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上

　　道具师、电影节主席、编剧和导演四个角色中，我最喜欢的是编剧。你说内地某著名编剧把改剧本形容为被强奸？哈哈，曾经我有一个稿子被改了15遍，就是徐克徐老怪改的喽！但是我从这15稿里学到了很多东西，知道了自己的很多不足，这不是进步吗？再说创作的天马行空的过程已经令我心满意足了，至于后来被改成什么样，我不是特别介意。

　　“4月16日至5月10日，小剧场话剧《真实的谎言》将登陆朝阳9剧场”——在北京浩如烟海的演出信息中，这是不起眼的一条。且慢，“艺术总监陈嘉上”几个字跳脱出来，就是那个拍出无数大卖佳作(《逃学威龙》《武状元苏乞儿》《天地雄心》《中南海保镖》《精武英雄》等)的香港导演陈嘉上？就是那个曾获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编剧与最佳导演的陈嘉上？就是那个2008年以2.3亿元票房带领《画皮》冲进“2亿元导演俱乐部”的陈嘉上？Yes！这一次，他与音乐人张阳、导演苏宇和“我们剧社”演员联手，拆穿某些“真实的谎言”……

　　有人说他是商业导演，也有人觉得他是艺术家，但他对本报记者说，他不过是干好眼前的事情，“有人问我有什么理想，我说我没有理想，只要把眼前的事情做好，然后自然会有人推着我往前走。”

　　“每个人年轻时都会有很多梦想，但进入社会以后会发现梦想变了，自己也变了。每隔十年，你就回头看吧，你在干吗？是在做和梦想有关的事情吗？”

　　话剧《真实的谎言》讲述了一个年轻的美院毕业生，先后遇到艺术品评论家、画商、摄影家，她的命运也从此被改变，表面上是一夜爆红的偶像，本质上却成为被别有用心的人操控的木偶。全剧以操控与反操控、阴谋与反阴谋的情节反讽了那些唯炒作至上的人们——怎么越看越像娱乐圈呢？浸淫娱乐圈多年的陈嘉上，难道是有感而发？

　　记者(以下简称记)：据说在几个剧本中，你一下子就选择了这个故事，为什么呢？

　　陈嘉上(以下简称陈)：这个故事比较极端的要把一个年轻人变成一个不朽的偶像，怎么做呢？就是“抬”出来一个艺术家，然后把她杀了，她不就变成一个最好的卖点了吗？大家会说“她好厉害，但是好可惜啊”，然后她留下来的作品就会变得值钱。故事听起来有点离奇，但和娱乐圈基本没分别嘛(哈哈大笑)，其实娱乐圈的事情和每个普通人的事情也没多大分别啊。

　　每个人年轻时都会有很多梦想，但进入社会以后会发现梦想变了，自己也变了。每隔十年，你就回头看吧，你在干吗？是在做和梦想有关的事情吗？我告诉演员们，不要演成只有你们才懂，圈内人才懂，而要每个人都懂——因为我们谁不是这样呢。

　　记：但在这部戏里玩“无剧本”排练，你的胆子也蛮大的。

　　陈：这个戏没有编剧，这是我提议的。我对演员说，你们不需要编剧，你们每个人物的性格和背景我们都谈得很清楚了，你们每个人就是自己的编剧，只要有了结构，内容就由你们自己发挥了——这种做法很好玩，而且居然排练得很顺利。我告诉自己，不是我在领导一群年轻人做什么，而是一群年轻人带着陈嘉上在搞剧团。我做这个戏的“艺术总监”其实就是给他们一些“选择”：想通了吗？还有什么可以想的？我跟他们就是分享经验。

　　“周星驰当然难搞，但他是个非常好的艺人。好的艺术家不是好好先生，也会有脾气。他不是找茬，是为了工作。而周润发是个好演员，他什么都能演！再说现代人谁见过孔子？怎么知道孔子就一定比周润发瘦呢？”

　　其实20年前，陈嘉上就开始组建剧团排练话剧了，这些年他也没少看赖声川、林奕华的戏，所以朋友们听说他来内地排话剧，并不惊讶。但无疑电影才是他最中意的那杯茶，所以面对大群媒体“围攻”他电影方面的事情，他一点也不介意，更难得的是，哪怕大家问的是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周润发、周星驰、吴宇森，他都能自始至终笑眯眯地回答，而不是摆摆手说与己无关。

　　记：《画皮》是你第一次与内地演员合作，《真实的谎言》是第二次，觉得内地演员有什么特点？

　　陈：内地演员比香港演员的表演训练要好，他们基本上都是科班出身的，都有一套理论，可是有一个问题，“方法”有时候太多，“方法”不回到生活里，就容易把演出跟生活割开来。就好像摄像机一开，他们就说“演嘛”，就想着怎么动一下，真正的好演员一下不动，就已经把信息传递出来了。

　　记：但香港演员也很难搞啊，比如最近颇受争议的周星驰，因为演孔子颇受关注的周润发，还有据说脾气很大的吴宇森？

　　陈：周星驰当然难搞，但他是个非常好的艺人。好的艺术家不是好好先生，也会有脾气。周星驰在做演员时，总会向导演不停地问“为什么”。在外人眼里很麻烦，但这是因为他对工作很认真，你没有发现报道上都是说周星驰在拍戏现场发脾气吗？他不是找茬，是为了工作。

　　而周润发是个好演员，他什么都能演！只要想通了，进入角色了，他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再说现代人谁见过孔子？怎么知道孔子就一定比周润发瘦呢？这不是模仿秀，不靠形象，靠演、靠塑造。

　　在片场脾气大的不光周星驰，洪金宝、吴宇森、徐克等人也都是“大脾气”。导演不严厉，或许演员就演不好，其他工种也会出问题。说导演脾气坏，太无聊了！

　　记：但听说你在片场从不对演员发脾气？

　　陈：要搞清楚为什么达不到要求，要解决问题嘛，发脾气有什么用呢。

　　“我拍戏就是给观众看的，如果观众不懂，是我错；不爱，是我错，因为如果我没有一些观众要拿走的东西，要急着看的东西，那我凭什么要观众花钱来捧场？”

　　和很多关注内地电影市场的香港导演一样，陈嘉上也抱怨内地的审查制度太严，他告诉记者，内地每天新增1.5块银幕，如此快速的发展却没有相应的电影跟上，因为电影审查比电视剧审查严格太多，所以很多题材都不能拍——但《画皮》的成功，还是让他找到了感觉。

　　记：可否说《画皮》的成功坚定了你拍电影的信心？

　　陈：就算《画皮》不成功也要拍好电影啊，哈哈。说实在的，《画皮》的票房对我来说，还好吧，因为从《逃学威龙》开始，票房就很红，尤其是在香港那么小的地方，拿出一个东西来就会所有人都知道。所以《画皮》的成功也没所谓，还是谢谢大家吧。它的好处我清楚，但缺点我也清楚，我只能说，给我一次机会，我没走错路，还好，那就继续走下去吧。可是我一直提醒我的投资方，不要希望我能一直把《画皮》的成绩继续下去，因为电影不光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当然我一直会尽力，《画皮》之前，之后，都会尽力。

　　记：但从1998年到2008年的十年间，你只是拍了一些爱情小品电影，鲜有大作。

　　陈：我在调整，一直想不通在内地拍什么能既达到一定的水平又让观众喜欢。商业电影都是这样，又想拍自己想拍的东西，又要让老板不赔本，很难搞——我缺一不可。所以我拍的都是风险没那么大、投资好回收、但又离我的理想不远的。2001年我帮英皇建立了电影公司，也是为了把电影工业的空间搞好。现在是时候回到“导演”的工作里了。

　　记：但你还有过那么多“官职”呢：香港电影家协会会长、香港电影导演协会会长、金像奖董事局成员……又当官又拍卖座片，这和内地某些还在为影片能公映而奔走呐喊的“地下电影”导演相比，真是境遇大不同啊。

　　陈：“当官”会占用我的时间，但我这个人，熟悉的朋友都知道，不怕压力，什么都能做。

　　至于内地某些小众导演，只是选择的问题啊，你选择了只有你自己喜欢，或者只有圈内人喜欢的，那就要失去观众喽。为什么陈凯歌、张艺谋很厉害，但是冯小刚也有很多人喜欢呢，就是选择的不同嘛。我能担任电影节主席，可能也是因为我的片子不常送去争夺奖项，比较公平吧。

　　我拍戏就是给观众看的，如果观众不懂，是我错；不爱，是我错，因为如果我没有一些观众要拿走的东西，要急着看的东西，那我凭什么要观众花钱来捧场？没有观众的话，导演就什么都不是！哈哈，这是我的看法。

　　撰文、编辑/吕佳 摄影/王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