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艺兵：《窝头会馆》有三个“没想到”
《窝头会馆》剧照
《窝头会馆》剧照
钟艺兵：本文作者系原《文艺报》主编
在欢庆新中国成立60周年的日子里，一批异彩纷呈的献礼剧目出现在首都舞台上。这其中，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话剧《窝头会馆》(刘恒编剧，林兆华导演)可谓独树一帜、别开生面。
看《窝头会馆》，有三个“没想到”。一是没想到反映北京平民百姓生活的现实主义话剧又添了一部新作品。此类话剧难写，但也出过不少名作，早如《龙须沟》《茶馆》《骆驼祥子》，晚如《小井胡同》《天下第一楼》，之后就不多见了。其实，广大观众是十分喜爱这类戏的。《窝头会馆》的上座率居高不下，就是一个例证。二是没想到编剧刘恒如此熟悉老北平底层人民的生活。他以自己笔下独特的人物、语言、故事、文学韵味，为我们展开了一幅解放前北平南城平民小杂院的“原生态”画卷，出手不凡！由此想到北京人艺新院长张和平两年前上任时，开局的第一步棋就是抓剧本，约定作家刘恒来为剧院写一部戏。这个决策真是做对了。三是没想到由何冰、濮存昕、宋丹丹、杨立新、徐帆等人联袂主演此戏。这可以称作北京人艺当代实力派演员的一次集体亮相。他们的表演都有新的突破。
当然，看《窝头会馆》时也感到有些遗憾和困惑。遗憾的是台词太多，语速太快，相当一部分内容听不清楚，弄不明白。随之而来的便是困惑：为什么要在国庆60周年时上演这部戏？它的主题是什么？今天的观众期待一部戏剧对当前社会发展进步有所启示的那种思想锋芒在哪里？我觉得扑朔迷离，不得其要领。为此，看戏之后我反复阅读了《窝头会馆》的剧本。于是疑云顿消，得识“庐山真面目”了。
我以为评价一部话剧的成败得失，首先还是要看它塑造的人物形象如何。《窝头会馆》出场了十三个人物，中心人物只有一人，他就是苑国钟。苑国钟怎么会从一个穷人突然之间变成了“窝头会馆”的房主？他买房子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他的儿子苑江淼，当年卖房子给他的原房主古月宗，以及一同居住在“窝头会馆”的邻居们，都想知道这个秘密，苑国钟始终不予回答。这个秘密在苑国钟心中隐藏了21年，在北平解放前夕终于将它公之于众，这时他也走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这就是“戏核”，全剧的主干。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故事，发人深思，意味深长。刘恒想要说的话，想要带给观众的思考，都蕴含在这个故事中。
实事求是地说，是苑国钟的故事支撑起了《窝头会馆》的构架。至于《窝头会馆》的时代感和认识价值，可能是多方面的，一两句话是概括不了的。刘恒说，每个人都面对着人类永恒的困境。内在的困境是欲望不灭；外在的这种困境是资源短缺关键是分得不公平。这话确有其道理。苑国钟面对是这种困境，今天的我们又何尝不是呢？所不同的只是苑国钟所处的那个社会的“分配不公平”是愈演愈烈的，苑国钟即使辛辛苦苦看守一辈子大门，也不能有钱买房子；而今天我们的社会却正在重视并解决“分配不公平”的问题。人的“欲望不灭”，不能说是绝对的好事或坏事，重要的是看把欲望变成现实的过程符不符合社会道德的要求，即苑国钟临终说的那句话：“你得守规矩。”苑国钟想有自己的房子，这是很正常的欲望；但是他暗将他人的钱用来买下自己的房子，这就自毁了心中的道德底线和人的尊严，误入了歧途。这个社会底层小人物最终的彻悟、自我揭丑，实现了美好人性的回归。他的这种“知耻而后勇”、“严格自律”和“挺起脊梁做人”的精神，是足以使一些当今的人自惭形秽而汗流浃背的。
看《窝头会馆》，还让我想到革命与群众的关系问题。共产党人韩先生为人民的利益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可是“窝头会馆”里的穷苦人有谁了解革命、敬仰韩先生呢？古月宗认为韩先生是个“大傻瓜”，“撺掇人家罢工”，“明摆着找死”。在场的人只是听着，没有人提出异议。苑国钟与韩先生接触最多，但韩先生牺牲之后苑国钟想的却是“我得离‘赤党’远远的”。这些都反映了“窝头会馆”里的贫苦百姓还处在一个尚未觉醒的状态中。可是剧中的两个左翼大学生都是从“窝头会馆”穷人家庭长大的，他们整体忙于学生运动，竟顾不上关心邻居们的疾苦。学潮的波澜一点也影响不到这个小院。这使我感到悲哀。革命者应该了解群众、宣传群众、帮助群众，岂能彼此脱节？我想，这或许正是剧作家的一种良苦用心，警示提醒革命的后来人不可忘记生养、培育他们长大的这片热土和父老乡亲！
《窝头会馆》是一部难得的好戏，但目前它也存在着一些不足，有待于改进。我个人的看法是：
一、台词太多，需要删节。《茶馆》的长度是5万字，《龙须沟》为5.1万字，《狗儿爷涅?》只有4.4万字，而《窝头会馆》竟长达8.2万字。目前此戏的演出时，包括幕间休息，已是两个小时又二十分钟，比一般话剧，演出时间都长。要在此时间内演完这部戏，无怪乎演员的台词说得飞快，让台下的观众不能完全听清楚。
二、缺乏戏剧动作，导致第一、二幕的结构散漫。苑国钟的故事主要发生在1927年，却在1948年的时空里来倒叙，全靠演员来说21年前的往事，这就很容易造成观众的审美疲劳，使得注意力不集中。
三、旁枝末节过多，一定程度上造成对苑国钟故事表达的干扰。应减头绪，立主脑。
四、似曾相识的情节或手法最好不用。
五、个别过俗、不文明的台词，建议慎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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