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写/ 强洁
有人会说,越是闺蜜彼此越要谨慎合作,因为在这个知己比工作难寻的年月,把私人感情搭进去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显然,有人正反其道而行之,而且,她们共同搭建的还是一个关于话剧的梦想。
虽然很多时候,她们并不把自己或对方看作女人,但共性的趋同使她们毫无条件地惺惺相惜。说到底,她们都是对舞台有情结的人。而且,她们始终都在以一种最女性的方式温柔地坚持着。
心里住着舞台的女人们
也许,对于这些对话剧情有独钟的女人们来说,一切的一切完全就是相互间一个眼神便“天雷勾地火”的事。所以,与其认为是一个人的梦想成就了其他人的梦想,不如说,是女人之间那种灵性相通、懂得陪伴的天性塑造了梦想本身。
“这里躺着一个小老头,终其一生为完成他建立200人的全职剧团,以及兴建一座专属剧场的梦想。在墓碑前无需放一朵鲜花,只需放上你曾观赏过屏风的戏票。”这是刚刚辞世的台湾戏剧大师李国修[微博]墓志铭上的一段话,字里行间满含对话剧事业的一片深情。
如果说,在艺术的舞台上尚有话剧的一席之地,那便是给这样有情有性的人预留的。作为国修老师大陆的唯一弟子,也许自己的作品《爱神马》在暌违两年之后首次登陆北京,对曹茸茸来说是一种机缘巧合,但无疑,在话剧这条路上坚持走下去才是一种最虔诚的惦念。而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并不是曹茸茸自己,而是与她相处了14年的闺蜜施雁。
模特、公关、妈妈,在人生角色转换了N次之后,施雁期待着一个华丽转身。所以,这一年,她一直在看各种各样的话剧,姐妹梁静[微博]的《戏子 痞子 厨子》、大师赖声川[微博]的《如梦之梦》……3月,她也曾拨通曹茸茸的电话,“亲爱的,你最近在忙什么?”彼时的曹茸茸并未与她一拍即合,4月的行程首先是去台湾拜会国修老师,而新剧的创作也已接近了尾声。对于一个需要给她一点推力的人,在这个话剧市场的淡季去“攻占”北京市场,也许,曹茸茸想,自己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不记得施雁给自己打了多少电话,从行业咨询到蜻蜓点水般的试探,再到监制梁静、音乐总监叶蓓[微博]的加入,“我只是想说,看来她是要来真的了,”曹茸茸终于同意将自己两年半前创作完成的成熟剧《爱神马》推向北京市场。
“这部戏对我俩都有些实验性质”,排练厅外狭窄而闷热的过道里,接完客户电话,施雁看着手中的冰棍,幽幽地说,“我以制作人的身份,完成导演与艺术市场之间桥梁沟通的使命;对她,则是一次对北京市场的试水。”事实上,万事俱备的时候,东风就不是什么太大的难题。所以,当施雁在北京张罗着挑选演职人员时,曹茸茸做的第一件事,却是给自己的另一个闺蜜马源挂了个电话,“这次你必须过来帮我,我要去北京,帮我一个14年的好朋友实现梦想。”
马源,上海某儿童表演培训学校校长。非科班出身,但对表演颇有天赋,擅长各类“女丑”谐星的角色创作。和曹茸茸的初识,也是在一个排练现场,“她远远地坐在那里,端着杯咖啡,好严肃的样子,”刹那间,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给我们排练的时候她不苟言笑、废话很少,但私底下我们相谈甚欢。我觉得她身上有一种气场,让我不由自主追随她。”所以,接到电话,马源不容自己思考片刻,“好!你给我点时间处理一下。”那一天,马源整夜未眠,“第二天走进老板办公室的时候,我的手还是抖的。特别激动。”在这样一个繁华都市,一份体面而收入不菲的工作对一个80后女孩意味着的,也许就是一个未必耀眼但势必体面的未来。“朋友和父母都觉得,我一定是疯了”,辞职去北京,还是演话剧?“你是要饿死的!”
当然,这一次,马源身上还肩负着执行导演的重任,“第一次面对北京市场,我需要一个十分懂我的人和我一起去面对,”曹茸茸的考虑审慎而周全。
采访已近中午,女一号迟迟未现身,马源抓起电话,“几点了,你还不过来?你再不过来,我的妆就要花啦。”“你不用化,贴上胡子可以直接演。”“为什么安排你那么晚?快点来,不然我就让化妆姐姐走了。”“是化完你,她就疯了吗?哈哈。”这就是马源和刚认识一周的女一号刘鑫的对话。
刘鑫,2002年毕业于中戏影视表演专业,就职于光线传媒,在《丑女无敌》等戏里有出色表演。“刚在上海杀青一部戏,我当时还在飞机上,发完一条微信,很快就收到施雁的留言。”曾在美妆节目的录制现场打过交道,两人私交甚好。“她说正在做一部话剧,我就说给我两张票我要来看。”事实上,在刘鑫心里,话剧就像一个秘而不宣的暗恋。虽然从未近身,但那份澎湃就如潮汐般瞬间能将人吞没。所以,从试戏到进入角色,几乎没有时间差。当服装师举着道具服,大喊,“谁是另一个姜小渔的时候,”曹茸茸想都没想,朝着刘鑫的方向轻描淡写地一指,说,“喏!就是她。”
也许,对于这些对话剧情有独钟的女人们来说,一切的一切完全就是一个眼神、“勾一勾小指头”或“天雷勾地火”的事。你可以说是一个人的梦想成就了其他人的梦想,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是女人之间那种灵性相通、懂得陪伴的天性塑造了梦想本身。
不知何时,曹茸茸已起身离开,躲在角落里点起一根烟,时而狠狠抽两口,时而烦躁地掐掉起身踱步,落寞而寂寥,和平时的嘻哈模样完全判若两人。突然,她说,“我要去参加国修老师的追思会”,一边给上海的母亲打电话,安排签证去台湾的事,一边简约而节制地应对台媒的采访。也许,此时,她最需要的是给远在尼泊尔的另一人拨通电话,不管不顾地嚎哭一场。在梦想这件事上,从来她都是女人们的“靠山”,只有她最清楚自己彷徨无助时,谁才能在黑暗之中拉她一把。
每个闺蜜帮都是一个绝佳的组合
如果说每一个男性圈子尚且需要靠某种利益去维系,需要违心的附和来获取某种群体认同,那么恭喜女人间的闺蜜帮已经晋级成功,也就是说,在这个群体里,女人们都更乐于以真性情示人,而且说到底,这种由欣赏垫底的闺蜜情是可以相互传染、健康抄袭的。
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女人都绝对算得上一个聪明物种。当男人们还在商场孤军奋战抑或是一味强调强强联手的时候,女人们早就懂得伙同自己最好的姐妹为梦想异军突起。无论是《欲望都市》里虚构出来的女人帮,还是现实世界里由房产商张欣、名媛洪晃、音乐人刘索拉等组成的“姑奶奶俱乐部”,一个又一个女性团体的“风生水起”,引发的其实是人们对其背后圈子文化的重新思考。
《中国合伙人》里黄、邓、佟致青春式的男性友情固然动人,但遗憾的是,那早已属于一个逝去的时代。因为逝去,所以美丽。而且,现实世界中,男性圈子如果由利益相维系,势必带着浓重的功利色彩。他们可能也会对高尔夫、雪茄这样看似高端的生活方式趋之若鹜,但很大程度上为的是获得一种圈子文化的认同。而相比之下,女人帮则少了这样一种求同存异式的“虚伪”。零点公司就曾做过相关的调查,最终发现,“女性更加倾向于亲近的情感组织,对于孩子俱乐部、创业家妈妈这种组织的兴趣会比商业俱乐部兴趣更大。”也就是说,在闺蜜帮里,女人更乐于以真性情示人。
“说实话,施雁如果是看上去那种娇滴滴的性格的话,我和她很难合作的。”从微电影到网络剧,再到话剧,作为导演、编剧,一直以来曹茸茸都是男人圈子里混,“所以我现在也很像个男人”。排练第一天,两个孩子的母亲、身兼制作,又没有话剧舞台经验的施雁竟然脱稿出演,“那一刻,我真的有点意外,我知道她一定暗暗下了很多工夫。”
虽然闺蜜多年,但毕竟天各一方,各自发展。“是的,虽然我去上海会去找她,她来北京一定会来找我,但我们的了解其实都是片断式的被截取,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合作,它们很难被完整地拼凑”,身处公关行业多年的施雁,一直没有和曹茸茸提及自己的梦想,“当公关被界定成一种既定的模式之后,你知道,是没有什么意思的。”
“说到底,我们都是喜欢有点挑战的生活的。”吸了一口烟,曹茸茸缓缓开了口。“舞台说到底是视觉和听觉的艺术,尤其是看过国修老师的一些大戏之后,我很难遏制自己去玩、去体验的热望。”
“我了解曹茸茸,她是一个追求极致的人,总是觉得自己的作品不够完美,如果不是施雁在背后推一把,她的北京计划可能会被无限期拖延下去。”马源的性格似乎和她的快人快语非常吻合。“而我就是那种,想到什么就要去做的人。”很多人会担忧这种东游西荡的生活缺乏安全感,但对她来说,“有梦想去坚持就是美好的”,而且,“我就想演配角”。
尽管是女一号,而刘鑫完全没有主角的包袱,也丝毫不见满足感,“你不知道,我其实特别想演配角,哪怕是一句台词的人物。太过瘾了!”在大家看来,这次的女一号简直就是为刘鑫量身定制的,而她的收放自如也让身边的每个人感同身受。“上一刻还在打闹着说晚上吃什么,下一秒就能完全进入人物的情境中去,导演才说好,这场可以了,她马上可以一边擦眼泪一边继续她的嬉笑怒骂。”
在这四人组合里,刘鑫和马源年龄相仿,可以同时拍大腿称对方是“汉子”的人,包括曹茸茸,身上也有直来直去的汉子气。“这个剧组的气氛特别好,这也是我愿意跟着曹茸茸的原因”,马源说。“我见过太多导演,有的就恨不能把每一句台词都走一遍示范给你。”对于曹茸茸的淡定刘鑫也是深有体会,“她会接受你的质疑与尝试。”
“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要煮一锅香喷喷的米饭,端给观众。”平时,施雁总是给人特别会照顾大家的感受,重视沟通,“这半个月来,我每天晚上都会给曹茸茸打一个电话,毕竟在排练场有很多事情不便说,我会就很多事情听听她的意见,同时也梳理自己的想法。”说完,施雁去了过道尽头接电话,曹茸茸犹豫了一下,言简意赅地补充,“其实,她是需要人打气。”停顿了片刻,她接着说,“其实,白天我可以精力四射;晚上,你知道,我是希望放下,什么都不要想。”
但或许,在每一个女人帮的组合里势必需要一个人充当这种“伟岸”的角色,她坚不可摧,她意志坚定。她可以不是“御姐”形象,但她一定要有御姐般强大的精神世界。她是大家迷茫时的绿洲,也是大家动摇不定时的明灯。但曹茸茸从来不是那种把自己的宏大抱负挂在嘴边的那种人,“她总是默默地感受,默默地表达,总是躲在后面”,刘鑫这样评价,所以,“她塑造的人物总是很多面性,她对人性的理解非常深刻。不像有的剧本,一看就跟小品一样。”
所以,有了这种彼此的欣赏垫底,闺蜜这事其实也是可以相互传染、抄袭的。在闺蜜这样一条生物链上,施雁和曹茸茸是14年的闺蜜,因为共同的梦想,曹茸茸把多年的闺蜜马源发展了进来;因为角色需要,刘鑫出现,她不是任何人的闺蜜,“但由于性格相投,她即将成为我们的闺蜜。”显然,女人的共生性在这一刻表露无遗。
人生最难的是一辈子只坚持做一件事
也许,仅有大刀阔斧的气魄和大张旗鼓的态度是不足以支撑女人在一条寂寞的路上走下去的。所幸,与男性圈子迥异,在女人身上更多的是一种温柔的坚持。而正是这种不一样的光彩,撼动人心。
也许,每个功成名就的大人物都曾经历过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但事实上,每一个在痛苦境遇里不轻言放弃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国修老师的父亲做了一辈子的戏靴,就是京剧用的靴子。作为晚辈,国修老师和他的兄弟姐妹曾多次嘲笑父亲经营的是一份不挣钱的生计。但父亲特别坦然,他说,我靠这门手艺养活了你们5个,夫复何求?”每次说到国修老师,曹茸茸还总是陷在深深的回忆里,“所以,他后来专门写了一部戏给自己的父亲,就叫《京剧启示录》。”受此触动,曹茸茸一直想以自己的家族为原形,策划一部大戏。但是她同时也知道,大制作,谈何容易?
每一个对话剧稍加了解的人都会清楚,市场的激活与消费者的觉醒,是一个双向改变的过程,“以前的剧目通常是《茶馆》《骆驼祥子》《家》,但现在呢,你看,有了麻花系列,有了小剧场,脱离了镜框式舞台,一下子就可以和观众贴得很近。”虽然从未演过话剧,但刘鑫对话剧的关注程度从未减弱,“这一次总算圆了我上学时的一个梦想。”
“我也是。我已经想好了,这次演完,回上海休息一个月,然后我会继续找一份稳定点的工作,直至再次听到曹茸茸的召唤。”在马源和刘鑫看来,话剧演员就是一份临时工种,而在曹茸茸看来,能在恰当的时候遇到最合适的演员,“那简直就是天意”,她接着说,“我应该也会休息一阵,恢复每天看一部电影的习惯,什么语种的都看。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这样。”
“难怪,我一直觉得她身上的东西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导演应该有的积淀。像五六十岁的导演吧!当她纠正你一个细节的时候,总能准确地说出你可以去借鉴的另一部戏。可能并不是什么大戏,也不是很有名,但当你去看了之后,才发现,哇,真的是一针见血。”接过刘鑫的话茬,马源接着说,“我真不知道她怎么会听过那么多音乐,每次演出结束之后,再次听到熟悉的音乐,我都有种不可自拔的感觉。”“因为音乐带给我们的常常不仅仅是旋律,还有那一段不可复制的回忆。”刘鑫也颇有感触。
作为小有名气的演员,刘鑫其实一直有各种邀约,“但这部话剧,我一场都不想放过。我想,演出结束,我一定会抱头痛哭的。”也许,每一个话剧演员在舞台上经历的都是一段高度浓缩的人生,在短短两个小时内,他们体验的可能是别人一年甚至几年的人生,喜怒哀乐,“我有一个好朋友经常演完感情戏下来就喊胃疼,我也是,上部刚杀青的戏,哭一场我都会头疼。整个人有被掏空的感觉。”所以,你可以说,他们诠释的是别人的人生,你也可以说,他们释放的其实是自己的情绪。“我也是,我已经演了七八场了吧,每场结束都要大哭一场。”马源感同身受。也许,幕布落下的那一刻失落,没有在舞台上全情释放过的人无法真正体会。“投入地演一场会很累的,所以,我现在眼看着施雁瘦了一大圈”,面对愈发瘦削的施雁,曹茸茸很是心疼。
在当下这个热闹但也难抵浮夸的现实世界,也许,仅有大刀阔斧的气魄和大张旗鼓的态度是不足以支撑你在一条寂寞的路上走下去的。你怎么也得有点对周遭诱惑的无视,以及对现实境遇的乐观,否则很难想象你的艺术梦想如何才能实现。当然,坚持并不意味着对现实的无视,更不意味着对现实的对抗。在这两者之间,你总是可以找到一条折中的路线,一个平衡点。
对于马源来说,收入颇丰的表演培训职业给她足够的物质滋养,使她不会畏惧短暂的现实断片;而刘鑫,第一次触电就如此触目惊心,这让她的经纪人很是担心加怀疑,“年纪轻轻,就这么打算一直在话剧圈混下去了?”当然她知道,话剧事业是需要养的,影视剧的表演足以承载;对于施雁来说,本来就游走于艺术与市场之间,“谁都可以怀疑,但我不会,因为我比任何人都坚定这条路”;至于曹茸茸,射手座的天性就是什么都想尝试,当然,“我总要用一些赚钱的事情来养不赚钱的事情。”所以,在她们心目当中,坚持不是一意孤行,不是一条道走到黑,会有迂回,也许,也会有适当的妥协。
“走到这一步,可以说,我看到的是这一整个团队的力量。”施雁对未来满怀憧憬,“而且,我相信我们还可以一起去实现更多的事情。”当然,事实上,“拥有最好的女朋友的女人在竞争环境中较少感到孤立,较少产生焦虑和抑郁,相反,她们会有更强的自尊感和权能感。”而且,某种程度上,女人也更能彼此间敞开心扉,帮助彼此找到合理的位置,“有合适的角色,我应该还是会尝试,但有了这一次的经验我会调整好演员和制作人之间的精力分配”,看着施雁瘦弱的背影,却听走在后面的曹茸茸忧心忡忡地小声嘀咕了一句,“有机会我要劝劝她的。术业有专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