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邰丽华呱呱坠地时,医生护士们便赞叹这个女婴的美丽——如果有天使,她算一个。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能清晰地分辨出母亲、父亲、姥姥不同的声音,那份聪颖伶俐让父母欢欣不已。然而,一切在他两岁时发生了改变,一场高烧使她坠入了无声的世界,甜美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了。但那时,年幼的邰丽华没有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直到有一天,她和小伙伴们在院子里玩“听声辨人”的游戏。当轮到邰丽华的时候,她一下子懵了,蒙着眼睛的她只觉得有无数双手在推搡着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第一次,她觉出了自己和别人
的不同,最后他终于明白:在这个世界有一种叫声音的东西,只是自己听不见。
4岁时,母亲把她送到小学,看到那么多小朋友,她很兴奋,打着手势向他们比划自己想说的话,但他们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就安静的坐在位置上了,可邰丽华的脚步依然满教室飞,几圈跑下来,她高兴的目光碰到讲台上老师威严的目光。由于听不到铃声,上课时间到了她却不知道。没几天,在学校的要求下,母亲将她领回了家。
舞蹈,是属于她的语言
7岁那年邰丽华走进了聋哑学校。聋哑小学有一门特殊的课程,叫韵律课。老师踏响木地板,把振动传达给站在地板上的学生。这门课改变了一个叫邰丽华的聋哑女孩的一生。那天,老师踏响木地板上的象脚鼓,把震动传给站在地板上的学生,让孩子们知道什么是节奏。当那些和自己一样的小伙伴们为脚下变化无穷的震动兴奋不已时,邰丽华已全身匍匐在地板上,她指着自己的胸口“告诉”老师:“我喜欢!”对邰丽华来讲,这一课的意义非同寻常,她发现了节奏——士兵因此步伐整齐,舞者因此柔美曼妙,自然界的生灵都拥有着自己的韵律和节奏。邰丽华第一次感受到强烈的节奏,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幸福感传遍了全身,她情不自禁地趴在地板上,用整个身体去感受声音。这就是声音,这就是节奏,她兴奋极了。她突然发现,有一种语言是属于她的。从此,她爱上了跳舞,她要用舞蹈来表达她的梦想。
15岁时,邰丽华正式开始学习舞蹈,对一个专业舞蹈演员来说,这个年纪实在太大了,由于骨骼韧带已经成形,每一个劈叉、抬腿对于邰丽华而言,都充满了痛苦和艰辛。然而对舞蹈的热爱和痴狂支持着她。当邰丽华开始学习舞蹈《雀之灵》时,更大的考验开始了。
她在心里喊:“你要争气”
一个两岁因药物致聋的人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无论在宜昌市聋哑小学,还是在武汉市聋哑中学,邰丽华每天都挤出时间进行练习,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新伤摞旧伤,妈妈常常心疼得掉眼泪。15岁时,她想接受正式的专业舞蹈训练,但得过老师考查这一关。当她在武汉歌舞团的排练厅里跳得头上汗水直往下掉,身上衣服也湿透了时,老师还皱着眉头。但是,这没有击倒邰丽华。此后的半个月,24小时,除了基本的吃饭睡觉,其他时候她都在练习。开始的时候,她只能原地转几个圈,半个月后,就能转到二三百圈了。她只用了半个月就点燃了老师的希望。
完整地跳完《雀之灵》一共需要8分钟,如果按照8个节拍分解动作的话,一共是1000多个8拍,也就是1000多个8拍的动作。刚开始时,邰丽华根据老师在台下用手打的拍子跳,第一个8拍是这样的动作,下一个8拍是那样的动作:她觉得很累,甚至有些绝望,那么多8拍,怎么记得住呢?就像蜗牛搬家,她一点一点地把不同的动作都归到每个不同序列的8拍,先记前10个、再记10个、又是10个……
那时天气很冷,好几次老师都由于失望,摔门就走了,把她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练功房里,邰丽华的信心顿时碎成了无数片。在寂静中沉默一段时间之后,镜子里她瘦小而孤单的身影就开始继续舞动。为了练习舞蹈中高难度的旋转动作,她要重复上千次,直到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上。记不清有多少个日子,她犹如一只圣洁而柔弱的孔雀,在那里不停地旋转、旋转……有时她会怕黑,更怕舞停下来的瞬间,懈怠的神经会让她放弃,所以,稍有松懈,她就在心里对自己大喊:你要争气!
杨丽萍的惊讶
一次,她练舞的情形被著名舞蹈编导张继刚先生看到了,和著名舞蹈家杨丽萍熟识的他非常感动,便打电话给杨丽萍,说有一个聋哑姑娘,特别喜欢她的孔雀舞。先让杨丽萍来看一看。杨丽萍当时就说:“看看可以,但我不会教跳的。”来到艺术团,杨丽萍刚一进门,邰丽华就给她跳了一遍自己跟着电视上学的《雀之灵》,杨丽萍惊讶的说:“假如把我的耳朵捂住,我无法想象自己能够完成《雀之灵》。”杨丽萍当即脱掉鞋子,仔细的、毫无保留的指点起邰丽华跳《雀之灵》的每一个动作。
人生——最大的一支舞
1992年10月,邰丽华跨进了意大利斯卡拉大剧院。2000年9月18日,她又来到了纽约的卡内基音乐厅,成为我国惟一一个登上世界最著名的两大艺术圣地的艺术家。
艰苦的奋斗,换来了收获。邰丽华的舞蹈具有了一种内省的魅力。也许耳聋,邰丽华更关注自己内心的声音。每次起舞,她都能把心灵的音乐传达给观众。《雀之灵》的创作表演者杨丽萍看了她的表演后,也深深地感动于邰丽华这位聋哑人能在听不到音乐和节拍的情况下,赋予《雀之灵》另一种动人的神韵。
从15岁起,邰丽华就是中国残疾人艺术团的一员。她到过全国20多个省市自治区演出。她还访问过亚洲、欧洲、美洲等30多个国家和地区。她在卡内基音乐厅演出前,看到了自己身穿“雀之灵”演出服的海报。这是卡内基音乐厅里惟一一张中国海报,这张海报跟一百多年来到卡内基表演的艺术家肖像和经典海报一起挂在卡内基展室走廊的前厅。她以充满激情和轻灵的舞蹈,征服了“什么都见过”的纽约观众。激动的观众拥向台前,争着与她握手。2001年3月,邰丽华在波兰跳完“雀之灵”谢完幕退下后,台下全体观众,包括波兰总统夫妇,一直不停地鼓掌。当主持人解释邰丽华是聋哑人听不到掌声时,观众为她流下了眼泪。2002年10月,“残疾人国际”第六届世界大会在日本举行,来自世界100多个国家和地区残疾人组织的2000多名代表观看了中国残疾人艺术团的专场演出。邰丽华优美的舞蹈再次掀起“掌声风暴”。她被代表们誉为“全世界六亿残疾人的形象大使”,“美与友谊的使者”。
邰丽华也不愧为残疾人的代表。“我们残疾人不仅仅渴望平等、参与、分享,我们正以自己的智慧和意志,和全人类一起共同创造美好的明天。”
邰丽华入神、传神的舞姿缘于她对舞蹈的理解,也跟她的学识和修养分不开。她不仅以优异的成绩拿到了湖北美术学院的毕业证,还获得了文学学士学位,她设计的包装还得了奖。她曾赢得被她婉拒的外国求婚者的祝福,跟一位中国电脑工程师组成了幸福的家庭。现在,邰丽华正朝着新的目标迈进。“我希望能创造出残疾人自己的舞蹈形式,这种舞蹈,让盲人可以‘看’,让聋哑人可以‘听’,让肢体残疾的人可以‘演’,要让所有残疾人可以共享舞蹈艺术的完美境界。”
执著加上天赋,使得邰丽华很快脱颖而出。她经常随中国残疾人艺术团出国演出,先后多次获得全国残疾人艺术汇演金奖和一等奖。而她和伙伴合作的《千手观音》更是在雅典残奥会上震惊了世界,随后又在2005年春节联欢晚会上博得了全国观众的一致好评。
一个舞蹈演员的艺术生命是有限的,邰丽华对记者“说”,自己已经30岁了,如果,身体允许,她将再跳几年,如果,身体不允许,她将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毫无保留的教授给那些和她一样的聋孩子。对邰丽华来说,人生就是一支最大的舞,不懈的努力是一个个跳动的音符,内心的召唤是激情澎湃的源泉。
邰丽华(1976—) 当代残疾人舞蹈家。生于湖北宜昌。1994年考入湖北美术学院装潢系,毕业后为湖北一所聋哑学校的老师。2002年8月调入北京中国残疾人艺术团,担任演员队队长,同时兼任中国特殊艺术协会副主席。现任中国残疾人艺术团艺术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