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报记者 周云
昨晚,随着一个巨大的同心圆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的舞台上犁出,“云门舞集”创始人林怀民用他的《流浪者之歌》营造出一个苍茫、悠远的景观。谢幕完毕,观众仍然久久不愿离去。“我想要传达一个讯息——流浪者并不是孤独者,人生只要尽力,终会有圆满的结局。”林怀民说。
自在地与身体对话
3吨半金黄稻谷变幻成山丘、河流、雨水;一束细细的米从头至尾90分钟,不停地洒在一名静定的“僧侣”头上,一如时间的沙漏;高潮式的“谷雨”瀑布倾泻而下,一名持耙男子,在铺满稻粒的舞台上,由内而外,犁出越来越大的同心圆。
《流浪者之歌》里没有任何炫技性的表演,舞者的动作自在而简单。事实上,他们只是压低身体的重心,安静呼吸、行走,举手投足仿佛吐纳。或许是太极训练的方式不但提升了舞者的身体控制能力,也使他们的心灵更为自在。值得注意的是,《流浪者之歌》标志着云门发展道路上的重大转折——从之前注重技术的积蓄转变为对自身身体的内观。舞者不再是用大脑驱使身体去完成技术动作,而是开始跟自己的身体进行对话。 《流浪者之歌》里不再有角色,不再有谁是谁的故事。舞者不为一个主题、一个角色服务,也不会为了一个技术驱使自己。所以观众看见的是舞者的自在。
多重间离的效果
《流浪者之歌》里,有静思冥想的印度僧人,在舞台的一角观照着舞者,很容易使观众联想到印度的哲学思维与时间观念:史诗性的纪事舞蹈,或许仅仅是僧侣打坐的一个闪念,转瞬即逝;而一条暗线却是不时出现的一个舞者,默默犁平稻谷。舞蹈结束,林怀民先生与所有舞者一起上场,与打坐的僧人共同谢幕,而那位藏于暗处的舞者,却独自立于舞台中央,继续安安静静地用24分钟犁出一个同心圆。而台下,观众们目睹到这一切,舞蹈、修行、工作,三重间离的效果,产生了巨大的戏剧性反差。最终,舞台上出现一个巨大的同心圆,犁者也做了谢幕,大梦初醒,而我们又会被何人观瞻、俯视、操控,相信每个观众会有自己的答案。
黄金稻米舞出生命之源
《流浪者之歌》中3吨半的黄金稻米,是舞作中唯一的舞美。林怀民从印度返回台湾后,便产生了用稻米做舞美的想法。经过选米、筛米、洗米、染色、烘晒、熏蒸繁复的加工,才创造出被称为“黄金之舞”的诗意画面。米是圣河、是山、是求道者苦行鞭挞,是清泉细流,是“生命之源”。
舞蹈中的格鲁吉亚民歌,同样来自千里流浪的邂逅。林怀民在演出前告诉早报记者:“那年,胡宝林教授送给我一卷私人录制的格鲁吉亚民歌录音带,音质粗糙,但是鲁斯塔维合唱团(Rustavi Ensemble)沧桑而温暖的歌声把我深深感动。我想这就是流浪者的音乐。”林怀民说,为了寻找音质更好的唱片,云门展开从莫斯科到纽约的地毯式搜索,终于在纽约一家俄文书店满是灰尘的角落,发现仅存的一张唱片。
1994年夏天,林怀民带着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根据佛教故事改编的小说《悉达多》飞往佛祖悟道的菩提伽耶。在菩提伽耶的大觉寺外聚集了上百个乞丐,残废的、生麻风病的。忽然间,他意识到,佛陀不是神,而是凡人,也有过凡人的彷徨与挣扎。林怀民告诉记者:“《金刚经》里说的‘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我感觉我真的懂了。”回到台北后,他构思了四年之久的《流浪者之歌》如流水般被创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