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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京辉:舞台让我安全 100岁时会有800万观众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10月29日11:22  南方人物周刊

  本刊记者  余楠  发自北京

  孟京辉在后台大发雷霆,“二楼后排观众,买的是最便宜的票,很多家庭的父母为了陪孩子一起看戏,只买得起那个价位。那是我们最可爱最忠诚的观众,他们听不到,我们就对不住他们!”

  孟京辉    生于1964年。1986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大学期间编导《在地平线》、《西厢狂想曲》等话剧。1988年考取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硕士,师从张孚琛。在校期间以《思凡·双下山》、《等待戈多》等作品开始先锋戏剧的实验与探索。1992年进入中央实验话剧院。1993年首次执导大剧场作品,排演法国荒诞派剧作家让·热内名剧《阳台》。首演无人鼓掌,发誓“再也不搞话剧”。第二天演出结束,观众反响热烈。此后排演《我爱XXX》、《爱情蚂蚁》、《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等剧。1999年《恋爱的犀牛》创小剧场话剧票房奇迹。随后,大剧场作品《关于爱情归宿的最新观念》、《魔山》、《琥珀》、《艳遇》等相继问世。2007年创建个人品牌阵地——蜂巢剧场,在这里,《恋爱的犀牛》、《两只狗的生活意见》等孟氏经典名作长年上演。

  这段日子孟京辉十分忙碌,新戏《柔软》11月中旬即将亮相北京保利剧院,紧锣密鼓的排练占据了他每天大部分的时间。此前不久,他带领4位年轻戏剧导演,排演了英国戏剧大师哈罗德·品特的4部作品,与译林出版社联袂推出的“品特戏剧节”,正是2010年青年戏剧节的重头板块。

  在云集了34台新戏、110场演出的青戏节上,孟京辉还有一个身份:艺术总监——这个一直与“先锋”为伴的名字,如今在与戏剧有关的场合遍地开花,再不会有人怀疑他的行业影响力和商业号召力。那枚如影随形多年的“小众”标签,连同他自己都记不得的陈年往事一起,静静地躺在了从前。

  夭折在煤堆上的梦

  1989年12月31日中午12点半,中央戏剧学院男生宿舍楼315房间里,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刚刚从院办回来的孟京辉告诉大家最后结果:今天下午的演出没有获得校方同意。如果非要继续,后果自负。

  宿舍里的其他同学来自文学系和表演系,其中有多年后成为孟京辉妻子的廖一梅,也有改行做了电影导演的张扬和施润玖等人。他们原计划在学校操场那块巨大的煤堆上演出萨缪尔·贝克特的名作——荒诞剧《等待戈多》,以此告别80年代的最后一天。

  “现在咱们就商量怎么既不出事,又把咱们的意愿表达了。”孟京辉说。

  迎接他的是一阵沉默。

  孟京辉此时的身份是导演系研究生。一年前,他告别北京橡胶工业学校的教师生涯,考进中戏。早在北师大中文系念本科时他就迷上了戏剧,后来加入牟森担任导演的蛙实验剧团,担任演员。1987年,蛙剧团将法国剧作家尤涅斯库的荒诞剧《犀牛》搬上舞台,孟京辉扮演一头名叫让的犀牛,这是他第一次走上中戏舞台。

  进入中戏3个月后,孟京辉和文学系的张晓陵(后改名张一白)、刁奕男、蔡军(后改名蔡尚君)4人成立了一个创作团体:鸿鹄创作集团。英文名是“Wild Swan”。鸿鹄的宣传单上写道:“Wild Swan注重商业价值,讲求商业效益。非学术性团体,非慈善性机构。可以接受一切,但不放弃选择。”

  筹备《等待戈多》演出的前一天夜里,孟京辉连夜在宿舍写演出声明,他为这次演出起了一个超长的名字:即兴超实验行为废墟摇滚话剧。

  孟京辉提议贴一个演出取消的声明,张扬补充说,“因故取消”。文学系86级学生张有待不赞成:不要因故,就把那个真实原因写出来——这个“真实原因”最终并没有出现在声明上。

  同一年的另一场演出,从一个侧面解释了孟京辉等人当时执意要从事某些演出的缘由。1989年1月底,北京下了入冬的第一场大雪。蛙实验剧团首演《大神布朗》;同一天夜里,首都人艺舞台上,因为老艺术家于是之即将告别舞台,老版《茶馆》做了最后一次演出。

  《大神布朗》导演牟森在“导演的话”里这样写道:“生命总是处于轮回和更替之中,就像《茶馆》埋葬了一个旧时代,《大神布朗》孕育着一个伟大的梦想一样,更替是必然的。”多年后孟京辉回忆起自己当年为何痴迷先锋派时说道:“我就觉得舞台不应该只是人艺那些戏的样子。不来劲!”后面这三个字在他口中出现的频率非常高。

  演出取消后,这群年轻人走出宿舍,出现在煤堆附近。没有正式演出,大家每人一段,念完了《等待戈多》的剧本。随后大家在操场上踢起了足球。孟京辉满场奔跑,操场上一直回荡着他的喊声:“跑动要积极!跑动要积极!”

  狂放叛逆背后的小心翼翼

  1991年夏,孟京辉走进毕业答辩现场,宣读硕士论文《论梅耶荷德的导演艺术》,最终以全优成绩毕业。这是孟京辉亲密接触先锋戏剧的早期生涯中最不寻常的一个年份。

  这年元月,在中戏黑匣子剧场,台下观众看到了一场极为特别的演出:剧中消防队长戴着防毒面具,从窗户上跳下大唱歌剧;台上5个演员突然亢奋异常,嘴里念念有词,背着《陋室铭》就开始撕书,碎纸屑撒了一地;说到“那秃头歌女”这句时,所有演员一动不动,僵在舞台上,时间持续两分半钟——这是话剧《秃头歌女》演出时的场景,孟京辉是这部戏的导演。排练时演员问他,僵在舞台上的时间要持续多久。孟京辉说:到你坚持不住为止。

  孟京辉似乎预感到走出校门后将发生一些事情,在校园最后的日子里,他在一方小小的舞台上汪洋恣肆地尽情释放。那场夭折在煤堆上的演出,最终作为毕业演出,进入了孟京辉的创作年表。6月,中戏小礼堂,《等待戈多》正式亮相。

  观众走进剧场后发现:演出所在的大屋刷上白漆后焕然一新,舞台上有一架黑色钢琴和一辆白色自行车,贝克特原著中那棵树倒挂在吊扇下,波提切利的名作《春》悬挂在舞台深处……

  孟京辉为这次演出而写的“导演的话”,篇幅远超一般宣传单,文辞华美,语气铿锵:“我们曾经一千次地希望是戏剧选择了我们而不是我们选择了戏剧,这对我们是至关重要的……我找到了爱你的秘诀,永远作为第一次!”

  扮演流浪汉的是如今在影视圈相当走红的两位男演员:胡军郭涛。孟京辉用一对穿着护士服的孪生双胞胎取代了原著中送信的孩子;结尾处,舞台一侧出现一个瘦小的身影,竟然是戈多。两个流浪汉冲上去将他们苦苦等待的戈多静静地掐死。扮演戈多的,就是日后以《姐姐》、《孤独的人是可耻的》等歌曲征服了无数年轻歌迷的摇滚歌手张楚。

  最令观众震撼的处理来自胡军的一段表演。当这部戏进行到高潮部分,他扮演的弗拉基米尔突然用手里的雨伞将剧场一侧的窗玻璃击得粉碎。后来多次与孟京辉合作担纲编剧的史航对这一细节记忆犹新:我一连几晚看到那儿都满怀期待,像是看到闪电的人必然会期待一个炸雷。

  孟京辉的解释是:《等待戈多》点明了人类所处的最无可奈何最真实的状态。砸碎玻璃的处理,是一种新的舞台认识方式,一种超现实的自我实现手段,一种不顾一切的狂想。

  这些独具匠心的处理造就了一台经典演出,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白色墙壁是因为孟京辉觉得墙壁太脏,剧组所有成员熬了一个通宵将其粉刷一新;舞台上之所以会有那台钢琴,是因为校方明令四楼礼堂内所有摆设不得变动,不得损坏;当观众为那段砸玻璃的表演淋漓快意之时,孟京辉却在旁边提心吊胆。他必须保证演出的绝对安全,为了防止碎玻璃落下伤人,他必须在窗外用兜子接住每一块碎屑,第二天再找师傅,将玻璃装好,到了夜里,胡军再次将它们砸个粉碎。

  “当时就是这样,那些看似狂放的叛逆背后,始终充满了这样恭谨的小心翼翼。”史航说。

  军大衣御寒的穷导演

  1992年夏,孟京辉进入中央实验话剧院。在与剧院签署的就业协议上,孟京辉一改先锋派嬉笑怒骂之风,用娟秀的楷体向单位保证“尽心尽力,争取进步”。

  之前的一年,孟京辉成为待业青年。中戏改变了让他留校的决定。进中戏前,中学老师孟京辉每月工资156元,交给父母50元,依然手头阔绰。与很多狂热迷恋舞台的同道中人一样,从拥抱戏剧那一刻开始,孟京辉便日渐拮据。这境况,就业后未见好转。

  “那段时间我就是赖,跟朋友聚会、吃饭喝酒,我从来不掏钱,因为我的确身无分文。”孟京辉说。复兴门外的一处两居室,是父亲单位分的房子,孟京辉就住在那里。买不起床,他只好睡在床垫上。廖一梅回忆说,孟京辉买不起一床50块钱的被子,那些年的冬天他一直盖一件军大衣御寒。

  囊中羞涩之际,孟京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做起了电视剧导演。他拿着朋友找来的几万块钱跑到贵州,拍了一部根据民间故事改编的电视剧 《阿芳与金珠》。这部上下集的电视剧只播过一次,央视财经频道,凌晨3点。孟京辉的评价是6个字:烂,很烂,特别烂。

  进入剧院第二年,孟京辉导演了工作以来的第一部作品《阳台》。之后,他复排了大学时代创作的《思凡》。这部从昆曲和《十日谈》中获得灵感的话剧,在东西方文本之间大胆拼贴,自由戏仿,用7000元的制作成本,创造了连演23场、场场爆满的剧场奇观。

  这一时期,《蜘蛛女之吻》(张扬导演)、《安道尔》(关山导演)、《与艾滋有关》(牟森导演)、《我爱XXX》(孟京辉导演)……一大批实验气息浓郁的戏剧作品陆续登台,评论界对于先锋话剧的争议前所未有地热烈。

  和周星驰《大内密探零零发》里嘲笑香港影坛有眼无珠一样,孟京辉后来也在自己导演的意大利作家达里奥·福的作品《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里,借陈建斌扮演的疯子的嘴,揶揄评论界对自己的质疑:我一直看不上那帮先锋派,舞台上摆十个八个电视、一堆破纸盒子,说旧货店不是旧货店,废品站不是废品站,如今还有砌水池子的,都哪儿跟哪儿啊,根本就是现实主义功力不够,上这儿来哗—众—取—宠!

  与《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同年问世的还有一部作品,正是这部作品,开启了孟京辉作品的商业时代,这就是小剧场话剧《恋爱的犀牛》。创作这部作品之前,孟京辉在日本“进修”了一年多,在观看一百多部日本同行作品的同时,他思考最多的一个问题是:实验戏剧如何兼得美学表达和娱乐功能?

  这部戏的编剧是廖一梅,此时她已是孟京辉的妻子。刚刚度完蜜月的小俩口很快在事业上陪绑,开始了孤注一掷的一次“豪赌”。二人相约,如果这个戏砸了,廖一梅就去写电视剧还债。后来,这部作品被无数年轻观众奉为“小剧场爱情圣经”,久演不衰。首轮连演40场,赢利30万。2008年一年之内,这部作品在蜂巢剧场一处,便演了160场——这样同90年代告别,孟京辉一定没想到。

  “舞台让我觉得安全”

  在商业营销上全面开窍之后,孟京辉迈着阔步向大剧场拓展,《关于爱情归宿的最新观念》、《琥珀》、《艳遇》等作品相继问世,运用了全明星阵容和多媒体的跨界联袂,孟氏私房菜新千年里的新烹饪一样俘获了“食客”的心,年轻的观众走进大剧场,心甘情愿地为舞台上那些支离破碎的情感埋单。

  孟京辉的戏剧品牌获得确认之后,开始有大制作主动上门。2004年,北京儿艺改制后的第一部大戏《迷宫》,便出自孟京辉之手,担任编剧的是史航。那一年,廖一梅已经怀孕,孟京辉不否认按行话说这是他接的“活儿”,史航则说这部戏是孟京辉送给未来儿子的一个礼物。

  《迷宫》首演当天,史航在剧场外乱转,他说是因为紧张。孟京辉曾经对他说:孩子是没有办法欺骗的。他们跟成人不一样,看不懂也不好意思说出来。《迷宫》如果真的是皇帝的新装,只要有一个孩子在现场放声一哭,这个戏就完了。

  那天演到一半,剧场二楼后排的音响突然坏了。尽管演员尽力扯着嗓子冲二楼喊,孩子们还是听不清演员在说什么,不顾一切往前排挤,场面一时十分混乱。散场后,孟京辉在后台大发雷霆。他已经多年不这样对剧组工作人员动怒了,但那天他十分激动。孟京辉跟工作人员说:“二楼后排观众,买的是最便宜的票,很多家庭的父母为了陪孩子一起看戏,只买得起那个价位。那是我们最可爱最忠诚的观众,他们听不到,我们就对不住他们!”

  从那以后,每场演出开演前,孟京辉都要让工作人员坐到二楼最后一排,检查音响是否正常。首演3天,《迷宫》票房突破180万。在北京完成19场首轮演出后,《迷宫》来到南京、上海、杭州等地,最后去了台湾。此前儿童剧单场盈利不过2万元,《迷宫》单场盈利超过10万,总盈利当年超过630万。

  和《迷宫》一样,孟京辉近年创作的小剧场新作《两只狗的生活意见》获得了巨大的商业成功。这部新作是孟京辉和两位主演首度尝试即兴创作,迄今已累计演出近四百场。

  在《两只狗的生活意见》问世的第二年,史航编剧、策划了一部打算在家乡长春公演的贺岁舞台剧《我的老婆叫嫦娥》,当他带着这部戏的导演陈晓峰来京向孟京辉取经时,孟京辉没有就创作提出任何意见,侃侃而谈的全是生意经:想办法控制赠票;演出场次不要低于十场,否则必陪;不要上电视台作广告,太贵,交通台最合适,最好请交通台主持来客串,这样人家乐意多上几次广告……

  孟京辉最近一次站在其他导演作品身后,是不久前青年戏剧节的开幕式。那天晚上,由他扶植的4位青年导演共同推出的“品特戏剧节”为青戏节揭幕。孟京辉在中戏排的第一部戏,就是品特的《送菜升降机》。当晚举行开幕式的蜂巢剧场是他的大本营,那儿常年上演孟京辉舞台作品。灯光下,孟京辉一身黑色西装,向观众依次介绍4位年轻导演。

  私下里,孟京辉说他喜欢意大利那些古老的家族鞋店,“那里有一种传承的美感”。带这些年轻人排品特的戏,也是传承。“师傅有一块小蛋糕,不如带着徒弟们一起做一块大蛋糕。”如今,北京之外,天津、上海、深圳、成都都已成了他演出的“码头”。“我之所以一直不拍电影,是因为舞台这个地方让我觉得安全。等我活到100岁死的时候,我算了算,我有800万观众。这挺牛逼的!”

  灯光再次亮起,演出已经开始。孟京辉习惯性地站在舞台一侧,微笑看着舞台,像一个刚刚洒下新一季种子的农夫,在检阅自己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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