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鸣 　　1976.1.25-2013.6.21 　　生于湖北

　　6月27日上午，国家京剧院[微博]一级演员李阳鸣遗体告别仪式在北京八宝山举行，告别大厅里播放着他生前演唱的《野猪林》中林冲的唱段《大雪飘》，低沉。由于之前只在国家京剧院网站发了个小公告，家属只为来宾准备了700枝志哀白玫瑰，结果1000多人到场，许多票友赶来送别这位年仅37岁的武生。

　　李阳鸣出生在梨园世家，他的曾祖父李永利是红遍江南、称绝一时的清末著名武花脸演员，祖父是有“北派猴王”之称的李万春，祖母则是梅兰芳、尚小云的入室弟子，有活虞姬美誉的李砚秀。父亲李卜春是著名京剧武生演员。而原名李磊的李阳鸣，原本是最被看好的李派第四代传人。

　　1976年1月25日出生在湖北的李阳鸣，是唯一跟着李万春长大的孙辈，他人生的第一件礼物，是哪吒的乾坤圈道具。3岁开始跟爷爷学戏，李万春曾不止一次说：“磊磊身段协调，学什么都快，不怯场，像我年轻的时候。”

　　李万春对这个酷似当年自己的孙子极其疼爱，几乎形影不离。1982年，李万春带李阳鸣去郑州讲课，受邀演《闹天宫》，李万春提出“让我的孙子小磊来演哪吒”。那是李阳鸣第一次登台，6岁小哪吒大战71岁老猴王，一时轰动，李阳鸣由此得一雅号“六岁红”。

　　李阳鸣9岁时，李万春去世，但影响仍延续在血脉中。李阳鸣曾坦言，自己承担了家人及戏迷让爷爷在舞台上重生的重托，这让他的戏校岁月充满了无穷动力，也承受了无穷压力。“我像爷爷吗？我能像爷爷那样吗？”这是李阳鸣经常叩问自己的问题。

　　他的改名也是为了纪念爷爷。曾有导演建议李阳鸣使用艺名“小万春”，但斟酌之后，他还是决定用“李阳鸣”：“‘李’是我的骄傲；‘阳’是我对自己要求，无论经历生活中怎样的悲喜，内心一定要像爷爷的眼睛一样，阳光灿烂；‘鸣’取自爷爷的字‘鸣举’，也记载着爷爷最辉煌的‘鸣春社’。”

　　他沿着爷爷的路前进，9岁进入北京市少年宫京昆艺术团，12岁入中国戏曲学院附中表演系，1995年进入国家京剧院。学习武生的他努力在舞台上延续李万春的美猴王、关公等经典形象，“我努力模仿爷爷表演时的所有细节，捕捉着记忆中爷爷的任何一个细小的表情。虽然我的表演逐渐得到同行和戏迷的认可，但每当我观看自己的演出录像，沾沾自喜的同时，总会有些失望，感觉自己并不是很像爷爷啊。”在纪念李万春诞辰百年时，他如此写道。

　　2007年在参加纪念李万春诞辰95周年的演出时，参演的另一名角李长春突然病倒，李阳鸣临时把演出改成自己的专场——《两将军》、《快活林》、《天霸拜山》、《闹天宫》，一下演四折。有戏迷惊呼：武戏这么演专场的，20年来没见过。

　　国家京剧院院长宋官林介绍，即便在人才济济的国家京剧院，李阳鸣无论是嗓音、扮相还是技艺，在同辈中都属于佼佼者。然而，这位武生2008年腿上发现了罕见的骨质细胞瘤，复发率很高，癌细胞易转移，难控制。李阳鸣的胞弟李鑫介绍：“医生曾建议截肢，这样癌细胞不转移的几率就大一些，虽然可以装假肢，但他不能接受，因为这样就唱不了戏了。”

　　患病后，李阳鸣一共接受了5次手术，腿上4次，身上1次。“手术过程非常痛苦，但他很乐观。因为他原来唱武生常受伤，所以他就没当回事。”李鑫说。

　　术后的李阳鸣已不可能再在舞台上闪展腾挪、翻滚跳跃，“我现在已经不能再在舞台上扮演美猴王、黄天霸，但我身上爷爷的血脉让我对艺术有着无止境的追求。”为此，李阳鸣改行老生，从主攻打改转主攻唱，练出了老生的嗓子和工架。

　　从2005年开始，李阳鸣一直在演出中担纲主角，如在复排的《平原作战》中饰演新一代赵永刚。2008年患病后，因为身体原因，他只能演出配角戏。“他心态很好，不在意主角还是配角，只要能上舞台就可以。”李鑫说。

　　香港艺人罗家英[微博]曾师从李万春，特地来京送李阳鸣最后一程。他回忆，李阳鸣极其孝顺，工作后工资卡一直放在父母处，直到去世。“他沉迷于京剧，功底很好，是学京剧的一块料，学什么都比别人快，而且难得他不骄傲。”

　　2010年9月18日，李阳鸣在团里排练《野猪林》时因长时间跪地，还要蹉步，致使腿又受伤。当晚，他演出关公，新做的厚底靴不合脚，现换又来不及，李阳鸣硬将伤脚往里塞，还没上场就已经疼了一头的汗。谢幕时，李阳鸣双腿发软，最后三拜后他已无力起身，只好使劲抓住身旁演员的手借力起身。

　　之后他在博客中写道：“我是武生出身，受点伤太平常了。那天的靴子有点小，左脚尚能对付，但对于做过手术的右脚，确实有些痛苦。但戏必须开锣，我必须上场，脚能将就，戏可不能将就。我是李万春的孙子，我是武生出身。”

　　2012年3月26日的博客，是他留下的最后文字。这个骄傲的年轻人终于不得不微微示弱：“演出前在后台遇到一个专程来看我的好朋友，他问我穿上厚底靴脚疼不疼，我说不疼。其实，我没告诉他我的真实感受。我现在的脚穿上很软的鞋走路都还很疼，更何况厚底靴。我也没告诉他，虽然很疼，只要踩在舞台上，我感觉很踏实。”

　　这两篇是他仅有的提到病情的博客，在其他文章中，他只是一个积极乐观的京剧演员，2011年3月，他发表了一篇《近期的工作安排》，在这份两个多月时间的行程表中，他基本每天都在演出或者出差中度过。

　　在2011年“纪念李万春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的演出中，李阳鸣领衔主演了祖父的经典剧目《九江口》。有戏迷评价：“看到阳鸣出场了，好沉稳，念白铿锵有力。虽然没有了武戏，可是阳鸣的举手投足、亮相仍然能感到曾经武戏的功底深厚。”

　　之后，李阳鸣的病情急转直下。去年秋天，癌细胞转移到了肺部，他不得已接受了肺部切除手术。半年后病情再次复发，随之而来的是长期的化疗与放疗。2013年6月21日20点18分，37岁的李阳鸣离开这个世界。

　　“医生说，他这病确诊后一般人只能活2年，他活了5年，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李阳鸣的堂兄，同为京剧演员的李继春说。

　　“我常常向老天祈求，给我一个能让我天天唱戏的舞台吧，再破再旧我都不在乎，坐多少观众我也不在乎。希望今晚能梦见唱戏，在属于我的舞台。”2012年2月，因病情加剧一个多月没有戏唱的李阳鸣说，他几次在梦中梦到了舞台。

　　文/许荻晔 马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