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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看到曹禺先生的《日出》,我从来 年少时看到曹禺先生的《日出》,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经典仿佛便意味着遥远,因为不熟悉剧中所描绘的那个“万恶的旧社会”,于是总带着一种忆苦思甜的心理优越感来看这出戏,虽然总是上纲上线地看得一脑门子官司,但是我很容易接受旧社会逼得人没法活的单纯结论。
然而近些年渐渐发现,《日出》中所呈现的人物、事件、社会关系原来离我们并非那么遥远的时候,怎样在当下来解读这部写于七十多年前的经典话剧,便非常值得玩味了。陈白露为什么自杀,似乎便成为如何解读的一把钥匙。
王延松版的《日出》便是如此的干脆:一开场即是交际花陈白露死亡的场面,然后这死者慢慢地告诉你,在她死前都发生了什么,也就是“她为什么死了”。这样的结构一下子打破原剧客观展示社会各个层面的视角,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全部在陈白露的主观叙述中展开。几十年来一直看惯这部戏以非常写实和沉重的方式在舞台上搬演,王延松采用陈白露主观视角切入的方式,显得轻灵而现代感十足。抛开写实手法的束缚,舞台的设计索性直白地用了一个大鸟笼,既是图解陈白露“金丝雀”的身份,也明喻了剧中所有人难以挣脱的困境。舞台表演的空间不再局限于原著的客厅,以写意的方式得以拓展,所以陈白露和方达生可以信步走上鸟笼的上端——那画面挺美。
新鲜而现代的舞台处理加上一个美艳的陈白露——必须得说,陈数(blog)的出演终于给了我们一个可信的交际花的形象,新版《日出》之新一开始颇得人好感。
随着陈白露的叙述,原剧近十万字沉重而复杂的场面故事的交代变得容易而简单,原本需要大量台词场面去刻画和展现的人物和人物之间的关系,就在陈白露的几句话和简短的对手戏之间交代出来了。这种速写式交代的好处是简洁明了,坏处是容易陷入漫画式塑造———好在潘月亭的狡猾伪善、李石清的奸诈复杂都不是那么的面具化,尤其是李石清的刻画,演员的表演自然而流畅,把这个不择手段一心向上爬的小职员可恨、可悲、可怜的复杂性表现得令人信服。富婆顾八奶奶和其包养的面首胡四,夸张的表现在所难免,甚至因为夸张更能凸显人物的荒诞和可笑,但是对张乔治的塑造也归于胡四一路,未免失之粗糙,那种对某些海归精英的讽刺力量一下子因为程式化的小丑表演而冲淡了。
还是回到陈白露的叙述上来。虽然采用 还是回到陈白露的叙述上来。虽然采用了新的叙述方式,在情节上却完全遵从原著的内容:初恋情人方达生欲救她于风尘,她与社会各色人等的周旋,她欲在黑势力手中救下小东西而不得的无力……由于种种事情集中于陈白露的叙述,于是直接指向的效果便是她内心对于这个世界的感受:对其黑暗、荒诞充满嘲讽、厌倦,良心不泯却又深深依赖于这个她厌恶的社会。于是她自杀的原因似乎隐隐现了出来:看尽这世界的丑陋、黑暗、倾轧、荒唐与不平,活在这样的世界却又无力改变,毋宁死去!
所以尽管在情节进行中陈白露不时跳出来的旁白和内心独白,常常让人觉得切断了原本进行得正精彩的一场戏,打乱了人物表演的逻辑,甚至有时候会觉得她的叙述多余、絮叨、太文艺腔,但是从总体结构的叙述逻辑上,却又似乎让人说不出什么:因为这一切就是陈白露在跟大家讲啊!而戏进行到下半部分,小东西陷身底层妓院直至死的过程,潘月亭、李石清、黄省三乃至于幕后的金八不同阶层之间关于金钱、权力与生存的残酷倾轧等等精彩的情节,显然远远地把陈白露抛在一边,情节与她无关,于是她便真的只能成为一个旁观述者、一个故事的串联人。这与过去我们认为陈白露是《日出》绝对主角的印象也产生了偏差。但是,站在一个“我看见了”“就是这些事情让我决定去死”的叙述者角度,这样的逻辑是成立的。也许种种让我们感觉别扭和不适之处,正是导演用写意和开放的方式解构原作写实而封闭的情节时,尚未完全解决的技术矛盾。
“我为什么死”就在陈白露的倒叙中直奔主题了,我得承认这样的方式是轻灵而直接的,但是到最后我却感觉陈白露这样的死太过轻巧了:那霎时照在她身上的阳光太过温暖和安慰,那一下子明朗的天空变得太过清爽,仿佛她一死,那黑暗压抑的世界便不存在了!我明白导演如此表现的良善用心,陈白露用死获得自己的解脱,获得心灵的救赎。但是在我看来,这样的死与前面剧情中那个荒唐、黑暗、不平的世界相比太不均衡,我以为面对那样的世界,陈白露的死该是愤怒而有力量的,应该发人深省而充满对社会的关怀。却原来她的自杀是这般个人化、这般唯美和狭隘,仿佛她的金主潘月亭的倒台无人替她还账,也能成为她自杀的直接理由。
这或许是我个人不能强求于导演的遗憾。海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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