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报记者 梁佳
一条金黄蜿蜒的稻米之河铺展于舞台上,而在随后的90分钟里,它或安静流淌,或乘风曼舞,或柔软如缎,或昂扬若箭,全篇落幕前,数百斤稻米奔腾而下,舞者淹没在光影交叠的米雨中,天旋地转。在澎湃璀璨的视觉震撼后,复归宁静,观者需要无限延伸的时间之河,来抚平体内流窜的悸动。
《流浪者之歌》堪称台湾现代舞蹈表演团体云门舞集的经典之作,自1994年在台北首演后,足迹遍布欧、亚、美各洲18个国家52个城市,是云门近年舞作中演出最频繁的作品。台湾现代舞编舞大师、云门舞集创始人林怀民曾无限感念地说过:“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只能留下一个作品,我希望就是《流浪者之歌》!”在经历了整整17年的漫漫征途之后,这部作品将于4月22日、23日、24日“停靠”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的舞台。
记载流浪的黄金之舞
“我的作品简单,但很有力量。”林怀民曾说。《流浪者之歌》中的行动是缓慢的,舞者在脸上勾出白色抽象花纹,常常闭上双眼起舞。这部作品的灵感始于林怀民一趟渴慕已久的旅程——1994年夏天,行囊里带着德国作家赫曼·赫塞改写的小说《流浪者之歌》,林怀民飞往印度菩提伽耶,一日在佛陀悟道的菩提树下静坐,阳光穿过叶隙,林怀民感觉从未有过的安静与喜悦。印度归来,《流浪者之歌》流泻而出。
米在作品中意味着圣河,它是山、是清泉、是求道者的苦行鞭笞,也是“生命之源”。
在传唱经年的“流浪者之歌”中,三吨半的满台的黄金稻米无疑是舞作中最动人的风景。经历选米、筛米、洗米、染色、烘晒、熏蒸繁复的加工,才创造出这一“黄金之舞”的诗意画面。舞作里的乔治亚民歌音乐,同样来自千里流浪的邂逅。有一次,朋友在维也纳送给林怀民一张私人拷制的乔治亚民歌录音带,音质粗糙,但Rustavi合唱团歌声沧桑而温暖,林怀民直觉这就是《流浪者之歌》的音乐!他从莫斯科到纽约展开千里搜寻,终于在纽约的一家俄文书店尘封的角落里,发现了仅存的一张唱片。
米粒会从头发和指缝中抖落出来
在《流浪者之歌》里,没有炫耀式的展技,只是压低身体的重心,安静呼吸,安静行走,扬手举足仿若吐纳……而这份安然淡定却是经年的修炼换来的成功。舞者每天与稻米为伴,有时回家,米粒会从头发、指缝中抖落出来。
稻米很美,但也会造成伤害。许多舞者在跳完后全身过敏,严重者连衣服都无法上身。更有人眼睛不适去看眼科,让医生从眼里挑出谷米。主演王荣裕第一次在八里排练场试米时,头顶上方摆着300公斤的米,将在90分钟里不疾不徐地从5米的高度落下,林怀民还是忍不住担心:“如果受不了,就不要硬撑!”稻米经过头顶迸射出美丽的弧线而后掉落,仿佛生命的轻舟越过万重山水……一舞竟成,王荣裕干净的面庞上早已血汗交融。舞者王维铭与稻米缠绵浓烈的“双人舞”,八百公斤的稻米从吊杆上瞬间倾泻,王维铭要掐准那一瞬间冲进米瀑中,用身体和双手将稻米拨弄出如烟火般的千姿百态,与这些“带刺的情人”舞蹈。
从静默中悟出的《流浪者之歌》自1994年公演以来,不论演到哪里,总会出现“观众泪流满面”的画面。据说,已故德国舞蹈家皮娜看完演出后,在观众席哭了半小时。在挪威演出时,《奥斯陆午报》写下:“一次伟大的剧场经验,观众的心充实得几乎迸裂,不禁流下喜悦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