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箭》中的李捍忠

　　雷动天下将于10月11日在北京海淀剧院重演李捍忠和马波编排的《冷箭》。《冷箭》是我十分喜爱的节目，舞蹈里弥漫着一种空灵又耸动的感觉，跟李捍忠过去的大部份作品如《不定空间》、《满江红》、《逆光》、《协奏曲》、《野性的呼唤》等都很不一样。如果说李捍忠过去的作品是以大气派、大场面和密集而锋芒毕露的动作设计让人过目难忘，则《冷箭》便是他有意识地对自己过去路线的反叛，或者说，是对他自己习以为常的审美观念的抗争。

　　我并不认为李捍忠过去的作品有什么不好。那些作品把编舞家的个性和创造力表现得淋漓尽致，拿到世界任何地方都是掷地有声的作品；但在《冷箭》中，我更感受到创作者对自己艺术上的不满足、不愿意耽于现状而汲汲改变自我的尝试。是这种艺术上对自我的要求，有时甚至是对过去自我的否定，让艺术家的每一个新创作都充满惊险，也充满魅力。

　　《冷箭》首演于2006年4月北京，05年底我们在美国巡演《逆光》，大受欢迎，可一天在旅游巴上正赶路的时候，捍忠跟我诉苦，说自己正陷入一个创作上的低谷，感到编舞上的沉闷和毫无新意，他问我，他过去所走的艺术路线和编舞方式是不是错了？他问在我的舞蹈生涯中有没有试过沮丧，甚至想要放弃编舞？

　　我当时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样一位如日中天的年青编舞家会有这样的想法，可随即释然，并有欣喜的感觉。我记得我的舞蹈启蒙老师曾经跟我说：“沉闷”是发射台，“不满足”是火药，当面对这些挑战，就是把自己的艺术提升往另一层次空间的时候。而我在多年来的创作经验里，每一次在艺术上有所突破，都正是起因于对过去的“不满足”。

　　当然不是每次“不满足”，便会有所突破；更多时候，被“沉闷”驱动而盲目前进带来的是更多的失望和失败。不过对我来说，在舞蹈的创作上，宁肯冒失败的危险，总好过像一潭死水，重复着连自己都不感兴趣的“创作”。

　　李捍忠的《冷箭》是他对自己过去的创作不满足，而重新摸索的一条途径。在《冷箭》里，我看见跟过去捍忠作品中大起大落的磅礡气势很不一样的一种安静，而有趣的是，这种安静不是陶渊明式的阅尽世情后的“悠然见南山”，而是一种风雨欲来前的安静，或者说，是一种被硬压下来的安静。

　　我喜欢《冷箭》中那种蠢蠢欲动却又万籁无声的感觉，在去年采排《冷箭》时，我已经喜欢得不得了。可是采排后，李捍忠不无沮丧地跟我说，他感到挺失败的，因为在作品中他找不到他想要的那一种安静，因为他的心还不够淡然。

　　或许《冷箭》真的是不够安静，因为里面还是有太多的年青的李捍忠，但正因为这个极度不满足的李捍忠在努力摆脱过去那个气势滔滔的自己，在追寻另一个安静的自己，他没有成功，却在过程中，成就了一个新的自己，一个比安静更有趣的李捍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