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首都剧场看《知己》前,我刻意屏蔽掉了任何有关此话剧的信息。只是心下黯然:时至今日,“知己”,一个太过理想化的词罢了。朋友本也是极好的字眼。不过已经淡化成处处可见,无伤大雅的消遣了,像啤酒,人人为之。好在,直到现在,仍然很少有人轻易挪用“知己”二字。
戏毕,《知己》果然让故事发生在古代,是的,此千斤重的二字也只能存活在古代,最多延伸至近现代。现代之后,知己已死。到了当下,谁敢放言“我有一知己”?林妹妹听了宝哥哥对别人称赞她后先是欢喜,后又神伤:纵然二人互引为知己,奈何薄命至此!涉及到此剧,两大才子,互相倾心,可为君死,亦可因君偷生,此等情义,义薄云天,怎能不让人震撼?
刚看了陈凯歌《消失的百花深处》(官方翻译成英语是一百朵花,刚开始以为不好,后来倒觉得更有趣),冯远征依然以他那著名的神经质形象出现,非常适宜。而在此剧中,男主角顾贞观由冯远征来演,冯五官清晰,身子单薄,只需一长衫,就能将那文人的迂傻与耿直演绎出来,且很让人信服。
此剧一个好处就是没有把顾弄成个高大全的圣人:他被管家两句话就弄得忽悲忽喜;他对明珠和纳兰性德言语耿直,充满了一肚子的不合时宜;他喝酒;他响亮地下跪;他和侍女之间那份落难公子的爱情——虽然不可避免让我想到了各种传统戏曲和张贤亮,都让我感到丝丝欢喜。于是,我知道顾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且是文人。此剧的最大成功处就是塑造了一个典型文人形象。此人身体瘦削、面目清淡,手无缚鸡之力,敏感,多情,头脑简单,易被控制和利用,却也可以单薄的身子藏着随时可喷发的火山,使其足以以血肉之躯挺立于天地之间,义薄云天。
我不喜欢变化,但有变化总是对的。也许二人重逢在历史上还真是大团圆,但此剧的处理更客观。纵使能有幸于茫茫人海中得一知己,一时之知己却未必为一世之知己也。毕竟,这个世界,什么都在变化,唯一不变的只有变化本身。
这就像你我同路本柔情蜜意,突然被迫分开,即使你我有千般不舍,在分别的日子里互相挂念,再见时,也很可能形同陌路。分别的日子,你和我面对新的困难,看了新的风景,呼吸的新的空气,身边有新人陪伴。我们和新人历经风雨,而你我这两个连天气都互不知晓的人,又如何能体会到对方的心情变换?还要求自己是对方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掺水清宫剧
然而,此剧还是有很多问题。冯自己也说历史剧演重了像戏曲,轻了像水。窃以为,即使像戏曲,也比水强的。此剧让人感觉很熟悉,有点像我们怎么逃都逃不掉它老人家魔掌的清宫电视剧。有时,情节拖沓,节奏过缓,故事看上去绵绵长长,无穷无尽,又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细细刻画,场面铺得很大,时间拉得很长,拖沓,却仓促。像一粒粒色泽大小不同的珍珠散见其间,并不是一串匀称的上好珍珠项链。此剧本来是苍凉、大气、让人扼腕叹息的,看完后,这样的效果能达到几分我很怀疑。
我总是偏心地认为,编剧对戏剧的作用甚至大于导演。此剧的知己之情义主要存在于顾吴之间,但纳兰性德这个角色如何处理?此剧中,他的形象显然有点浮,有点傻,还有点被忽略和无辜。而管家和明珠的扮演者则举重若轻,以三两句话将人物性格、身份尽显,让观众看到了余地和从容。当然,他们演绎的本来就是从容的角色,不像顾本身就是一个战斗者,和制度战斗,和敌人战斗,和自己战斗。
评分:8.0
丝丝入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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