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艺六十年院庆原创大戏《甲子园》热演

2012年09月21日14:59  北京晚报

  由北京人艺老艺术家率五代演员演出的人艺六十年院庆原创大戏《甲子园》目前正在首都剧场热演中。由于该剧荟萃了蓝天野、朱旭(微博)、朱琳(微博)、郑榕、吕中、徐秀林等平均年龄超过八十岁的老艺术家登台,又由曾经创作出经典话剧《天下第一楼》的北京人艺001号荣誉编剧何冀平担任编剧,因此受到社会各界广泛关注,成为京城文化热点话题。

  昨日,北京人艺特为《甲子园》举办了研讨会,请来众多专家学者畅所欲言对该剧的心得体会,在探讨剧目艺术成就的同时,也为作品提出中肯建议,希望《甲子园》能在不断完善当中,成为北京人艺又一精品力作。

  沧桑诗意《甲子园》

  何西来(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

  看完《甲子园》后,我把我的感觉写了一首绝句《观剧后赠冀平》:“老去喜观《甲子园》,龙钟不胜泪阑干。何家自有大姑在,一写沧桑六十年”。这个戏让我落泪,脑海里蹦出一首柳宗元的叫《别舍弟宗一》。柳宗元长期在外流放,他在岭南跟他弟弟告别时写给他弟弟的:“零落残魂倍黯然,双垂别泪越江边。一身去国六千里,万死投荒十二年。桂岭瘴来云似墨,洞庭春尽水如天。欲知此后相思梦,长在荆门郢树烟”。这是一首写得很有沧桑感的诗,我一边看戏一边流泪,脑子里就回忆起这首诗。

  对《甲子园》这个戏,我谈五点:第一,楼的沧桑;第二,树的沧桑;第三,人物命运的沧桑;第四,演绎者的沧桑;最后,沧桑的象征。

  戏中的楼是一个很有沧桑感的老楼,百年老楼。剧中蓝天野扮演的黄老描述那个楼的历史——孙中山北上住在这个楼,解放军攻城时前线指挥所在这个楼。我马上就想到我在人民大学上学时,我和何冀平的老师、我的老同窗谭霈生住在北京铁狮子胡同一号的那个楼。那个楼就是百年沧桑老楼,现在是文物,当年是北洋水师建的海军楼,也是北京第一个西洋楼,后来是段祺瑞执政府的所在地,孙中山北上前住过。这个楼与戏里楼的沧桑,让我有很广阔的联想。它们都经历了百年,记录了很多人的命运。

  戏中的树是六十年的沧桑老树,不知道哪来的种子,不知是鸟还是风带来的,种子掉在那一长就是六十年。蓝天野扮演的黄老,在树下锻炼身体,把人跟树化为一体,人就是树,树就是人。树是见证了六十年沧桑的一个树,楼是见证了百年沧桑的楼。

  戏中王姬(微博)扮演的爱琳回来以后,发现甲子园变成养老院,这个构思很巧妙。她回来实际上是接她父亲的班,做养老院的院长,最后还要处置这块地方,因为她是所有者。我们以为她真是所有者,但黄老讲了这个楼的来历,牵扯很多人的命运。这个构思很奇妙,就像《茶馆》、《天下第一楼》一样,能把很多不同的人物命运集中展示,人物的命运有一种沧桑感。

  还有就是演绎者的沧桑,这一点尤其让人感动,说明书上说,这是五代同堂的演出。我看到戏中有两个轮椅先后把演员推出来,我很有感触,流下眼泪。我当时感触的是,演员老了,观众也老了。上世纪五十年代我们看演出的时候,朱琳、郑榕、蓝天野他们都是我们崇拜的偶像,当时朱琳演《蔡文姬》,包括吕中演(微博)《王昭君》,舞台形象光彩辉煌。现在他们有的扮演角色时要坐轮椅出来,演员自己站不起来了。五代演员,他们在人艺的舞台上六十年间,演绎了多少人世的沧桑,各自也经历了人世的沧桑。让我看了也有点感伤。感伤其实是美的一个特别高的境界。从剧本到演员的表演,到导演的构思,都突出了这一点。用我的话说就是不胜沧桑之感。到了耄耋之年,回过头来看,这些老演员还在舞台上演出,让人特别感慨。我想了一下,这就是人生,这就是历史,这就是剧院,这就是北京人艺。一代一代的人,一代一代的演员,“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最后是沧桑的象征。张和平院长不愧是策划者,这个戏超出了戏本身,北京人艺的戏也超出了北京人艺本身,这个戏概括出的这种历史沧桑感也超出了戏具体叙述的故事。让我们每个观众,特别是步入晚年的老人,把自己的人生也装到这个框架里面去,去体会,去感应,去获得一种审美的满足。沧桑这种象征在所有的艺术门类里,是很高的艺术体现。我建议还应当自觉地有意识地浓化沧桑之感,在舞台氛围的衬托上,在音乐配乐和配器上形成一种沧桑感带来的诗意,现在有一些环节还不是很够。我最后想以两句诗送给我们的老演员,一句是顾炎武的:“苍龙日暮还行雨,老树春深更著花”。一句是朱自清改李商隐的《登乐游原》:“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

  以精神的坚守抗衡现实的颓势

  叶廷芳(中国社科院外文所 研究员)

  正值北京人艺花甲大寿,剧名起《甲子园》十分恰当。这是一出从剧本到舞美都是现实主义的戏,这些年抽象的舞台看多了,偶然看看具象的实景也很顺眼,尤其是生根屋中的,那棵偌大的枫树,别有风味,还有树林深处的浓雾,都令人醉心。

  看完戏后,我为编导者的社会担当精神所深深感动。在世风日下的今天,《甲子园》显然在以一种精神的坚守来抗衡现实的颓势,它试图通过这个五世同堂的养老院随着资本的进袭而引起的动荡,从而展现几代人的精神风貌;彰显老一代的良心未泯,中一代的精神危机,青一代的人格缺失,进而唤起人性的复归,鞭笞为富者的不仁。

  故事情节编织得很是讲究,谜底藏得很深,随着情节的进展层层剥开,直到最后,即唯一的知情人快死的时候,才把谜团揭开,紧紧扣住了观众欲知究竟的心理。这里见出了作者编故事的艺术技巧的练达。戏剧矛盾的最后冲突是两种价值取向的博弈:一方要保住这个具有极为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的珍贵文物,并用它颐养老年人的生命;一方则要将它变成一个富豪老母的坟场。美与丑的对照十分强烈!甲子园的这两种命运结局的博弈令人揪心,令人愤慨,惊心动魄。

  剧本的语言生动、诙谐,剧场里掌声不断。姚半仙的《易经》引语不少,说明作者对《易经》相当熟悉。演员也五世同堂,作为一出纪念性的戏很有必要,也很有意义,抖出了北京人艺雄厚的家底。男女主人公的表演都堪称到位。蓝天野风采依旧,体态魁梧,嗓音洪亮,举止轻捷,真看不出是年近九旬的老人!郑榕扮演的老红军、朱旭扮演的姚半仙都不负众望,表演得很生动。老表演艺术家朱琳的出场引起轰动,人们不是看她现在的表演,而是回忆她往日那些黄金岁月,那雍容庄重的身段,那美好明亮的嗓音乃至美声歌喉。扮演彦梅仪的吕中台词生动,看不出像八十几岁的老人。

  北京人艺超强凝聚力

  钟艺兵(文艺报 原主编)

  我看这出戏第一个印象是:舞台上好大一棵树,根深叶茂!它象征着北京人艺60年也是根深叶茂地成长起来了。演员太不简单了,这是一台带有庆祝、纪念、仪式性、回顾性的演出。像蓝天野、郑榕、朱旭、朱琳几位老演员,一出场还没说一句词,观众就热烈鼓掌。因为很多观众的生活已跟人艺的演出融为一体,几十年北京人艺的演出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我看到一篇文章中写道:朱琳一出来,观众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为什么?因为看到朱琳,观众联想的远不止这一出戏,而会想到朱琳扮演的一系列的戏……不管是看到蓝天野、郑榕,都会让观众联想到他们一生在人艺舞台上呈现给我们的一个个生动的形象。还有一点令人伤感的是,这样一群老演员要再聚起来,恐怕是不可能的了。这是不能复制的,不能再现的,所以演出给人的印象是非常深刻的。

  这台演出使我们深深感到,北京人艺作为一个国家代表性的剧院,它的凝聚力。何冀平当时没有奢望有那么多位老演员出演,可能只想到有一到两位,没想到来了6位。何冀平身在香港,离开人艺这么多年还想着娘家;王姬离开人艺23年也回来了;还有其他的中青年演员的参加,没有凝聚力不可能呈现这样一台演出!不要小看这一点,这种凝聚力是很了不得的。

  但另一方面我倒建议,老艺术家参加演出应该适可而止,因为观众看他们表演也在担心,比方说朱旭在舞台上从地面很利落地上台阶,观众看着忍不住喊:“慢着,老爷子!”对于像朱琳这样90岁的老人,整个舞台环境对她是有风险的。所谓风烛残年,打个喷嚏都会有意想不到的后果。老演员出马,观众冲着他们肯定会买票,但同时又会担心他们。我建议在适当的时候,如10场以后换成B制演员,观众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也是对老演员的尊重和爱护。

  可以看出剧作家构思这个戏时想得非常多:上下60年,纵横国内外,包容了历史、传统、当下以及人们在今天物欲横流的时代对精神的追求,抨击了假恶丑,讴歌了真善美,这都是值得肯定的。稍微有点遗憾的地方是让人感觉戏还是散了些。最后的高潮是蓝天野扮演的黄仿吾道出了甲子园的来龙去脉后,平静地离开,从而使王姬扮演的陈爱琳幡然醒悟。这个好是好,但有点在意料之中,缺乏更多的突破和震撼。我觉得从这点看,这个戏还是有提升空间的。

  老树开花枝繁叶茂

  邹红(北师大文学院 教授)

  在北京人艺建院六十周年之际,作为院庆活动收官之作的《甲子园》刚一上演,便好评如潮,以致人艺临时加演九场以满足观众的需求。演出如此受欢迎,这从一个侧面表明话剧《甲子园》的成功,也自然会引发业界人士对其成功的思考。

  依我之见,《甲子园》的成功,至少有几点值得注意:

  第一,它与北京人艺建院六十周年院庆活动相互配合,既借院庆之东风宣传造势,又反过来证实了北京人艺六十年的成功并非偶然。六十年为一甲子,话剧以“甲子园”命名,自然义取双关。尤其是舞台上那株参天的巨树,那株生长了六十年的巨树,明显具有某种象征意味。它老而弥坚,枝繁叶茂,仿佛是有着六十年历史的北京人艺的写照。而空前(也许是绝后)的演出阵容,五代同堂、老中青同场献艺的演出,更表明北京人艺继往开来、薪尽火传的历史与现状。在这样一个时候,由这样一批演员,上演这样一出话剧,当然会获得这样一种成功。

  第二,它意味着编剧何冀平话剧创作风格的转变,而这种转变在其创作历程中具有特殊意义,实际上可以看作是对自身的一种超越。从当初的《天下第一楼》到后来的《德龄与慈禧》,再到现在的《甲子园》,可以看出何冀平的创作从有意追求外在的动作、冲突,到开始发掘内在的戏剧性,从起伏跌宕到波澜不惊,用古人的话讲,叫渐老渐熟,乃造平淡(苏轼语)。这种变化,前辈大师如曹禺先生就有过先例,他从《雷雨》、《日出》、《原野》,再到《北京人》,就是这样一个过程。所以,《甲子园》创作风格的变化,可以看作是何冀平话剧创作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本来《甲子园》为命题之作,又受时间限制,其难度不问可知,但她却能举重若轻,将一个在当下见惯不惊的故事讲述得有滋有味,展示剧中各色人等的隐秘心曲,令观众为之动容。应该说,演出的成功,首先得益于剧本的成功。

  第三,《甲子园》再次证实了北京人艺现实主义主导风格在今天仍有旺盛的生命力,证实了由焦菊隐先生倡导的注重生活体验的导、表演方法并未过时。这不仅在蓝天野、吕中、朱旭、郑榕等老一辈艺术家的演出中有着明显的表现,在王姬、雷佳等中青年演员身上也能得到印证。北京人艺并不排斥探索戏剧、先锋戏剧,但它从不迎合某些低俗的趣味,从不凭借噱头、搞笑去提高票房。它是一座话剧艺术殿堂,因此它必须保证艺术殿堂应有的品位。

  《甲子园》不仅是北京人艺话剧艺术家们献给剧院六十岁生日最好的礼物,它还应该是剧院能够长演不衰的保留剧目。对此我有几点建议:

  一、关于舞美。可否将目前截断大树的做法改为在天幕上投射,以实现演出空间、方位的改变,即使观众觉得舞台旋转了180度,但实际上只需局部实景进行调整。目前的换景似觉生硬,而且大树即有象征意味,截断与其象征意义正相抵触。二、墙上文字的呈现是否可以换一种方式。能否改为借姚半仙之眼、口传达,姚半仙既然有某种特异功能,则他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并不足怪,这样处理不仅可以保持演出风格的统一,而且能够增添姚半仙的神秘感,在观众心里造成某种悬念。三、陈淮生临死前说的“还”字还可再做文章,目前处理过于简单。可以成为贯穿全剧的一个悬念,在不同的时候可以有不同的解读,直到最后才由陈爱琳揭穿谜底,突出“还”字的意蕴。

  本报记者王润 J069 李晏摄

(责编: 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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