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国家大剧院看王晓鹰老师的《简爱》,首先比较吃惊60周年还可以做这种戏。不过看了之后,发现还是60周年的戏,规规矩矩。
该剧虽然保持了现实主义的基本品格,也某种程度上做到了电影所做不到的,但吊诡的是,做不到的部分正很大程度上依托了电影所做到的,比如相当精彩的配乐,绝对诗意了王晓鹰话剧本身的中规中矩。但过于的无懈可击,显然叫整出话剧的感情没有一个出口,所以应该在多一些爆发性的瞬间。当然这种瞬间并不单纯是话剧在处理手法上的强烈和刻意,否则多少是一种做作。虽然“正确”,但难免平庸。
确实,今天的话剧市场,“商品”、“娱乐”正趋向于成为主流话语,甚至有“泛化”之虞。所以这种对于经典的重新演绎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努力保持了话剧的独立性,无论是品格还是价值上。而《简爱》本身在情感上的复杂性已经让重排本身就站在了一个比较高的点上。但如何更好的利用舞台,加之更多的创造力或者想象力,从而更为现代都市文化所接受,话剧在这一点上显然做到过于拘谨保守了。毕竟艺术上任何形式的崇拜,都或多或少会妨碍自主性的发挥。可以理解王晓鹰对于《简爱》本身的热情,但是也许他也过于高估了观众对于《简爱》本身的热情,互动更需要一个巧妙的角度和切入的方式,否则看上去,只能感动有余,思考不足。所有原著所要表述的思考,在文本阅读中,也许会显得自然而然。但移植在舞台上,单纯以言说的方式嫁接到情感之中,难免虚张声势,这也就不奇怪为什么会偶有笑场。毕竟原著中,一些关于宗教的描述等等,对于中国的观众而言,并没有一个天然的文化基因。于是舞台上的自说自话,很像是一种说教。当然这也许与导演个人的经历有关,而这种形式显然并不适合年轻人。毕竟重排经典作品并不是仅仅将经典作品中的思想发现了,解释了,表达了就够了的。应该再多一些个人的生命感受和结构与表现方式上的创新。这种个体对于话剧的延伸讲好了,观众自然就会有代入感,而话剧也就不单纯是《简爱》本身了。不过至少,在我国正在追求娱乐和泛娱乐化的潮流中,《简爱》的重排可以引起我们对戏剧艺术本身的严肃思考。”
此外,经典作品之中的信息量往往很大,舞台上马不停蹄的演出也许并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既然观众选择看《简爱》,很难说对《简爱》本身还有多少不了解。既然有比较好的观众基础,导演不如大胆演绎,而这反而是对观众更大的负责。因为任何亦步亦趋的演绎本身都不会超越原著,而且深刻也许恰恰可以通过一种“轻”来达成,否则只能让观众心情压抑。真诚是个好定西,但很多时候,也并不像大家以为的那样,可以轻而易举的让别人感受到。而王晓鹰也显然没有打算对这部经典的戏剧进行解构式的后现代演绎。即对它的经典性的涵义,他所做的不是消解而是强化,而这种强化就是以自己精准的思维解读了原作的特定寓意,可惜并没有在现实中找到更好的叠合点,从而没有用借喻将之拉近到中国观众所经历和正面临的现实中,引起共鸣。
而这也正是王晓鹰作品中一向的问题,就是太多的真诚了。还有太多的忧虑、伤感、悲哀、浪漫情怀和对生活的看法。比如他的 “灵魂拷问”系列,《死亡与少女》、《萨勒姆的女巫》、《哥本哈根》、《失明的城市》……都是在近乎极端、严肃、残酷的人生境遇中,灵魂受到逼迫,生命遭遇窘困,人物不得不在这样特殊的情境之下做特殊的挣扎和选择的戏剧,这个时候“人格释放出特殊的力量,人性焕发出特殊的光彩,灵魂在特殊的关注和拷问中呈现出特殊的品质和意义”。可见他的作品中,长于忏悔和反省。但中国式的忏悔和反省,是偏于实用主义的,这本身无所谓褒贬,所以更应该立足于本土,否则一味照搬西方世界对人的终极灵魂的观照,只能叫人云里雾里。
演员方面,确实,跟电影相比,话剧对演员的能力和创作素质挑战性更高。因为演员必须在连贯的状态下进行人物创作,而且表现的远不止电影里的生活自然的层面,而常常要用非生活化的方式传达戏剧体验,而这显然需要想象力。之前,袁泉长期触电,也许对舞台并不合适,但看了之后,发现她对几段戏的把握以及节奏的掌控也是比较到位。而王洛勇对于角色的处理,可谓:细节有余,想象力不足。并且他最大的问题就是回归国内舞台之后的“自我感觉良好”,而这无疑叫观众倒胃口。
最后说回《简爱》本身。小时候看过邱岳峰配音的电影。大了发现,《简爱》讲的,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尊严。所以是既有爱,也有污秽凄苦。因为种种,去看话剧舞台上的重新演绎,毕竟话剧是一个机会,可以让人看清什么是更有意义的,更有价值的。当然,会期望更精彩的演绎,否则只能让这种机会本身变的没有意义,没有价值。
附笔:舞美不错,厚重冰冷、粗砺写实的背景,较好配合了剧中人物的挣扎,是话剧中不多的表现性的意象传达。
附附笔:国家大剧院门口实在太多老头老太太遛狗了。这对于《简爱》的演出而言,与其说不合时宜,更不如说是一种中国特色。于一爽/文(资深出版编辑、戏剧评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