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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勃
一路都知道罗文绝症的消息，这年头，绝症的人多，也不以为意，后来就听说他不行了，然后死了。三个小时之后，
我昏昏欲睡坐在交通高峰的出租车里，忽然不知怎地哼起了《射雕英雄传之铁血丹心》，也许是心闲下来了吧，忽然一慌：罗
文死了！唔，我这才意识到，唱这歌的罗文，死了！
一个公众人物死了，他的经历在人们的脑海里，是一出快速回放的电影，有黑白也有彩色的段落；这胶片有的地方声
音失真，有的地方有雪花斑点。回顾罗文长长的唱歌历史(与其说从艺，我宁愿称之为唱歌)，我们除了按部就班的唏嘘和感
伤，还能看到些什么呢？
在高歌猛进的70年代，罗文和甑妮、许冠杰、叶振棠等一起，带起了以电视剧为中心的流行文化潮流，如果说许冠
杰代表了西化青年的摇滚梦想和城市草根情结，那么罗文的歌唱则是地方传统民乐和现代流行歌曲的结合。在他的身上我们可
以看到传统民间艺人的影子：朴实、保守、严谨。
而来势迅猛的电视剧文化侵占了这个城市的普通生活，罗文适逢其会，成为潮流尖峰的人物之一，当时好像还没有“
天皇巨星”一说，罗文等的歌声随着电视剧情走进千万家，只有温暖亲和，在造星的商业文化还没有兴起之前，歌星们平民色
彩浓厚，而罗文的朴实谨严和急公好义也树立了香港流行艺人的形象典范。
但现在是《流星花园》的2002年，不是《射雕英雄传》和《小李飞刀》的年代，是周杰伦和HIP-HOP的2002
年，不是粤曲和欢乐今宵的时代。在前些日子，偶尔我们听见罗文在对新鲜热辣的偶像说话，声音是微弱的。在2002年，
罗文是一个过气的老人，他有过辉煌，现在却是媒体和消费流行文化的公众不需要的了：前辈，应该获得的就是足够的尊敬，
和冷淡。
而罗文在此时，离开了这个世界，媒体在病房门口守候，版面早已虚位以待传奇人物的死讯，面对“关注”，你实在
分辨不出那是感触还是身份需要的本能，是温情还是彻骨的冷酷。
罗文在这个城市里歌唱了30年，他的声音，满足过大众英雄主义的想象，给过人温暖，他自己却感叹着生命的“几
许风雨”，他曾经在潮流之上，随后的更多时候是在苦苦挣扎，对于公众，这名字是过去式的符号，是经典，是传奇，却没有
实际的需要了，在“娱乐”上已经没有意义；剩下的，只有生命的弥留才能提起公众的兴趣：媒体本能的追逐，咀嚼他离去前
的细节，市民在茶余饭后，在630的新闻报道时发出无数声叹息，而这一切，罗文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了。
在一切关于罗文去世的喧嚣过后，我们也许才能安下心来，去想象一个中年出租车司机或者茶餐厅的老细对罗文的缅
怀，那温暖明丽的歌声，穿越阳光照不到的狭窄街道，也穿越时间，回到1976年。对于香港的中年人，罗文们是奋斗和青
春的回忆，对于青年，罗文们是伴随成长的背景音乐，不一定喜欢，却一定记得一辈子。一个人生命的终结，在别的人那里，
标志着全面怀旧的开始，那些在记忆中打下深厚烙印的歌声，人们早已因为太熟悉而无法判断那是否优美，那也并不重要，当
某段旋律响起的时候，人们闭上眼睛，就拥有了这个城市过去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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