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2005)
去 诅咒(2005)的页面 > 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的记忆力很差,如果不是强制性地告诉自己“记住它!”,很多愉快的、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了,随后就消失了。但愿此时此刻,我能把我仅存在记忆库里的宝贝挖出来,与你分享。。。
2003年夏末,也就是那场“非典”刚刚平息过后,我来到了北京。一个阳光刺眼的下午,在画家迟耐开的客家菜餐厅外,一个电影投资人、一个制片人、一个编剧还有我这个已经三年没有拍戏的“年轻”导演坐在了一起,商讨合作一部恐怖片的事情。
关于那个下午的回忆已经变得支离破碎,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就是这部电影的起点,直至今日,2005年夏末,我们的电影制作接近尾声。整整两年,这两年我们的电影名字从《线阱》到《恐惧》,再变成《盯着我的眼睛》,开拍时改为《秘密》,直到现在在发行方的一再要求下确定为《诅咒》。这两年我的生活和工作全都围绕着这部电影,外面的世界与我并无多大的关联。这两年我的年龄也从二十九变成了三十。
我不爱恐怖片,这是实话。就像当初拍《黑白》,当有人对一个女导演能否驾驭杀人故事表示怀疑的时候,我的创作激情立刻被调动起来,我愿意尝试任何新的东西。这次也一样,我想用作品来证明一切可能性。另外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想拍“好看”的电影,我希望调动各种手段把观众留在影院里,让他离开座位时觉得没白来,买了这么贵的电影票,值得。这个道理也是这几年我才悟出来的,电影其实是个“服务 ”行业,光自己过瘾了别人没过瘾等于没用。有一次和陈可辛聊天,对他的一句话我印象深刻:拍电影苦啊,谁都得讨好。有人讨好老板,有人讨好电影节,有人讨好评论界,与其都得讨好,还不如讨好观众。
端正好态度,开始行动
在国内没有谁敢说自己对类型片在行,而对经验欠缺的我更是如此。怎么拍恐怖片,这个问题让我苦恼了很久。谁都知道国外有很多成功的范例,可在技术、制作条件上我们根本无法和他们相比。更要命的是,我们在题材上受到限制,影片里不能出现“ 灵异”或“超自然”现象,很多国产片只好把“鬼”变成“人”,最后的解释要么是坏人的阴谋,要么压根儿是主人公精神分裂,或者干脆告诉你就是一场梦,如此一来,谁都猜得到结果。我认为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还很难拍出真正的恐怖片,因为我们还没有完全适合这个类型自由生长的土壤。我开始修正自己的想法,我推翻了最初做恐怖片的念头,既然无法做到极致,就不必硬要用鸡蛋去碰石头。我这么说,投资方也许会不高兴,也许我是违背了他们的初衷,我也知道他们选择这个类型,确实是因为看好它在市场上的潜力。可是那种用几招“简单粗暴”的吓人噱头的“恐怖”电影,对现在看多了真正恐怖片的观众,到底有多大的吸引力?而制造一堆这样低智商“恐怖”电影的价值又有多大?反过来,如果我不把它当成一部恐怖片,我是不是也一样能在故事里加入惊悚、悬疑、甚至恐怖的元素?我是不是也一样能让电影变得好看?忽然间,我觉得眼前的天地变得开阔起来。
回到故事本身:一个歌舞团的舞蹈演员突然死在了自己的化妆间里,究竟是谁杀了她?单从故事角度,听起来好像没多大意思。故事打动别人的前提是首先要先打动自己,我必须找到我能进入的点。我发现剧本里有两个我感兴趣的地方:一个是影片的开头,女主人公无意中在化妆间里目睹了那个舞蹈演员的死亡,这件事儿成了一直压在她心头的秘密,而这个秘密酿成了日后的悲剧。我喜欢这样的偶然性,瞬间往往会改变人的一生。第二个地方我以为是最重要的,这个故事若是按照拨开层层迷雾,以找寻凶手为主线的破案剧的写法,必须要有很强的逻辑推理性,对剧本的要求极高,而现在的剧本很难达到这样的要求。如果我们扬长避短把故事的主线放在一对相爱男女的身上,一个是死亡现场的目击者,一个是死者的前任男友,身边发生的谋杀案把两个人牵连进来,这对恋人的关系也因为一起谋杀而改变!让电影写人而不单单写事,观众就可以不受情节的牵制而更多地转向对人物命运的关注。我承认关注情感的转变确实改变了本质,把这个电影变成了一个爱情故事,但同样这也可以是一个被惊悚、悬疑、恐怖样式包装起来的爱情故事,一个有别于传统的爱情故事。我的思路渐渐清晰了:爱情故事是主干,根上写的还是人,情感是血脉,而那些花哨好看的东西是用来包装的外衣。
这不是部恐怖片,这是部充满惊悚悬疑色彩的爱情片
每天我们都从媒体上看到对各种灾难的报道,知道世界上的每一秒钟都有人在死去,但毕竟事不关己,多一声叹息,流一行眼泪,仅此而已。可是如果有一天,你身边一个熟悉的人突然被杀死了,碰巧他死前你们刚见过面,说过话,得知这样的消息后你还会平静吗?而你的恋人在这个突发事件后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两个原本无话不谈的人似乎都隐藏了各自的秘密,爱情由信任变成了猜疑,甚至种种迹象表明,危险就来自于身边这个离你最近的人!你还会继续相信他吗?你有没有感到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人是何等的脆弱!任何一种看似牢固的关系都有可能被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理由击碎,再亲密的人也可能在一瞬间变得陌生。所以很多人都会在心里围起一堵墙,为了保护自己,各式各样的秘密被藏在了那个黑暗的角落里。这个影片讲述的就是一场由秘密引发的战争,被捅破的秘密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把每个人伤得体无完肤。
在这里我不想再深入剧情,去一一分析其中的人物。我只想让你相信,对电影里的每个人,我们都付出了很深的感情。在过去的两个三百六十五天里,我们每天都在揣测人物的内心状态,随时调整着事件发展的路线。之所以说那么多有关无关的话,我是想和你一起整理思绪,回顾一下整个创作历程,我也知道电影不是光靠嘴巴说出来的,希望你能和我一起从电影里去找寻答案。
2004年底电影就要在杭州开机了!开机前我度过了一段最最混乱的日子:资金尚未全部落实、吴镇宇的档期还没敲定、关键的女一号竟然还没有人选、负责看景的美术突然失踪了······电影每天都有夭折的可能。但我们终于还是挺了过来。
我一直在寻觅的有着独特气质的女孩从天而降,田原—— 那个三年前只有十七岁却已经出专辑写书的摇滚女孩,仅仅因为她的眼神,让我忽略了她没有学过表演更不是专业舞蹈演员的现实。你永远猜不出她在想什么,她身上有一种神秘的东西很抓人,她要比同龄人显得成熟,可突然某个瞬间,你又会在她的脸上看到那种孩子般天真的表情。就这样田原成了电影里的那个田原。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拍摄过程中的一次突发事件:那天剧组在极度寒冷的状况下已经连续工作了二十四小时,所有人似乎都快累到极限,连发电机都“罢工”了几次。我们在危险的舞台顶上赶拍一场田原被神秘人偷袭的戏,那个镜头要求神秘人将手里的木棍挥向田原,当我喊完开机后,只听到“咚”的撞击声伴着一声惨叫,几秒钟后,田原还蹲在原地,我突然觉得不对,立刻冲上前打开她捂住脸颊的手,原来飞溅出来的木屑划伤了她的脸,而且就在离她眼睛很近的地方。她强忍着不让自己落泪的表情,我至今还记忆犹新,我相信换了其他女孩早就哭得稀哩哗啦了,我甚至有点受不了她那么坚强的样子。为了不耽误工作,她坚持拍完最后的镜头才去了医院,第二天休息了没多久,她又重新站在了摄影机前。虽然红肿的伤口让接下来几天的拍摄只能对着她的半边脸,而且我知道每天必须的化妆会让她非常痛苦,但我从来没有听见过她的任何抱怨。我觉得,田原能得到上天的宠爱一定是有原因的。
吴镇宇是我心里很早就确定的男主角的人选。虽然只看过他为数不多的电影,但我确信他是香港最好的演员。老吴(私底下我们都爱这么叫他,谁让他比我们大那么点点)生活中真的很可爱,有一次我看到他怀抱一棵大树,很是诧异,后来才知道他在和树交流,他经常用这样的方法和大自然沟通。老吴拍戏时爱提问,他为了找到表演的心理依据,常常会问“为什么说这句话?”“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我很感谢他有那么多的问题。演员有问题,说明他在思考,也说明他很投入。怕就怕的是那些不动脑筋的人,你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他确实也很有经验,和他的沟通会带动我从不同的角度深入人物,我们常常会在交流中,对剧本有新的发现和收获。特别让我佩服的是老吴的敬业,一场他背着田原在雨中行走的戏,因为各种原因拍了很多遍,冬夜里,冰冷的雨水一次次浸湿衣服,我清楚地记得一个细节:拍完一个镜头后,他的助理赶紧上前用大毛巾要给他擦干头发和脸,平时最怕冷的老吴硬是不让他擦,他告诉助理,为了能和下个镜头衔接,他要让身上的每一处保持和上一镜一样的湿度。专业加敬业,这样的演员没有理由不成为影帝!
一个是演了很多年戏的“戏精”,一个是另类的新人,我常常在想吴镇宇和田原这对奇妙的组合在一起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他们都是有着独特气质的人,他们的身上都带着某种不确定性:有时候是纤细、温顺、敏感的,有时候又会突然具有摧毁性,甚至变得暴力,那份与生俱来的神秘感,那种捉摸不定的特质一定会给电影带来一种别样的味道。
说到影片的气质,往往就会谈到影像风格。一部电影怎么拍,是最能体现导演控制能力的地方。故事人物摆在面前,就看你用什么方式去表达。首先是画面阴冷的调子,这是我和摄影、美术最初就达成共识的。现实空间在搭景和陈设时就抽去了多余的艳丽的色彩,尽量控制在青灰色的基调,主要人物的着装也必须统一在这个色调中。明暗对比强烈,在视觉上造成大反差的效果,都能对制造阴郁气氛起到作用。而回忆段落以一种怀旧的、淡淡的暖色调作为反衬来区别于残酷的现实世界。摄影的角度和运动不能过于刻意,既然是一种客观的叙述,就不能太喧宾夺主。但我还是要强调一些特定段落的镜头张力,比如谋杀现场、比如影片的结尾。在这些高潮部分,视觉上的冲击力一定要有所体现,甚至做到极致。这种类型的电影光靠画面是远远不够的,音响效果的作用将会非常突出。除了我们常说的声画统一,有的音效还能改变画面的性质,甚至给画面注入新的生命力。在这部电影里,在声音上我们要注重惊悚、悬疑的效果,同时在音乐部分要强调爱情主题。优美动人的旋律和充满紧张情绪的音效之间会形成强烈的反差,让观众在不同的情绪中体会影片所要表达的主题。
2004年的杭州下了不下九场雪,算是个彻底的寒冬。听一个
出租车司机说,这是杭州二十多年未见的景观,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对我们的考验。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曾经面对过的种种困难,居然还有点幸福的感觉。世界上真的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这点困难又算什么!
在这里我要真诚地感谢那些和我一起并肩工作着的战友们,没有你们,就没有这部电影!感谢经验丰富的摄影师阿英;感谢临危受命的美术师袁枫(顶替那个突然失踪的美术师);感谢工作时间最长,投入精力最多的录音师兼作曲安巍;感谢杰出的剪接师张一凡;感谢一直以来用
幽默乐观的态度来忍受我坏脾气的制片人刘晶;感谢编舞王玫、佳佳;感谢所有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包括那些穿着单衣在冰凉的舞台上赤足跳舞的群舞演员们,也包括每天靠一瓶“小二”来和我们这些年轻人拼体力的组里年龄最大的灯光师王师傅,还包括把家里衣服都贡献出来的服装师谢蓉等等等等)。即便我再健忘,你们每个人都会永远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最后还要感谢上海电影集团公司、北京博纳文化交流有限公司和香港寰亚电影有限公司。感谢任总的大力支持。感谢于冬,因为有你的信任,才会有这部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