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得见《英雄》,在媒体铺天盖地的宣传、炒作、揣测、评判等等之后。于是得知某些人将之与《卧虎藏龙》的比
较是没有道理的,张艺谋真正欣赏的人恐怕有两个:一个是黑泽明,一个是王家卫。多重演绎的电影结构、舞台化感觉的强烈
色块(而非民族感的红色)、某些动静巧妙对照镜头的运用,在王家卫的《东邪西毒》、《花样年华》中已让人熟悉。只是在
王家卫那里是诗化的,在张艺谋这里是实用的。此外,整部电影还处处浮现已故黑泽明大师的一些手笔。
终于得见《英雄》,观后觉得如果仅把此片看作是张艺谋个人理想的一种实现,影片还是说得过去的。影片给人一种
大的感动:辽阔广大的祖国河山、声势浩大的场面、恢宏大气的氛围,大音希声的音乐、大时代的大英雄,一切好像无可挑剔
,却又显得那么刻意。“完美”拉阔了观众欣赏的心理距离,“刻意”又失去了生活中让人最值得捕捉的细微情感,所以最后
就有那么一种不满足弥漫心间。
从来只知道因小失大是多么地令人遗憾,但从《英雄》发现,原来因大失小也同样如此令人遗憾。张艺谋想表达的东
西可能多了点:他既想得到“天下”(注意是“天下”而非“江湖”了),又割舍不下“侠骨柔肠”的动人,因而只好在两者
之间游走,东不成西不就的,哪边也不能淋漓尽致。
张艺谋自己曾说:我相信看过的人在很久以后还能记起那些颜色、画面。看来他相当清楚自己种的是怎样的萝卜。片
中的那些色彩的确是强制性记忆,红色的激情、蓝色的浪漫、绿色的回忆、白色的决绝、黑色的内敛,每种颜色自成体系,将
电影的表达分隔成段,体现出该片戏剧化的追求(而不是真实感、生活感)。
老谋深算的张艺谋在人物定位上耍了一些聪明。片中的三位英雄,一是历史上得天下的英雄秦始皇,一是行动上的英
雄无名,一是思想境界上的英雄残剑,陈道明、李连杰、梁朝伟三人演绎出三人之间的交叉关系,体现的是英雄与英雄之间的
境界。片中,秦始皇睿智、勇敢、有雄霸天下的野心,也富于人情味和哲思,刺客们也已非荆轲式的排除万难、意坚志勇,残
剑身怀绝世武功却最爱“手中无剑,心中无剑”的无为境界,所以他不用打就可以在心理上取胜,“刺秦”对他轻而易取,他
却为“天下”放弃了。无名开始有点“荆轲”,可最后也明白过来为“天下”而放弃“刺秦”了。“刺秦”是义,“天下”为
情,英雄们可以舍身取义,更能舍义成仁。《英雄》与历史上有关“刺秦”的作品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二绝世武功不算难,刺秦
也不算难,难的是得道和至高无上的境界,英雄的定义也就水落石出了。
本片真正的英雄,不管怎么说,非张艺谋莫属。首先是因为他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该怎么做;其次是他使得一个奥
斯卡级别的制作阵容在他手中如扯线公仔一般,也使各地观众如扯线公仔一般想《英雄》,看《英雄》。不管你贬他、赞他,
对他的意义都是一样的,所以影片未上映,他就已经成功了。