很久,才觉得去演出。我腿软得上不了台,我要逗人家笑,但我的眼睛都哭肿了。

  阿忆:当时心情非常难受?姜昆:那当然了,大家都劝我不要去。

  阿忆:这是哪次演出?姜昆:1989年,在民族宫。

  阿忆:这是一件难过的事情,我们不说了。说说第一次退出春节晚会吧。姜昆:那是因为我写了一个相声儿,叫《大船》。逗极了,但被枪毙了。《大船》被枪毙后,大伙儿问我能不能再上一个新节目。我大概有四五天的犹豫,最后决定退出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

  阿忆:以后再没去过?姜昆:不是,就那1年没去。但当时我说,我再也不去了。我太累了,这么好的节目都给毙了,我去还有什么心情!

  阿忆:因为被毙,是因为政治问题吗?姜昆:可能他们觉得有政治问题,我只是觉得这相声儿特别逗。先是唐杰忠上台,说,年轻人性子急,刚才姜昆进我们后台的门的时候,急着上台,结果人家正好开门,把他脑袋掩了一下。现在,他基本上是记忆丧失,等着慢慢恢复。所以我跟大家说一下,大家别着急。这时候,我光着脚,拿一只鞋跑上台,大叫"唐老师唐老师,您的帽子掉了,我给您拣回来了",然后拿着鞋往他脑袋上戴。唐杰忠说,哎别呀,你怎么了怎么了,把鞋搁地上。我说,什么,号儿不对是吗?唐老师说,不是号儿不对,你搁地上,这是鞋,怎么能往我脑袋上戴!这谁的鞋?你的鞋呀!那我是谁?你看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是姜昆!姜昆,这个人挺有名儿的,对对,好像还是一个演员?对,演员!好像还在政协,对了,他是政协主席!没那么大的官儿,你就是在那儿开过会!于是,我就开始回忆。我是1949年生的,祖国1岁我1岁,我跟祖国一起成长。我还说,祖国这条大船老晃荡。晃荡好几回,把好多人都给晃荡下去了。三反五反掉了一回,文化大革命干脆船都乱了。邓小平十一届三中全会拨乱反正,我们大船重新起航。我就是这么写《大船》的,还为它配了一首歌儿,是傅笛生唱。结果傅笛生那个歌儿留下来了,我的《大船》被毙了。他们的原则就是,不要涉及历史。

  阿忆:就是让您涉及历史,也不能让您这么说。咱们中国的大船,从来就没晃悠过。好,第五个问题,您最想拥有什么样的后半生?姜昆老师这样写到,永远寻找新鲜玩意儿。这里,我得特别声明一下,姜昆老师的字写得非常漂亮,就像大书法家写的一样。第六个问题,您希望本期《谁在说》栏目对您的这次专访起什么样的名字?姜昆老师说,成功没什么了不起,谁都行!(热烈掌声带起音乐)

  阿忆:我发现,您是一个乐观的人。我觉得,乐观的人的童年好像通常都是愉快的。您的童年不苦吗?姜昆:一般人都像你这样想,一个乐天派怎么会有苦的童年呢?其实,这根本没有一点儿联系。在多苦的环境下,都能生出乐天派。而且,乐天派在任何苦的情况下,都能乐天。我就是这样的乐天派。

  阿忆:你的童年生长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父亲也说相声儿吗?姜昆:我家是知识分子家庭。爸爸是老师,而且是一位学问非常深的老师,他也是一位书法家。他的知识很多,但钱非常少。我妈妈曾经是工人,后来当了干部。由于家里贫穷,她后来退职了,在家里照顾孩子。再后来,她做了街道居民委员会的主任。贫穷是我童年的第一印象。

  阿忆:如果我突然问您,说姜昆您对儿时的记忆是什么,你一下就会想到贫穷吗?姜昆:会想到"三年自然灾害",那时候吃不饱。

  阿忆:我必须纠正您,那不是"自然灾害",而是"三年人灾"。您那时吃不饱,偷别人的东西吃吗?姜昆:何止是偷东西吃!

  阿忆:干脆是抢东西吃!(爆发大笑、掌声、音乐)姜昆:不是跟人抢,是跟我们家抽屉抢。我把柜门打开,那里有我们家仅有的一点儿粮食。我把手进去,结果竹三合板儿把我的手弄得一道儿道儿的,全都流着血。但我一定要把里边儿的饼玉米饼弄出来,填在嘴里。那时,我还跟着街上的酱油车跑,把酱油渣弄下来吃。我还去马槽子里掏豆饼,拣一块回家搁在炉子上烤一烤吃。

  阿忆:您少年时代一结束,就马上去兵团了吗?姜昆:是的。17岁毕业,去了东北建设兵团,到26岁离开。

  阿忆:一共是9年时间。姜昆:将近10年。

  阿忆:我要以同样的方式问您。假如我突然让您回答,您对建设兵团的记忆是什么,您会怎样回答我?姜昆:大烟炮。

  阿忆:大烟炮?是一种抽的烟?姜昆:风卷着雪,东北人叫"大烟炮"。现在已经见不到了,它在最冷的季节才会出现。

  阿忆:那是一种气侯?姜昆:是零下40多度的一种自然现象。现在,天气变暖了,只在极个别的天气中才会出现。当年我们几乎在这种气候中一过就是两个月。

  阿忆:现在,天气变暖了,您也功成名就了。那回首往事,您觉得童年的苦和兵团的苦是值得回味的吗?姜昆:想一想,是有好处的。

  阿忆:想一想有好处,但不爱多想?姜昆:不,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阿忆:如果让您重过一遍呢?姜昆:如果让我重过一遍,我有点儿胆怯。我觉得太累了,过去已经经历得太多。

  阿忆:它对铸成您的性格和丰富你的创作有多大关系?您的性格是见到新鲜玩意儿就喜欢,还要努力把它做成。姜昆:它给我奠定了一个基础。那时候在山沟里,老想着外边的事情。

  阿忆:咱们的节目毕竟是一个青年节目,姜昆老师能不能在节目即将结束之前,以您这种亲身经历,对大家说几句很高尚很掷地有声的话?姜昆:这么着吧,我年轻时不是《以革命的名义》里的那首歌对我影响特别大吗,我就把那首歌儿的前几句唱一遍,让大家听听这个歌儿是不是也能为现在的青年人描述一个你们向往的目标。"有一个孩子,住在河那边。他天天向往热带的地方,热带的地方。我要找到我的方向……"(掌声带起音乐)

  阿忆:在节目结束之前,一如既往,我要像对待其他嘉宾那样送给您一样礼物。礼物是一幅精致的铜版画,上面写着"笑面·网络·人生"。您看,您和您太太,还有您的女儿姜姗。您的两个儿子没有拍上……姜昆:这就是我的两个儿子,一个是"笑面",一个是"网络"。

  阿忆:好,谢谢姜昆,谢谢大家。Memo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