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论《柔软》
洪晃:这戏像穿刺一样准确地表现了中国中产的性生活隐痛。商业演员看了剧本,喜欢但是不敢演,敢演的据说孟导不敢导。
柯蓝:感谢《柔软》给我上了一堂悲伤的生理卫生课。
左小祖咒:《柔软》是孟导用三个演员的怪戏,但不瞌睡,青少年不宜,分级必须,对症下药,否则出事。《柔软》有一种让观众都想上去演戏的冲动,但很难做到!这种变革我很喜欢的,大家还没有适应孟导新剧的节奏,不知道何时鼓掌这个不奇怪,明天就适应了,牛!
记者观察
以十年前的冒险精神 来坦诚面对这个作品
不见了以往孟式戏剧常见的集体狂欢,也不再停留于游戏感十足的社会批判,这一次,孟京辉和廖一梅夫妇的携手创作,将敏感的触角伸向了更为隐秘和深邃的境地。由廖一梅编剧、孟京辉导演的话剧《柔软》终于在众人期待中登上了保利剧院的舞台,其先锋精神和深刻内涵更加超越以往,正如好刀出鞘,刺人灵魂。
整个演出,观众们都沉浸在作品带来的巨大震动和思考中。大胆犀利的台词,深刻感人的内容,充满创意哲思和未来感的多媒体舞台呈现,都给人以强烈的震撼。分别来自内地、台湾、香港的郝蕾、范植伟和詹瑞文,三个表演风格截然不同的主演,以各自充满张力、细腻真挚的不俗表现,传神地塑造了三个极富颠覆色彩、却又极为打动人心的特殊人物,深深击中了人们柔软的内心。剧终时,观众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尖叫,有人大喊“太牛了!”上台谢幕的孟京辉忍不住热情拥抱三位主演,并激动地一下抱起妻子廖一梅在台上转圈,再次引起一片欢呼。
然而,大多数观众并不是一开始就接受了《柔软》所要讲述的故事和其背后深意。剧中的每句台词似乎都关乎性话题,其大胆、直白、尖锐也令一些观众起初如坐针毡。一上来,就是浓妆艳抹、男扮女装成午夜歌女的设计师,以一口自称“很烂的普通话”讲着和性有关的双关笑话。接着,一个想做变性手术成为女人的年轻男人走上台,接受绯闻缠身、外表冷酷内心脆弱的女整形医生的细致考察和询问,也把人们平时想过但不敢讲的、或者连想都不敢想的困惑与问题搬上了舞台。
随着剧情的深入,尖锐睿智的台词变成了对灵魂的拷问,如同镜子一样折射出每个人内心最脆弱、孤独和柔软的一面。演员们的面部表情多次被多媒体放大数百倍投影到舞台上,甚至超过电影银幕上的特写,让人在强烈的视觉冲击下,深刻感受到每个人物细腻、丰富、真诚的内心挣扎。用从天而降的大米和近十米高空处的竖立大床表现的性爱场面,更是令人震撼。优美高亢的歌剧式音乐,将人的思考和情感升华。观众和剧中人一同经历了困惑和痛苦,最终,一种超越性别和爱情的对人类的悲悯和大爱,让全剧在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温暖中结束。
也许该剧并不太适合老人、孩子,或是思想偏于保守的观众观看;而更容易被平时喜欢看小剧场话剧、听摇滚音乐、关注当代先锋艺术,对生命以及终极问题有兴趣思考的观众所接受。但无论编剧、导演,还是演员,包括台下每一位认真看完全剧的观众,都是勇敢的,他们都大胆挑战了一次自我。
面对首演的巨大成功,多次承认自己“很紧张”的孟京辉终于释然,以一个给力的拥抱,在众人面前流露出了对妻子的深厚情感。确实,孟京辉应该感谢廖一梅,因为她的剧本不仅引领着观众们的思绪和灵魂深深进入了一个未曾被认真探索的领域,也引导着孟京辉的导演生涯迈上了一个新高度;廖一梅也该感谢孟京辉,是他对舞台的创意和控制力,将剧本这把惊世骇俗、犀利尖锐的“好刀”巧妙地套上了“柔软”的刀鞘,让那些普通人私下读来都会感觉难为情或不知所措的台词,在舞台上变得那么美,又那么有力量。
剧评人认为:“虽然《柔软》和《恋爱的犀牛》、《琥珀》并称为‘悲观主义三部曲’,但无论题材的深刻性还是舞台呈现的成熟度,《柔软》都远远超越了前两部作品,堪称孟式话剧、甚至当代华语戏剧的里程碑之作。《柔软》对人性本质和终极问题的探讨,在某种程度上填补了当今舞台的空白。”
深度专访
当我们谈变性时 我们谈些什么
日本著名作家村上春树写过一本很有意思的文集:《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当廖一梅拿出自己惊世骇俗的剧本《柔软》,孟京辉琢磨着该怎么把那么多关于性、性别、变性的敏感内容搬上舞台时,其实他们也想告诉大家:当我们谈论性、谈论变性时,我们究竟想谈的是什么。
“我们经常会说:‘如果你是男的,你会怎么想?’‘这事要是个女的做的,会怎么怎么样!’其实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不同的人。我的心里也住着一个女人,有时她会影响到我在现实当中的行为处世。”孟京辉这样说。廖一梅则接口道:“按照世俗的标准,我的好多行为处世其实更像个男的。然而这个戏,并不是想写变性,也不是想替特殊人群说话。变性,只是一个象征,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寓言。”
在廖一梅看来,生命就是一个寓言,世界总是用某种特有的方式让人明白一些秘密,虽然《柔软》的主人公是一个想变性为女人的男人和一个有着男性气质的女医生,但她和孟京辉完全不是要以那些耸人听闻的变性、易装癖、性关系来哗众取宠、博人眼球。“每一个人其实都有自己的问题,有对自己或世界的不满,这个戏只不过是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将人对自己的认知或是和世界的协调方面的问题推到极致。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的困难,例如恋爱、升学、工作、养家糊口,到底是容易得到改善的;但来自于人自身本质的困惑,却是很难得到解决的,也是最让人悲伤和悲观的。”
因此,廖一梅在《柔软》中写了三个很特别、很另类的人:一个想做变性手术成为女人的男人,一个被世人认为是荡妇的女医生,还有一个每天晚上扮成女歌手的男性异装癖设计师。“这三个人都不是特别能够融入他人系统的人,在生活中也都各自遭受了很大打击。在他们朦胧地想要认定自己身份的时候,会有很强的失重感。这个戏正是想要探讨这个问题:人有没有勇气面对真实的自己?”
“其实,人们能够诚实地承认这一点都很困难。”写作《柔软》,不仅让廖一梅在对两性进行细察入微的深刻分析过程中洞察和观照生命,同时也让她成了思想家、哲学家和社会学家。“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会不断自我伪装,还特别容易接受别人赋予自己的标准,包括性别在内的很多意识都是被后天塑造出来的。这也造成了很多人的虚妄,是对自我价值的最大蔑视!我希望能够从最本质出发,剥掉人们身上的一层层伪装和标签,正视人们不愿正视的一些问题。”
而对于孟京辉来说,怎样把这样一部还未上演,已经得到姜文、王朔、刘索拉等众多文艺精英推崇的剧本呈现在戏剧舞台,确实不是件易事。一向极为自信的他首次流露出“紧张”、“感到压力很大”,甚至坦言“有时感到恐惧”。“我们在做一个冒险的事,就像十年前做《恋爱的犀牛》一样,我最近总有一种一脚踏空的冒险感,有时静悄悄的时候会感到和另外一个自己对话,进入一种对话的失重感;而且经常一发呆就好几个小时。一周前还经历过一个特低迷的时候,感觉身体和灵魂都要承受不了了。甚至会莫名其妙掉眼泪。”
廖一梅也说:“我都不敢去排练场!我们也担心这样的题材是不是能够被公众接受。但当初我们并不是因为想得到大家的认同,才做了《恋爱的犀牛》还有那么多戏的。现在比那时有了更多的资源,但资源不应该成为束缚,不能因此害怕失败,如果反倒困于这些资源而不去做冒险的事情,只去做容易成功、容易被人接受的事情,那是对自己的一种背叛。”
因此,孟京辉、廖一梅,包括与他们夫妇二人合作多年的制作人戈大立,都坚决表示:“我们决心以一种十多年前的冒险精神,来坦诚面对这个作品。因为它值得冒险,这是这个戏的初衷,也是我们十多年一直坚持的。我们希望打破固有世俗标准,通过剧中探讨的两性关系,去敲远处的一扇门。” 文图J069
《柔软》台词精选
——每个人都很孤独。在我们的一生中,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我以后不再使用“爱”这个字。爱?这几乎是这世界上最含糊不清的一个词,因为被使用得太多丧失了全部意义。大家嘴边都挂着爱,却南辕北辙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
——男人,他们是又好又坏的妖怪,体现了生活的本来面目。
——这年头,剃头的叫造型师,裁缝叫设计师,照相的叫摄影师,算账的叫会计师,对自己有用的人一般叫老师,到最后还不都是个“尸”,后面加个“体”,“体面”的“体”,“尸体”。
——我就觉得悲剧挺好,起码不用演高兴,没有比演高兴、演正确更累的了。《假正经》!送给你们所有人的歌。
——我才不要当女人,当女人有什么趣?跟当男人一样坏!
——咱俩的区别在于,你是性倒错,我是生活倒错!
——不过是个沙漏,正着放,反着放,怎么放都是同样的时间流逝。
——我们的身体比大脑聪明得多,有真正的直觉和感知能力,但是人们都不去注意它。
——“人生在世,一生不过一瞬,生命变幻不居,感官犹如微弱星火,肉体无非蛆虫饵食,灵魂乃不安的漩涡,命运一片黑暗,名誉难以捉摸。到头来,有形肉体似水循环复始,灵魂尽成梦幻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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