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入扣
中法混血:越南
当你不认识一个东西时,生活一切正常,自从某一天你认识了这个东西,于是生活中都充斥着这个东西。
一个月前,刚刚去了趟越南,所以看到越南话剧《玩偶之家》,感到冥冥之中有种神秘的力量。感触很多。我是很相信曹禺所谓“宇宙中神秘的力量”的。
我相信大家和我一样,对越南所知甚少。这本是奇怪的,我们对美国了解得令美国人惊讶,对英国、日本、韩国、港台地区都是这样(当我跟一个台湾人说大陆普通民众对英美日台湾等的热衷和了解时,我惊讶地发现台湾人民并不太了解这些常识。他解释说他对外国都没兴趣。嗯哼。到底是班上学习好的学生天天心心念念全校全市大排名啊,台湾很有特点,但真的眼界太小,所以我能再说一遍么,“国”土面积很重要!),而我们对印度、巴西、越南却所知甚少。是因为吃过亏的国人本来就只对强者感兴趣么?撇去印度、巴西是多么有发展潜力不说,单从文化的重要性上说,这是十分不应该的。
越南文化是一种奇妙的文化。越南民族也是一个奇特的民族。我在越南河内的大街小巷上看到了无数似曾相识的东西:官方建筑、卫兵的表情、市容、红旗、中学生的神情,当然还有那时不时见到的中国字。东南亚不可避免地受到中国文化的深远影响,本不奇怪,但这种似曾相识的同时却是一种迥异的感觉。法国同样深刻的影响,面包、咖啡、对生活的随意、享乐,也许还有那浪漫和多情,当然更不能忘掉那样典型的地理特征。那样多雨、炎热的气候,会造成怎样偏执、淡定、坚韧、被动的民族性格?
在越南,在刚刚过去的10.1,正在庆祝建城1000周年的河内甚至比北京还要热闹,甚至还要拥挤,那种熟悉的但程度严重地多的混乱,可是混乱而又有序。这是被人打了脸,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后卯足了劲要奔跑的发展中国家首都的常态。
越南人是精明而坚韧的。无论是历史,还是我浮光掠影的一周几眼看,都能说明这一点。
所以,带着这样的态度我去看《玩偶之家》。
简陋的表演
其实应该说,照世界经典戏剧演话剧是最容易的了。剧本多么重要啊,可剧本如今是现成的。有多少人知道的第一部戏剧是《玩偶之家》,又有多少人能讲述清楚地唯一一部戏剧是《玩偶之家》,我相信在全世界内,这部剧只要按剧本演,都会有人喜欢。那些我们太熟悉的“小鸟,小松鼠,泥娃娃女儿”,那我们太过熟悉的情节,真的是好的剧本的魅力,是文字的魅力,是女性自由的魅力,和演员无关。
我们其实希望越南话剧团带来的是有关越南的历史、文化、政治、生活的话剧。话剧本来是舶来品,在中国也只是春柳社之后的事情吧,可这西方的种子,掉在越南那湿润、肥沃的土地上,迅速发了芽,开出花来多么好。不管这花是红,是白,总是最真实的,最特别的。所以,一个极度需要世界认可,自己也确实日新月异的国家直接把《玩偶之家》奉献给异国观众,真是太不给力了。
据说东方先锋的字幕负责是志愿者。和韩国话剧《赤道下的麦克白》一样,字幕负责水平很差。引来观众多次指责。但说句实话,比起《麦克白》的字幕被大段省掉,《玩偶》虽然也屡屡速度跟不上或超前,但工作人员至少反反复复调了几次,宁愿让观众错看、重复看,也基本让观众看到了绝大部分的字幕了。
表演很简陋。不是简单、简约、简朴,是真的有点捉襟见肘的。演员总是对带着喜欢老电影的中国人熟悉的那种天真和夸张,饰演娜拉的演员,那种比肩四姑娘的娇嗔(刻薄了,刻薄了。我知道。)那对海尔茂的小女孩的撒娇,常常让我有种韩剧的错觉。味道是错的。
让人惊喜旋即失望的木偶
故事的开头,舞台上方吊下来了几个木偶。据说,偃师,第一个发明木偶的人。那发明木偶的应该是中国人吧。越南人的水上木偶戏却是一绝。算下来才2美刀一张票一场,因为水的关系,我是觉得比中国木偶要生动的。而且,木偶的出现和玩偶是多么的配啊,我一看到那几个小人从半空中诡诡异异下来的黑影,心里一动,立即听到观众发出叹息声。
穿着衣服的玩偶,完全可以代替娜拉的部分心情,可以与娜拉互动,若隐若现,增加舞台的丰富。我相信导演正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但效果却并不太好。几个类似歌舞剧场景的设置也有,但表现力不够。究其原因,实在还是太简单了,分量很小。我们的惊喜就这样很快不见了。真是可惜了那几个制作精良,表现力强大,感觉到位的木偶。更可惜了越南人民优秀的木偶艺术。
永恒的娜拉
在女性问题还在作为一个问题被提出的时候,只要社会还处于这样的时候,娜拉就永远不会过时。
不管女性拥有借贷签名权力的法律已经生效了多久、女性职业得到了怎样的发展。只要女性还是女性,波伏娃说过吧,女性是被称为女性的——女性就会面对娜拉的窘况。
大先生在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让我感叹一句,我们现在已经不行了。)演讲过著名的《娜拉走后怎样》,内容极为精彩,不只是提出的:堕落、回来两条路,可以复习一遍。然而,我有一点不同意的。大先生说除了饿死,而饿死不算道路,娜拉只有堕落和回来两条,因为娜拉没有钱。可他忘了么,娜拉是最有办法找钱的,最有勇气去借钱,最有办法去还钱的。她既然敢冒着身败名裂、身陷囹圄的在危险8年前去借巨款,在8年中辛辛苦苦省钱、抄写、担惊受怕并终于有了初步的觉醒。那她这8年一定是越来越聪明的,越来越有生存能力,越来越坚韧和强大。一定比8年前强太多的。因此,我的意思是,娜拉前头的路是万丈深渊,是地雷阵,然而我竟然是乐观的。一个看上去最无公害的小白兔扯下假皮毛,常常是一只狗或者一只狼,一只蝎子,会露出让人都心惊胆战的牙齿来。往好里说,一个外表无辜内心坚韧的女人蕴藏的力量是可怕的。大先生是男人,我相信他并不能很好地体会这一点。你会出走吗?看似这是一个伪命题。其实从我上小学就从我爸的书里读到这篇戏剧时,直到看这场戏之前,我头脑中并无这等疑问。那简直是定论了,玩偶,泥娃娃妻子,操纵,没有自由,所有人都这么说。五四时候这么说,文学史这么说,现在这么说,中国人这么说,世界人民也这么说。可真看了话剧,我不幸地发现:海尔茂不只是个伪君子。还是个模范丈夫。工作勤奋、努力、事业蒸蒸日上;超越8年地对妻子保持兴趣、耐心、温和、礼貌、殷勤;放心地给她钱,不斤斤计较,不盘算她的花销。不客气地说,今天能做到以上这些的染色体有XY的生物已经基本上绝迹了。至于事发之后的变脸,如果把这个考验变成妻子为了家庭贪污公款,东窗事发,要搭上丈夫的仕途来,我看有哪个丈夫不大义灭亲?于是我就陷入了自己的悖论:我自豪而自信地否定了大先生对于娜拉出走之后命运的悲观,赢得了钱的希望。同时,我竟然对出走的意义进行了消解。这种消解源自对女性自我能力、意识、自由的信任,同时伴随着的对男性的不信任。现在我们终于有了不信任的权力了,可不信任是多么悲哀啊。人总是自私的。谁敢替婚姻中的任何一个人作保证?连自己都是瞬息万变,如何求得另一个人的不变?或者,我们怎么可能舍得对另外一个人的爱超过对自己的感情?听听那些美丽的话吧:我爱你。你爱我。多有爱?请深爱。评分: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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