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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锦华
中英两国共同纪念汤显祖、莎士比亚这两位文学巨匠逝世400周年，我们应该以怎样的方式彰显汤显祖的成就？多年来，汤显祖“临川四梦”首次整体搬演上舞台，是这次纪念活动的重头戏，更是上海昆剧团的骄傲——该团是目前唯一能将“四梦”完整搬上昆剧舞台的剧团。日前，上昆以最佳演出阵容将“四梦”以全国巡演的方式完美地呈现，彰显文化自觉意识和舞台表演风范。
“四梦”首度晋京演出，盛况空前，在北京刮起了“四梦风”。国家大剧院在京沪高铁上投播广告，剧场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上昆“临川四梦”的海报。《牡丹亭》戏票早早地就销售告罄，其他三场演出也是座无虚席，随团的工作人员只能全程站着看。演出阵容全面展示了上昆的人才建设梯队：有外借京剧青年老生演员蓝天和 “昆三班”陈莉主演的《邯郸梦》，这是一个传承不走样的版本。有日渐成熟的黎安、沈昳丽带来的《紫钗记》，在全新服饰的映衬下，他俩对李益和霍小玉的演绎更加感染观众。有初出茅庐即挑大梁的“昆五班”卫立、蒋珂主演的《南柯记》，青春靓丽的外型，荒诞的蚂蚁造型，契合了审美期待。有老中青三代演员同台的《牡丹亭》——蔡正仁、梁谷音、黎安、沈昳丽、余彬、罗晨雪、胡维露、倪徐浩、张莉等多个杜丽娘、柳梦梅轮番登场，不同的演员带来不同的审美享受，给观众营构多彩的造梦空间。
除了《牡丹亭》作为上昆的保留剧目经常演出外，其他“三梦”都是经年累积而成。2005年《邯郸梦》首演，2008年《紫钗记》搬上舞台，《南柯记》于 2008年推出清唱版，2016年创排正式舞台版。上昆一直在不断地修改打磨，不断地加工提高。终于，“临川四梦”昆剧舞台演出版在6月首演于广州大剧院，这也是“临川四梦”自诞生后有记录的首次完整集结。
尽管汤翁的诗文成就很高，但他最为著名的还是其戏曲作品《紫钗记》、《还魂记》（又名《牡丹亭》）、《南柯记》、《邯郸记》，合称“临川四梦”或“玉茗堂四梦”。这四梦融注了汤显祖的人生况味，蕴涵了他的爱恨情痴。汤翁的人生大梦包含一年四季：《紫钗记》洋溢着霍小玉对李益的情丝，“春纤几许”，折柳绾住情丝，小玉即便对李益爱得深沉，但她也以含蓄为念；《牡丹亭》中杜丽娘的爱有着夏的火烈与浓艳，她会为了柳梦梅生生死死又死死生生；《南柯记》有着秋的萧瑟与寒凉，淳于棼的前途大计、人生冷暖哪能由他自己做主？《邯郸梦》，卢生命运的变迁、四季的繁华终以冷酷却又清醒的冬天为结。
汤翁既有男人梦，也有女人梦。汤显祖20岁成婚，31岁写出《紫萧记》，38岁在《紫萧记》的基础上创作《紫钗记》，其时已经有了三女二儿。也许是对女儿的关爱，他在《紫钗记》和《牡丹亭》中都投射了父亲对女儿的那份感情。霍小玉虽乃霍王之女，但因庶出，并无太高的身份地位，所以她难觅安全感。嫁得李益却又分离，在黄衫客的帮助下，两人虽历尽磨难终至团圆。《牡丹亭》中的杜丽娘一梦而亡，最终又因情回生，和柳梦梅在阴间、阳世两度为伴。汤翁是心疼女儿，希望女儿能有一个美好的归宿，不仅是衣食无忧，更是期盼女儿能与女婿琴瑟和鸣，知音共酬。所以在《紫钗记》和《牡丹亭》中可以看到汤翁的爱情理想，无论外力如何消遣，只要相爱的二人生死同心，就一定能够鸳梦重圆。
《南柯记》和《邯郸梦》在剧作结构上有很大的相似性，初即入梦，梦中经历繁复，梦醒即悟道。《邯郸梦》中，卢生枕着磁枕入梦，梦时极尽荣华富贵，大起大落，最后一切清零。《南柯记》里，淳于棼在酣醉中入梦，招赘蚂蚁王国当了驸马，极尽荒唐之能事。汤显祖是经历了宦海沉浮，才得看透官场，写尽人生。梦醒之后，只有那一把扫帚、那一杯清茶才是真实的存在。几经风霜，几度春秋，本来活得明白尚且不易，要把人生参透怎能不难……
“四梦”不纯然是汤翁的原创，核心故事均有原型。《紫钗记》源于唐人传奇《霍小玉传》，《牡丹亭》源于明代话本小说《杜丽娘慕色还魂》，《南柯记》源于唐人传奇《南柯太守传》，《邯郸梦》源于唐人传奇《枕中记》，经过汤翁的删润，妙笔生花，均成了不朽的传奇巨著。尤其是“至情至性”的《牡丹亭》，举凡剧院贴演，场场不会落空。研究著述、海外传播也以《牡丹亭》最为“受宠”。
上昆此次将“四梦”以剧本缩编的方式搬上舞台，尊重原著精神，将汤翁的案头之作在昆剧舞台上立体呈现，最大程度保留传统的折子戏精华，这种创作方法本身就值得尊重。汤翁的梦，今人的梦，上昆的梦，观众的梦，好梦留人醉，好梦遗爱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