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京辉的《恋爱的犀牛》去年刚刚庆祝了上演十周年,今年他的《琥珀》又将迎来五岁生日。比起他,作为两部剧编剧的廖一梅更为低调。但如果你是孟京辉的粉丝,就一定曾被廖一梅的笔触所深深感动。有专家曾说,廖一梅是中国当代剧坛上惟一一位合格的编剧。在这个坚持会被嘲讽,痛苦会被人嘲笑的时代里,廖一梅让我们在剧场里摆脱孤单,赤裸裸地面对都市生存背后的伤痛与思考。她说:“我对揭示人的真相更感兴趣。我珍惜生命中的痛苦。”
关于寓言
“犀牛”和《琥珀》都是舞台上的寓言,马路对明明的疯狂,小优对高辕新换上的心脏的痴迷,给了很多人勇气和力量,两部剧中展现出的,都是人与世俗、甚至与自身的对抗。廖一梅的作品中流淌出的,有愤怒,有力量,但这一切都以超脱于现实的寓言方式表现出来。
寓言能揭示人的真相
“我对揭示人的真相更感兴趣。发生在人身上的周遭的事情、生活中的选择,都是与他们对世界的态度、对世界和人之间的关系有关的,我对这一切产生的因由更感兴趣,”廖一梅很平静地解释自己偏爱寓言的原因,“我也不是一个很有‘道德感’的人,别人所说的准则、原则和世俗道德对我都不具有意义,我对任何约定俗成的东西都持怀疑态度。所有的约定俗成的东西都没有让人更自由,更幸福,更有活力,更有力量。我觉得无论什么样的东西使人更有尊严,更自由,更有活力我就会赞成,否则无论传统道德还是时髦观念我都会反对。”
写寓言是为寻找尊严
廖一梅说,在戏剧中努力探讨的并非是现实生活中的各种问题,而是在任何时代、任何人都可能遇到的一种处境,关心社会问题也能揭示某种角度,这种方式和寓言没有高下之分,只是角度不同而已。
有的人致力于探讨某种制度来弥补缺憾,对我来说,制度或者社会引起的一切问题都来源于人的缺憾,因此我更想探讨人更本质的东西,让人进行自我了解。人在世界上不外乎这样那样的处境,它们看起来千差万别,其实都是相似的。人怎么能更自由,更有尊严,这是更本质的问题,是每个人都关心的问题。
逃避自我因害怕寂寞
廖一梅说,她平时不看电视,不怎么看报纸,也不上网,“我觉得这是一个资讯过于发达的世界,无用的资讯太多了,人基本是被生活表面泛起的肥皂泡迷惑了,你挑拣肥皂泡没有意义,因为它们肯定会碎的。”
在廖一梅眼中,人们回避探讨自我是因为太过寂寞,“我觉得现在人太害怕寂寞了,你比如让一群人在某个地方等朋友,所有人都会有自己的玩乐,打游戏,写微博(http://t.sina.com.cn),用手机看电视,每个人给自己的每一分钟都找到那些可以抵挡寂寞的东西,但所有这些都不能使人安静,反而让人失去更多的自我,因为他根本不能和自我良好地相处,永远要被其他东西包围着他才感到充实。”
关于痛苦
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去了解自我,去想人本身出了什么问题,但来看“犀牛”和《琥珀》的观众却大都有着自我反省的习惯,只是这种思索往往被埋没于或繁华或失意的都市生活之下。廖一梅的写作放在当今文坛颇有些形单影只的味道。
生命中的痛苦值得珍惜
廖一梅笑称自己是“我的身体受不了我的脑子。”她说:“如果我不是自己憋得特难受,不是给逼得受不了了,我是不会去写的。所以我写作的时候经常神经衰弱,睡不着觉,经常胃疼。”
“《琥珀》表现了每个人都能切身体会的困境。”廖一梅说,我不是一个回避痛苦的人,我基本上是有刀尖儿就往上扎的人。如果你一直生活在舒适的、愉悦的、顺利的环境里,你会变得肤浅。人类就是以痛苦的方式在成长,生命中能帮助你成长的,大都是痛苦的事情。我就特别珍惜生命中的这些痛苦。
足够诚实才能体会痛苦
把握当代人的痛苦,是当今作家和编剧们所面临的最大问题。“犀牛”和《琥珀》久演不衰,不能不归功于廖一梅对痛苦的敏锐捕捉,“只要你不回避,痛苦这个东西是随手可触的。”
痛苦这个东西跟世俗生活中的顺利、成功没有什么关系。人们在谈论痛苦时会有很大分歧,大家会觉得获得成功就可以避免痛苦,只要你有钱,有权,你就会很幸福,很满足。有无数人做到了成功,但真正获得满足感的并不是多数人。痛苦与否还是要看你对生命是否足够诚实。如果有谁说他们不痛苦,那我只能说他们是幸运的人。
痛苦是所有艺术的主题
在廖一梅看来,痛苦是所有艺术的主题。“人对自我的认识过程是完全被动的,你要不是经过一点点摸索和别人给你的反应,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人连自己什么样都不能选择,你要爱一个外界给你的、被迫接受的身份,还要为满足他的各种需要奋斗一生,所以我们不是无所不能的,在这样的人生里,不感到痛苦,那只能说是无视它。”
或许正因为此,《琥珀》中的高辕纵然表面风流倜傥,却仍会在内心中苦苦挣扎。
关于爱
爱情是廖一梅作品中寓言的载体,马路对明明疯狂的追逐,小优对高辕神经质般的迷醉,都令人为之震撼。在廖一梅的作品中,爱,仿佛在执着中变得简单。然而,爱在廖一梅眼中却是复杂的。“我身边的人都想从别人那里得到满足,这是本质的错误。”
自我需要不是爱
现在大家通常所需要的爱不叫爱,基本上就是自我需要。
比如说两个人密不可分,可能你有一个坑,我正好填了,好像我们就密不可分了,其实这是把爱变成了填坑,是你在要求他或她比其他人更能满足你的某种缺憾,或者你对别人好,你也要求同样的东西来回报自己。我不愿意谈论爱的事儿,说到这个词儿,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意思,大家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孟京辉“很舒服”
廖一梅称赞孟京辉的舞台表现与其剧本非常贴合。他是个很有形式感的人,这是他的天赋或是本能。不管一件东西是甜的还是苦的,痛苦的还是美好的,他都能把它变得看起来是舒服的和美的。
比如别人吃完枣,都会把枣核扔掉,但孟京辉永远会把吃剩的枣核摆成一个优美的图案。
儿子不依赖才安心
廖一梅对爱的理解体现在她和儿子之间。“我不认为孩子要完全依赖于母亲,只有他自信快乐,我才会安心。”
“有一次我出差回家,好几天没看见儿子,我把会议都推了,一直等着他从幼儿园回来。那天儿子冲进家门却说,妈妈我要去朋友家玩儿。我说,妈妈好几天没看见你了,咱们一起玩儿吧。我儿子想了想说,妈妈那这样吧,我邀请你也去朋友家玩儿。我知道有的母亲听到这样的话会感到失落,但我当时长出了一口气,一颗心落了地,我知道他不依赖我也会很快乐,我觉得很安心,我觉得这是健康的母亲心态。”
信报记者王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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