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话剧《樱桃园》在上海演出,即使同台合作的是公认的实力演员蒋雯丽,张译的表演依然让人刮目相看,甚至被很多人认为是全剧最大的亮点。张译曾饰演《士兵突击》的史今、《我的团长我的团》的孟烦了,这些角色让这个自言“面目丑陋性格孤僻”的演员,成了被很多人由衷支持的明星。
做演员,不是他最初的理想,也不是他曾经被看好的前途。但最终,他成为了一个有名气、有粉丝并且有实力的演员。如同他给自己的博客起的名字,“不像演员的演员张译”。
“写剧本太累了。我现在更喜欢写杂文,太自由了。”——曾有过短暂编剧生涯的张译说。
张译饰演的史今、孟烦了和《樱桃园》中的小愤青
要了解张译,也许更好的途径是去看他的博客。采访有时候很徒劳,过了一道手的交流,远不会比第一人称的自述来得可靠。最关键的问题是,张译的文字太真诚,发自肺腑并且有文学感的倾诉和表达,会让很多旁敲侧击的打听和记录显得幼稚和无力。如果所有的演员都像张译,那么很多以八卦演员为生的娱记也许都会失业。
张译的本职工作是个演员,这也是他始终热衷的身份。尽管,这不是他最初的理想,也不是他曾经被看好的前途。
接受采访的时候,眼前的张译没有大部分演员接受采访时习惯的眉飞色舞,大部分时候,他都微微低着头,拨弄自己的手指,语速平缓。但从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是被组织过的文字,可以立纸成文。他也不像是在说自己的故事,更像是在享受用他自己擅长的语言和文字能力,艺术并坦诚地表达一些东西。采访结束的时候,记者很感慨地说了一句,“你更像一个文字工作者。”张译含蓄地咧嘴微笑,悠悠叹了一句:“人哪,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一个想当播音员的张译
张译从小的理想是当播音员,虽然在重点高中就读,小学二年级就得过全国作文比赛的大奖。但他还是从高二开始就一门心思地考北广。第一年,通过了专业考试没够上毕业时间,于是第二年在高考志愿上,他大胆自信地只填了唯一的一个志愿——北京广播学院。那一年,北广在哈尔滨只有一两个名额。落榜的张译了很快收到了居委会发来的待业证。
恰逢当年哈尔滨话剧学院招表演学习班,待业青年张译虽然对表演一无所知,并且痛恨这种“假模假事”的东西,但还是在家人的劝说下去了。“学了半年,我就觉得这东西比播音有意思得多,因为有那么几次,我看话剧看哭了。我终于发现,原来话剧不是大吼大叫,它能让人哭。”
从那时爱上了话剧的张译被告知,北京是个搞话剧的好地方,只要买得起票,每天都有戏看,于是他开始走南闯北考戏剧学院。“我所有的学校都考了一遍,就北京电影学院没考过,因为我那时候就知道,北电要长得好看的。”但是,中戏上戏的大门,都没有向张译敞开。
幸运的是,那一年,北京战友话剧团学员班招生。20岁的张译,穿上了军装,如愿成为了“北京话剧界”的一员。
一个不想成为政治处干事的张译
在学员班,张译一直没戏可演。虽然也抽到过两个小品的表演机会,但总是“特别倒霉”地落了空。好不容易轮上一次,却因为紧张发挥得不好,处女秀以失败告终。同学们都演上主角的时候,张译的“主业”是在下部队的晚会中演双簧,偶尔也兼职主持人,并且负责装台卸台等一系列“副业”工作。
当然,张译也有被普遍看好的特长。“我们班都没读过大学,就我字写得还行,速度又快,于是大家安排我写会议记录。第一次干完活,我把所有人开会说的话一个字不拉都记了下来,连标点符号都一个不错,领导们一致认为,这是一个‘好苗子’,于是就开始培养我写报告。”很多年后,张译暗自心惊地看见,部队办公室里整整一箱A4纸的会议纪要,都出自他的手笔。
2000年,领导很兴奋地跑来告诉张译一个“好消息”。他可能被提干,去政治处当干事!好消息却让张译觉得“挺五雷轰顶的”。他打电话回家求助,不想父亲很快给他寄来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一本《公文写作的实用技巧》,还是1970年代出版的,我当时真是哭笑不得”。
“于是我决定不好好表现,”黠笑的张译很有些孟烦了的劲头,“不过这分寸很难把握的,既要让大家不开除你,又觉得你确实不适合军队的文职工作。”毕业的时候,张译如愿地没有进政治处提干。没有戏演,又没有活干,张译说:“那个时候,我真的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一个差点做了专业编剧的张译
所幸的是,“被抛弃”的张译还是能从文字中找到证明自己的快感。除了写会议纪要和报告,张译还有一个副业是写晚会的串场词,单位大大小小的晚会几乎都出自他手。在写了太多他觉得没用的东西之后,张译终于决定,自己要写个剧本。
“其实我写剧本真是被逼出来的,因为我老没戏演,所以想不如自己写个剧本给自己演吧。”单位小品大赛前,张译写了处女作,是一个短剧《文小姐和武状元》,讲一个城里的千金小姐和偏远部队军官的爱情故事。“这戏吧,就是经常出现个京剧锣鼓点啥的。”张译没明说,但显然,他在自己处女作里做了些不同寻常的实验尝试。
剧本被很多人看好,但小品最终没能演成,因为被认为和总政的一个节目撞车。不服输的张译铆着劲地把剧本送到了《剧本月刊》,编辑很赏识地刊登了。“我特别解恨地拿着杂志去找了团长。”拿着600块的稿费,张译和演出团的哥们一路上就把钱吃了。
演戏的梦想越来越远,张译开始觉得写作也是条道路。“我爱的是戏剧,不仅是演出。虽然剧本是一个人的战斗,但有时候一个人写到半夜,一边哭一边跪着写的状态也会让我觉得着迷。”2004年底,在一个短剧得了全军比赛的大奖之后,张译被推荐单独创作一部小说改编的20集电视剧。“前后忙活了五六个月吧,写到18集的时候,制片人忽然说不要了。”
张译坦言自己当时很受打击,“那时候每个月千把块的工资,要买书买资料缴话费。房子是借朋友的,他一回来我就得挪地,门口有6块钱的石锅饭,我每天吃那个,加一个鸡蛋是7块钱,我真不敢加。”
编剧道路就这样戛然而止。只是,在演完《我的团长我的团》的某一天,张译接到了一个导演老朋友的电话,邀他出演一个电视剧。“我一听那名字,好耳熟啊,于是问导演,您是不是觉得我特适合演那里面谁谁谁?”张译边说边笑,讲起这个最新的故事:“那个角色是给我自个儿量身定做的,我能不知道么。”
一个最终成为了演员的张译
演员张译,是从《士兵突击》开始火的。他说他没有想到自己会红,但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士兵突击》一定会火。“因为我当年是《爱尔纳突击》的场记。”他不假思索地说了原因。
谁都知道张译写的那篇给康洪雷的《我的请战书》,也都知道当年因为单位导演“张译,你不能再演戏了,你演戏就是个死”的故事。6年前那个夜里站在西安街头死的心都有的张译,现在是众口交赞的好演员。《樱桃园》演完的时候,戏剧圈的人都感慨:“张译的戏,真好。”
戏好除了天赋,琢磨和心思也是必不可少的。张译说,接下《樱桃园》是因为自己特别想演。虽然是话剧演员出身,但这也算是他第一回正儿八经登台演出一台大戏,还是和景仰的导演和演员合作。“我的根儿是话剧演员,这是磨灭不了的。当年从舞台群众的位置走进电视剧的群众位置,这真的很不容易。对于我们话剧演员来说,舞台就意味着一种回归。”
被问及对舞台的感情,张译用了四个字,“很深很深”。他忽然想起什么,兴奋起来:“前几个月兰小龙帮我搬家,发现我有个大铁架子。问我是什么,我说你这都不知道,这是舞台啊。”张译突然站了起来,用手比划着身后的电视柜:“我那时候在学员班,自己做过一个舞台模型,有那么高。我自己画了图纸,自己买的材料,又去找人做焊接,我那时候想做一个真的可以换景片、可以用小电珠代替灯光的舞台模型……不过没有最后完成,因为我数学不好,算错了一个数据,最后愣是没完成,到现在还舍不得丢。”他自嘲地笑笑,“哎,这个数学不好真是害死人。”然后又有些愤愤地说,“不过兰小龙嘲笑我的中心是,这个舞台根本不是话剧舞台的尺寸。我那时候在军队,怎么可能见过话剧舞台,我们部队只有礼堂,我是用脚丈量着台口,用眼目测的高度,这也是实地考察完成的。”
“我年轻的时候天天怀疑自己,其实现在也还怀疑自己。”作为一个演员,张译时刻保持着编剧式的思考和反省,也喜欢不断挑战自己。他无比期待着新片《生死线》的上演,虽然他同时也惴惴,自己在剧中“出格”的表演实验,会让这部一致看好的电视剧遭来诟病。
当然,演员张译现在也还是喜欢写作,经常兴奋起来就写一个通宵,但他说自己也许不会再写剧本,“写剧本太累了。我现在更喜欢写杂文,太自由了。我这人特别懒。”对于将来的规划,他回答:“规划就是把目前的每一个戏都认真的演好。”
至于说起感情很深的话剧舞台,他不免怅然,“还是很希望能再回来演。”只是,和当年一样,机会依然需要等待。不同的是,缺的已不再是角色,而是时间与自由。毕竟,他如今已不再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是”的小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