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沁鑫：中性表达是大师风范
田沁鑫最近似乎很忙。明星版和时尚版《红玫瑰与白玫瑰》刚刚结束了新一轮的演出，她又迅速进入了音乐剧《电影之歌》和话剧《四世同堂》的创作排演中。两部戏，前一部将于9月中旬在纽约首演，后一部于10月率先登陆台湾，然后再回国内展开巡演。也许是去年一年没排话剧的缘故，田沁鑫今年将自己的工作排得十分密集。也许是因为从第一部作品《生死场》到如今已跨越了十个年头，对于这第十年，田沁鑫才会看得如此之重。尤其以往少言寡语的她如今能面对媒体表白自己已经“成熟”，而《四世同堂》用她自己的话说，更是“积十年之积累”。田沁鑫有句名言，“我做戏，因为我悲伤”，已过不惑之年的这位女导演如今还保持着独特的艺术语言和单身的身份，悲伤和孤独早已伴随着她度过了青春期。她说自己也许终究是个修行者，特别是能保持中性的角度来创作，所以才会一直单身并且坚持走自己的道路。
谈《四世同堂》
十年的努力集成新现实主义
新京报：你在《四世同堂》发布会上说，这是个新现实主义的戏，你所谓的“新”和传统概念的现实主义有何不同？
田沁鑫：现实主义非常生活化，很重视故事中人物的性格表达。新现实主义，也有非常好看的故事，但整个形式又有表现主义的色彩。也就是说，它是一个故事性强，注重人物表达，同时用很漂亮的形式来贯穿的手法。
新京报：这样做是不是有一定的实验性？
田沁鑫：这不是实验，是作为目的。我在做一个戏之前首先想的是，我的这种舞台表达要为现代观众着想。比如《四世同堂》，肯定是以讲故事为主的戏。我原来想让九个人就把这个戏演了，用表现主义的那套。但看到这次的大投入，我觉得最初的想法还是实验，要想让更多观众接受就要找到更能承载这个戏的手段。于是我想，《四世同堂》其实是个荒诞的故事，是老舍在重庆写的北京的事。所以它整个气质也应该荒诞，而不像现实主义那种三五人家在台上演起来。
新京报：你的作品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种“新现实主义”？
田沁鑫：应该吧，从《生死场》开始就是这样的。我认为它是在焦菊隐先生创立的中国演剧学派以外，具备中国形象和中国声音的表达。我有一个导演朋友曾经告诉我，他说当时看《生死场》，觉得那是中国戏剧的另一种风格，应该发展下去。所以到了如今的《四世同堂》，我想说这将是我通过十年的努力，集大成的作品。而且我原来不爱提我具备某一种扬弃或者颠覆精神，我现在可以这么说。我确实是能够做到扬弃现实主义中的弊端，去粗取精的。
新京报：你为什么觉得自己现在到了这么一个时期？
田沁鑫：因为我觉得我成熟了。
新京报：最早你是学戏曲出身，在那么传统的学习环境里，你却特别像个异类？
田沁鑫：我中学读的是北京戏校。我从小性格就比较羞涩，表达特差，怕演戏，一演戏就哆嗦，不是人来疯那种，所以就爱看小说，尤其爱看明清小说，这也是如今我会对“中国古典当代呈现”这个课题感兴趣的原因。所以我和孟京辉那个年龄段的导演不太一样。
新京报：你觉得和孟京辉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田沁鑫：当初在学校看孟京辉的《思凡》，也很崇拜，我甚至试过排那种戏。但后来我发现到我自己创作之时，我脑子里有特别清醒的意识，我发现自己不是那种表达的人。还有一点，如果我追随那种表达，我肯定是第二。
谈自己
艺术家要成为中性的第三种人
新京报：你是如今中青年戏剧导演中，为数不多的女性导演，所以很多时候有一些女性的视角去看问题？
田沁鑫：我的形态显然：性别女，要进女厕所，这个真没辙。这个世界就是由男性和女性构成的，分不开。尊重女性的，像田汉那样的女性崇拜者，或者歧视女性的，这都是构成。我对《霸王别姬》里一句话印象很深：“男子阳武，女子阴晦，唯观世音男女同体。”我觉得这句话对于艺术来说，就是一种大师风范，即第三种人。比如托尔斯泰，他写《安娜·卡列尼娜》的时候，用三篇纸来描述安娜的眼神。我记得当时看的时候特别震惊，心想一个老头怎么能写得这样细致入微，后来他有一个自己的评述，讲他在写的过程中，如何以一个女人的心理来体会人物，当时我恍然大悟，受此启发，我当时看女人的角度也有了转变。
新京报：怎样的转变呢？
田沁鑫：比如我当年在中央戏剧学院上学的时候，对于宿舍里的女同学们，我就喜欢板儿平的那种，而且觉得男的眼睛都瞎了，因为他们只对丰乳肥臀的感兴趣。但是受了启发之后，我发现男人和女人真不一样。最简单就是身体结构，男性有呈阳性体的东西，而女人的身体本身就是隐蔽的。当我脑子里想通了这件事，也就是“开了窍”。这也就直接反映在我对舞台的呈现上。
新京报：你能以两种性别视角来对待创作？
田沁鑫：我受大师影响，产生了性别共融的时候，给我带来的就是一种更开阔的智慧，所以我可以很严格地说，我所做的是一个中性的表达。我在生活里非常承认我的性别，但是我的作品里，确实有一种极不一样的综合表达。这种中性和综合的表达，我认为还有一个艺术家身上有，那就是李安导演。因为当我看到李安导演的《饮食男女》的时候，我也非常震惊。他在处理父女情上，就很中性。
新京报：是不是也是正因为要保持中性表达，所以你现在会一直保持单身呢？有些艺术家在结婚之后，尤其有了孩子之后会变得妥协了很多。
田沁鑫：我现在一直是修行的状态。我和所有的人一样，也曾想过名利双收的生活，后来我觉得挺没劲的。可是我到底爱什么？我想我还是爱看戏，爱看自己做的戏。而突然有一天，我脑子里出现了一个世相，那是一个乡间的寺庙，一个出家人正在那里浇菜，表情很悠闲很轻松。这时候我的灵魂似乎就与这个人融为一体，那种感觉好像这个人就是我的前世。我的肉身会在火热的现实生活里，所以我在做新现实主义，稍微超脱一点。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天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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