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爱丁堡边缘艺术节(Edinburgh Festival Fringe)于每年的8月在爱丁堡举行,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艺术家齐聚爱丁堡,呈现各种形式,数量庞大的表演。爱丁堡边缘艺术节以它的多样性成为世界知名的大型艺术节。新浪戏剧特约剧评人、爱丁堡前沿剧展策展人水晶女士撰写《水晶的爱丁堡笔记》专栏,水晶已经好几年在8月前往爱丁堡看戏挑戏,让我们跟随她的笔感受爱丁堡狂欢一般的艺术节吧。
水晶/文(爱丁堡前沿剧展策展人)
2014年8月14日
爱丁堡,天气:晴,雨,晴,雨,晴,雨....。。
昨天和今天2天,一共看了12个戏。3个音乐剧场的作品,3个舞蹈剧场的作品,一个手工装置类的戏,FERAL,有点象《纸电影奥德赛》,完成度不错;一个读剧本式的作品,全程睡着;一个名叫HUFF的纯装置作品,以三只小猪的故事为基础,每次“演出”当中,三个观众一起走入环环相扣的房屋,观看物件,听声音,感受“三只小猪”的狼口脱脸的惊险猪生。嘲讽的是最后猪没有被狼吃掉,都被人吃了。
然后就是几个值得一提的猛戏,因为各种原因,不太可能带到国内,也就只能在这儿跟大家聊几句了。
首先是一部盖尔语(Gaelic)演出的作品《麦克白》,并且没有字幕,进场时只拿到一张英文的剧情简介。盖尔语是苏格兰最古老的语言,公元3世纪前后首先出现于苏格兰。5世纪罗马结束对英国统治后,盖尔语已成为苏格兰大多数人使用的语言。19、20世纪盖尔语逐渐被排斥出苏格兰学校教育和公众生活领域,所以到现在已经是一门几乎接近灭绝的语言,在场的英国观众大概也跟我一样,能听懂的单词不会超过10个。
因为会这门语言的人已经很少,所以能用这种语言作精彩表演的,就更少了。盖尔语本身是一种曲折型语言,整体的音韵发声非常独特,变化丰富,因此昨天所看的这场演出,也算是一次珍贵而奇特的体验。舞台上只有两个演员,配合以多媒体效果,将《麦克白》这一宏大背景的故事,以麦克白夫妇的视角重新诠释并呈现出来,对权力的贪欲与灾难来临时的恐惧,渴望控制一切与面对血淋淋双手的忐忑,纤毫毕现。
但,即使一句话都听不懂,也完全不影响你沉浸于超有魅力的麦克白扮演者David Walker的表演当中,他的声音超级动人,如同引力巨大的磁场,不看表演,光听声音都醉了(我后来查了一下节目单,的确,他同时是影视和戏剧演员,也是很多作品的声音演员)。整个表演过程中,他就象一个巨大的能量体,声音、形体、表演和那些微小的动作,每一样都在向外发射能量,同时也吸收象我这样趴在前面的小桌上无限仰慕凝视着他的人所回馈的能量,这些能量,与他内在的power一起,成就了他的王者风范。
然后是今天下午在Traverse看的政治戏《破坏》(Spoiling),由Traverse艺术总监Orla O’Loughlin亲自执导的作品,今年8月在爱丁堡首演。剧中,苏格兰外交大臣Fiona(同时也是一位即将临产的孕妇)将要在世界媒体前发表一个演讲,讲述这个新独立之后的国家与前英国之间的关系。但问题是她拒绝使用所在政党提供的演讲稿,而希望讲自己想要说的话。在与其他政客的角力需要和一位被派来的说客面前,她面临选择,是象玩偶一样言人之辞,还是重新夺回主控?戏剧性的场面在她的办公室里接踵发生,言语的刀光剑影,此起彼伏。
虽然只有两个演员,但是精彩的剧本与极自如细腻的表演,让这部政治戏好看起来,也为铁血的政治斗争融入真实的人物情感。在现实中,苏格兰公投将于2014年9月18日进行,但关于独立之后的各种假设型作品,已经大量出现。这在某种程度上,也使剧场保留和沿续了“社会论坛”这一功能,它让观众在剧场当中通过剧情、人物和模拟辩论,进入更深刻与多元的思考。一个可以在剧场里讨论一切问题的社会,才能称得上是自由和民主的社会。
再就是在Dance Base看的舞蹈剧场作品《爱上弗里达》,以墨西哥传奇艺术家弗里达的故事为原型,但这部作品的特别之处在于,它的表演者中,一位是侏儒(Caroline Bowditch),一位是只有一条腿的舞者,三位女性艺术家一起,在一个只有小型会议室那么大的空间里,以与观众极近的距离,释放出爱与痛的热力,与一种奇妙的魔力。
弗里达是闻名世界的女艺术家,以风格独特的绘画著称,同时也以混乱的情感生活而常被人引为谈资。她从小就有惊人的美貌,6岁时患小儿麻痹症,18岁时车祸让她的脊椎被折成三段,颈椎碎裂,右腿严重骨折,一只脚也被压碎。一根金属扶手穿进她的腹部,直穿透她的阴部。这次事故使她丧失了生育能力,后来她以典型的黑色幽默方式描绘这次使她失去生育能力的事故:“让我失去了童贞”。整整一个月,她浑身打满了石膏,躺在一个棺材一样的盒子里,没人相信她可以活下来。一生中做过31次手术,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
这样一个传奇女子,由一位身体特殊的艺术家、一位残疾艺术家与另一位健康秀美的艺术家一起,共同扮演,颇有一种复杂的心理意味。最初进场时,看一个身体异形的女子躺在桌上时,心理上略有不适,但很快便被扫除。
喝下一小杯龙舌兰酒之后,看女子们欢笑、坠入情网,在甜蜜、忧伤、狂喜、焦虑、恍惚等种种情绪中穿梭,看那残缺的身体,如何优雅而自信的挪动,象弗里达充满痛苦与喜悦的人生一样,这两位特殊的演员,用身体的残缺与坚持,绘出了最真实的人生样貌。象另一位演员Nicole Guarino在自我介绍里说的一样:我们在很多方面都与弗里达有着生命的联接,《爱上弗里达》也是给我们自己一个机会,去爱上那个破碎的自已。
最后,我要说一下《姐妹》(Sister),这大概是这两天我们在观剧小分队里讨论最多的戏了,看之后就被告知各种超限,钢管舞、全裸、自摸,各种似乎极其“脏”的内容。这种“演前提示”让我们多少有点心理戒备,也有点小贼头贼脑的感觉,一进剧场,就躲着热情招呼的“姐妹”位,挑了一个最远最高的座位坐下,以免除被选到舞台上去近身互动的尴尬。
但,几乎10分钟后,当全裸已经进行了片刻,该看的都已经看完时,我内心忽然生出另一种坦然与感动:我们当中的谁,能够这样毫无耻感的,面对自己的身体,并在众人面前展示身体,如同纯洁的幼儿呢?
剧中两位姐妹艺术家,姐姐是性工作者,妹妹是一个剃头光头的女同性恋,她们俩同时都是女权主义者,但这种女权,并不是那种要求某种女性特权的,相反,我觉得她们根本不是“女权主义”者,她们只是人权主义,作为人,她们首先追求清醒认知自己的权力,同时寻求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并努力去成为的权力。当她们如此自然、坦率地在舞台上与大家分享自己的成长经验、喜好、日常生活时,背景中是她们幼年时的玩耍影像,内心况味复杂。
整部作品非常流畅,没有一丝一毫的做作之感,我最爱最后那段妹妹的独白:我不能选择出生的地方,我不能选择父母,我不能选择自己的名字,我不能选择这个政府,但我可以选择我喜欢谁,我可以选择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光着身子,坐在椅子上,自自然然地说着这番话,并没有当观众是窥探者,她把自己坦然地交给了观众。姐姐也同样光着身子,在后面开始收拾东西,拆除舞台上立着的舞杆,有时候会让妹妹过去帮一下忙。她们与常人常态没有任何分别,只是没穿衣服。
这一刻,我心中肃然起敬。所谓成功的人生,不是你有多少银行存款,你有什么牌子的车、穿什么牌子的鞋、职位升到什么总,而是你知道你是谁,你真正的梦想是什么,并且,你有能力实现它。
这个作品,是由国家剧院工作室(National Theatre Studio)、巴特西艺术中心(Battersea Arts)等机构共同扶持的作品。
有些差距,以光年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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